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小新茶

1、缺缺

　　我爬上城墙那日，正好是萧负雪成婚。

　　天气姣好，万里无云。

　　我握着手中的玉簪，双腿悬空。

　　尚未往前一步，一身玄色龙袍的少年急匆匆跑了过来，“新月，你干什么，快下来！”

　　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已经登基为帝的皇兄。

　　阳光有些刺眼，他一身织金的衣袍明晃晃的。他一边指挥着人登上城墙，一边安抚着我：“缺缺，母后也在过来的路上，你不要做傻事，朕已经派人去通知萧相，他也会过来的。”

　　“你有什么事情下来说，不要爬到城墙上，很危险的！”

　　我张了张口，喉咙中传来血腥味，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自从容妃过世以后，我便无法开口。

　　所有人都说，小公主是伤心过度，一时生病失语，喝药将养，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我病的有岂止是失语。

　　我捂着心口，那里像是被剜了一刀，从早到晚，无时不在疼痛。

　　我抬眼望向远方，眼底一片苦涩，泪水早已经流干，十一月的风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皇兄的人早已经登上城墙，却无人敢朝我靠近。

　　我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袂映入眼帘，策马奔来。

　　如玉的容颜，雪松之姿。

　　世人常道萧相着白衣胜似谪仙，可他如今一身大红喜袍，倒是讲他衬得更为贵气逼人。

　　我笑着摇摇头。

　　萧负雪，他终于是来了。

　　……

　　皇兄登基那日，容妃自尽在了宫中。

　　临去前，她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在我记忆中，她一直都是貌美而清冷孤傲的女子，我年幼时，常常看到她坐在高高的辇轿上，长长的仪仗铺满宫道，路过的宫人跪地不敢抬头。

　　她本是乡野女子出身，可父皇极为宠爱她，给予她一世荣华，艳压六宫，皇后也不敢对她无礼。
　　愿为她千金搏一笑，只要她一个蹙眉，父皇就要费尽心思哄她半天。

　　可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倒了，宁王——她生的孩子，也在不久之前夭亡，失去了所有靠山，她迅速地倒了下去。

　　在服毒之前，她屏退所有人，唤我入宫，拉着我的手，好好嘱咐，“你随非我所亲生，但我抚养你十年，早就视你为己出，母妃没用，当年没能替你找到好亲事，让你白白去北国受了三年苦……”

　　“皇后他们对你有愧，将来一定会好好对你，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母妃……”

　　……

　　我本来不是容妃的亲生女儿。

　　我名陆新月，大雍的三公主，生我的人，是皇后。

　　当年，皇后一胎双生并蒂，将我和陆满月一同带到这个世界上。

　　我和陆满月长得一模一样，连眼角的泪痣，也在同一个方向。

　　可仅仅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我和陆满了的遭遇，却是天壤之别。

　　当时皇后生产时，正逢寒冬腊月，先抱出了姐姐，因为要给我接生，嬷嬷一时疏忽，竟然让姐姐着了凉，一出生就落下了病根。

　　从小，她就是病恹恹的，母后有愧，总是多偏向于她一点。

　　有什么好吃的，姐姐先吃。

　　番邦进贡的锦绣，先给姐姐做衣裳。

　　上好的东珠，正好镶嵌在姐姐的发簪上。

　　连带着皇兄也是一样，他和朋友去野猎，打到白狐，便直接拿去给姐姐做了衣裳。

　　我向他讨要，他则是不好意思地说：“盈盈身体不好，白狐裘她穿正好，下次皇兄再给缺缺打一只好不好？”

　　他虽然这样说，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下一次，还是给姐姐的。

　　而我，作为身体健康的妹妹，什么都要谦让着姐姐，跟在她背后捡她剩下的。

　　就连名字也是一样，她名满月，小字盈盈，寓意着团团圆圆。

　　而我是“缺缺”，月有阴晴圆缺，而我就是可有可无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