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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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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不良】的定义是什么?
按照那个人身边的松野千冬的话来说,就是由【耍帅】【争强好胜】【宣泄力量】【斗殴碰撞】等让成熟大人皱眉嫌弃的词汇组成。
好像这玩意就是幼稚堕落的代表,社会人眼中的麻烦败类,是糟糕透顶的失败者象征。
“【为了自己坚信的,为了自己背负的】”
“当年那个东卍的、好像是叫松野千冬…是吧哈哈哈哈?”
你的合作方以这样的语气把十二年前的东卍大战当做饭桌上的谈资笑话,大敞着领口的黑西装男人向身边的追随者询问细节,一唱一和宛如漫才。
指缝里夹着的烟管弥漫出浓郁的烟草气息,充斥你的视野和鼻腔,熏得你迟钝眨眼。
倒没有什么不适应,要知道这烟草燃烧的烟雾中也有你的一份力。
你连注视男人的兴趣都没有,单手托腮毫不在乎所谓的礼仪、规矩、礼貌,整个人蜷缩于狭小柔软的单人黑帆布沙发里,只露出点纤细的、久不见光而病态苍白的脚踝。
惬意的如同娇小柔弱的、一捏就会哀叫悲鸣的猫咪幼崽。
可男人知道你不是。
作为另一大帮派的外交人员,他应该如同往常千百次那样侃侃而谈,利用身后百人级别的情报人员所搜查出的信息带动谈判对方的兴趣、情绪。
作为谈判交易的老手,他应该冷静理智的抛出话题,以获得主导权。
可这位在帮派中被无数人以敬佩目光崇拜尊敬的长辈,此刻只觉得自己漏洞百出。背后沁出的冷汗粘腻了皮肤和衣物,却让男人连动弹调整都不敢。
因为他面对的是你。
比起正装出席与你交涉、且表面畅快聊天实则两股战战的男人,你简直是随意到了极致。
冷眼垂眸将焦点落于指尖燃烧的火星,看它通白的管体被不断逼近的热量吞噬,蜷缩萎靡成灰白的层层烟屑。
原本笔直的烟管一点点因失去支撑的脊梁而弯腰下坠,尾端沉甸甸的模样,让你联想到与这损害生命的玩意截然不同的成熟麦穗。
这个男人在试图用过去的事和你套近乎,以在这次的交易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他的小心思在你看来一览无遗,作为统领以横滨这个港口城市为中心辐射百里作为领地的黑手党BOSS,你还不至于像个娇气的小鬼一样计较自己过去学生时期的资料被探究。
“太搞笑了,国中生不良说出这种【坚信】啊【背负】啊的蠢话,简直是笑死人了!”
——无聊,是这段时间和佐野万次郎那家伙的人发生了冲突,所以这人才一直提东卍吗?
“简直——”
你的心不在焉好像被喋喋不休的男人淬炼成了激励的力量,脸上习惯性的唇角弧度也被理解成对东卍过去的嘲笑。
所以他更加激昂,小丑式的沉浸式演说迎来了终结。
男人说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简直和那个为了什么狗屁兄弟,自己把自己捅死的傻子一样啊哈哈哈哈哈。”
…
一直以来蜷缩着,想以沉默来应对这场麻烦、但秘书君千叮咛万嘱咐要委婉拒绝的交易的你有了反应。
战栗的男人终于得以见到传说中的王。
深蓝的长发纠缠侧脸割裂视线,即将散去的稀薄烟雾缭绕于通透的苍穹色眼眸,被你随意地挥手拨开。
你漫不经心地歪头双臂抱膝,在身边一直守着的秘书君的扶额叹息中做出了回应。横滨的王开心地笑出了声,像个终于得到认可的偏执者。
“是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是男人这一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1.
十五岁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是一个人少年时期的生命节点,是青葱的、和几个好友兄弟打打闹闹的学生时代。是漫漫人生中被岁月洗涤,所以回忆起来也会不自主把那些曾经愁眉苦脸的难题通通忘记,只剩下足以会心一笑的糗事的年纪。
那本是个站点,充其不过是人生的五分之一,是即使虚度也只会被说句荒唐的青春。
…却是场地圭介的终点。
你的少年死在十五岁。
也说不上是【你的】,你既不能唤他为亲密的“圭介”,也不能当着他的面直白地喊他全名。
你们之间、或者说是你单方面的,永远只是礼貌的、客气的、正常的“场地君”。
是那人塞满了朋友、东卍、保护大家的短短人生中,不足道也的路人角色,点头之交。
你不曾见证传说中场地圭介那以一敌五十的打架英姿,也不是十二年前还未脱轨的东卍成员,可以和他分食一份炒面,笑嘻嘻地勾肩搭背逃课飙车。
那个少年有一头飞扬的黑发,松散的发尾末端有些蜷曲的垂在脸颊旁。
和松野千冬一起翘课翻墙时,偶尔一缕发顺着耳廓斜斜落下他也不管不在乎,任由长发缭乱披散落及肩头,再在门卫大叔的怒喊中大笑着扬长而去。
毫不知收敛为何物的人。
眉眼也随了主人的性子,是张狂的上扬飞起,少年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像只要身边重要的朋友都在,只要他心中的宝物都完好无损,他就有那份对抗世界的力量和底气。
他仿佛永远不会那种所谓成熟的、你从小无师自通的应酬式弯曲嘴角。
长发少年永远热烈的去爱去恨,整场夏日的烂漫绚丽铸就了这么一个人,怕是汲取了盛夏那白金到宛如燃烧万物的烈阳,才得以揉捏出那颗强大又温柔的心。
每次欢喜都是发自内心敞开了表达,少年意气让他对认可的人从不吝啬笑容,勾唇时总是带着说不出的轻狂,拉扯下露出点尖锐的虎牙。
抬眸看人时紧缩的眼瞳总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让人联想到对猎物跃跃欲试的、拥有勃发筋骨的凶戾虎狼——
这是场地圭介。
明明是个打架超级厉害的留级不良,却能因为妈妈的眼泪而收敛放纵惯了的作风,老老实实地扎起头发,并且戴上据说会变聪明的、啤酒瓶底一般厚实的眼镜。
笨拙地把自己折腾成书呆模样,真的相信戴眼镜会变聪明,不想让妈妈为自己的留级而难过流泪——
这也是场地圭介。
察觉到不对,为了履行当初那个【每个人都能为大家赌上性命】的约定,孤身一人试图对抗一切的、为了不让朋友愧疚甘心自杀死去的笨蛋大傻子——
还是、场地圭介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笨的人?
凭什么这样的人不得善终,不能拥有幸福的未来啊?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混蛋。
2.
你也不是那个死在十五岁的少年的什么人。
说实在的,你没有资格为他的死咬牙切齿,耿耿于怀十二年不得罢手。一代黑手党boss只能灰溜溜地避开所有人,才能得以触碰那面灰白的大理石碑,为其献上一枝花。
不是好友、不是队员、不是挚交。
你什么都不是,就是现在把那个为了你根本搞不明白的理由自杀的家伙从坟头里挖出来晃醒,他也定是叫不出你名字只能迷茫地问句“你是谁”之类的话。
按社会关系定义,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同学一场,对满脑子打架的不良少年而言连所谓熟人都算不上吧。
身后是那个谈判官男人微弱刺耳喘息,作为黑手党boss的你难得亲自上手,不得不说老旧的拳拳到肉揍人方法就是比一枪毙命疏解心理。
“抱歉,事先声明我们可不像家大业大的东卍,什么都碰什么都沾。”
“我拒绝那些,你所谓的【好东西】进入横滨。”
刚刚还高谈阔论的男人,此刻匍匐着瘫倒在地上,面部被你揍的不成人样一片青紫肿胀,左腿更是呈现扭曲的螺旋状,价格高昂的西装裤布料下是医生也无力挽救的伤势。
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优等生乖乖女了。
脸颊上不知何时飞溅上了血迹,你拒绝了守在一旁的秘书君递过来的手帕,漫不经心地蜷指抹过侧脸,划出一道逐渐单薄的残痕来。
“而且…”整个人踩着男人脊背的你轻盈起跳,再一次右脚施力对着那颗头颅碾压下去,脚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这两天横滨刚出的学生失踪案,是你手下人干的吧。”
你显然对脚下毛骨悚然的声响不为所动,甚至慢慢给予前脚掌力量,与纤细外表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道碾于方寸。
“盗用一下台词的话,就是——”
“滚出我的横滨。”
你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作为一个当年一无所知的无能旁观者,作为被那黑发少年吸引了目光的暗恋者,作为一个对当年情愫从未言明的、略有一些惆怅的疲惫成年人…
对场地圭介未开启就落幕的人生,对那个人拼死握住守护却倾颓的东卍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难过。
且不容他人僭越你心中名为【场地圭介】的底线。
3.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意识搅和成粘稠的浆糊让你一时无法分辨位置方向,视线也模糊称一团混沌。
“说话啊,低着头做什么?”
“嘻嘻,这家伙害怕了吧。”
“还不拿点钱出来,作为刚入学的后辈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吧。”
…
嘈杂的女声交织,直逼面前的刺鼻香水味让你本就难受的身体愈发困倦,难以言喻地烦闷使得你无法理清事情发展的思路。
凝固于地面无力抬起的眸只能依稀判断脚下是木质地板,棕色木纹仿佛蔓延至脚踝,再把你的神智搞得一团糟。
什、什么…
倾颓落下的窗影由规矩的条框组装而成,因光影折射而扭曲成平行四边形的阴暗贯穿你的小腿,倾斜的黑杠影子衬得校服格子裙更繁杂晃眼。
再往上是紧攥着课本的手,就算是这种情况下你也没有让它脱手。指尖用力挤压到泛白也死死不放,指甲面的前段毫无血色,直到中间才由几缕红丝纠葛着汇聚。
“喂…新来第一天你很嚣张啊…”
有人攥住你的衣领向上提,许久没有遭到这种不知死活的冒犯的你并没有在意这近在眼前的、充满“威胁力”的拳头和不知名者狰狞的恶人脸。
你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松野千冬带来的那个干部是怎么回事?!
花垣武道、对,你好像…触碰了那个黑发男人的手,然后事情就变得奇怪了。
灵魂仿佛被拉扯出躯壳,再胡乱塞进另外一个盒子,身体健康到离谱的你第一次觉得作呕。
boss做久了你哪里还是能忍受他人纠缠不休的性子,脸色苍白的你终于抬眼扫视周围,校园环境所充斥的信息一下子涌入眼眶,让大脑一时都无法得出结论。
无法思考不代表无法解决麻烦。
【我回到了、学校?】
4.
有人来。
喉头干渴到极点,你只能无意义地拉扯粗砾的喉咙,心脏仿佛比你这个还处于迷茫炸毛期的主人早一步知晓真相,一下一下地鼓动于空旷的躯壳。
雀跃地迎接着什么、你都不知道的未来。
似有潺潺血液随着上一层楼道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不安地涌动过太阳穴,以给你某种危险的预示,或是…
命运的恩赐奇迹。
是个黑发的少年。
名为场地圭介的少年今年十三岁,是刚升入国中的一年级学生——
才怪。
因为打架翘课等一系列原因成功获得留级成就的东京卍会一番队队长,于开学的第一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
已经开始蓄长头发的男孩咬着笔头左思右想,趴在课桌上努力想着字的笔画,最终还是在给好友羽宫一虎的信里如此写到。
『虽然不想承认,但大家之前说的,留级吓到其他人的事确实发生了』
『我好像,开学第一天就把一个女生吓哭了』
5.
还是一边看着他哭,一边把几个找茬的三年级学姐塞进柜子里的那种。
啧,果然周末还是去买副眼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