《苍蝇与蚊子的爱恋》洪水先生

9、给黎夏写信

　　这个看起来煞气外漏的人我耳熟能详，叫蛮子，是东门一条街有名的无业游民，靠打架收保护费惶惶度日。我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看到我坐下，梅迎把手指间夹着的还在燃烧的烟蒂往烟灰缸使劲杵了杵。然后问我：＂什么事啊，看你挺急的＂我看着旁边那个骷髅男把一只手搭在了梅迎肩膀，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梅迎看到我的样子，把蛮子支走，送出门外。再返身回来坐下，我说：什么关系啊？这么亲密。刚交的男朋友，混东门的。怎么样啊？帅气吧。我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洋溢的梅迎，突然就象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尖尖的。那晚酒醉后的梅迎，活像一个涅槃重生，又或者说是破茧成碟的世外高人。而我自己却是徘徊在一片雾气环绕的深山老林，找不到路在哪里。于是我突然就不想跟梅迎说雄辉和黎夏的事了。梅迎给我点了一份原味奶茶，从烟盒里点了一支烟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哦，对了＂梅迎说，＂你开始从良了，开始对自己的身体惺惺相惜了，准备长命百岁＂她一面调侃，一面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发怵，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你怎么突然就交男朋友了，而且还去找了个痞子，你不知道他劣迹斑斑吗？听说前年因为群殴，进了圈。＂梅迎看着我，一脸不置信的样子，我怎么也可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她足足看了我半晌，发现我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弘后，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才缓缓说道＂我知道啊，可他喜欢我，＂我看着梅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突然觉得似乎周遭都安静了下来。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看着玻璃窗外道路旁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纷纷落下一片暗黄的针叶，喝完最后奶茶杯里最后一口，就准备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跟梅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我是找你是想告诉你，雄辉和黎夏在一起了＂哦？梅英无动于衷的看着我。我这才发现梅英和我的交际线越来越远，她早也不是那个会寒风颤栗的冬天跑到我家楼下喊我出去堆雪人的梅英了，我已经快要不认识她了。
　　那天我走了不远，我躲在奶茶店旁的一个黑色的小轿车后面，我看着对面奶茶店里坐着的梅迎，我突然觉得落寞起来，我想梅英也是落寞的。她应该猜不到我是怎么知道潜伏在她心里的秘密的。而我又想到我是多么残忍，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的伤口拿在烈日下暴晒。而我毫无察觉，自己在做一件多么伤天害理的事。

　　突然有一天，我在心里把对黎夏的感觉从好感升华到喜欢后，我就想要给黎夏写一封信。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原地里徘徊观望，哪怕飞蛾扑火，我也想要去享受一下飞蛾扑火刹那间的欣喜与悲壮。我去后街的文具店买了那种粉红色的信纸，我手里拿着轻飘飘的信纸，感觉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激起了心中的涟漪。我觉得全身红扑扑，心脏也跟着跳动，像不安分的猎豹飞奔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我后来还去邮局拿了信封。一路跑回家，关进自己的房间，把桌面上杂乱的小说漫画一手拨开，把信纸铺展开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见不得光却又天经地义的事。天知道，我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妄为的事。我在板凳上坐立不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隔壁家那只叫春的老猫，常常黑夜里在房屋里上跳下窜，可我又是如此心甘情愿。我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平眼望去，许多房屋都已经升起了灶头，炊烟袅袅。我于是抓紧写了，后来其实我的信写的并不是多么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没有肉麻到自己都不能容忍自己。我在信上说：黎夏你的名字很好听，我想要认识你，和你一起玩耍，不知道能不能有荣幸成为你的好朋友。然后我在信纸右下角龙飞凤舞签上我的大名。接着，我跑下楼，爷爷在厨房里喊我准备吃饭，我随便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可是邮局已经关门，我把信封拿出来仔细再观摩了片刻，把它郑重其事的放进了邮局卷帘门外那个锈迹斑斑的邮筒里。然后驻足片刻，就像做一场祷告。于是我欢欣雀跃的走在了回家的路上，我憧憬着哪天黎夏走到我的面前，说一声：嗨，我收到你的信了。可当我还迷离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的时候，我突然被离家不远的粮食仓里传来的争吵声打断了。这是一个废弃的粮食仓，常年囤积的米糠已经发霉发臭，平日里很多学生聚集在这里打牌。可现在夜色已经很晚，昏黄的路灯下，那里似乎有两个萧条的人影在说话。窸窸窣窣，像两棵干枯的树枝在风里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