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患》朝江烬

37、第 37 章

　　其实江简宁也并不如江疾想得那般自在。
　　江清麟草草离去，小林氏差人将他唤了去说话，他正疑惑，却听小林氏问道：“今日何不顺水推舟，另派人抢先将他截杀？”

　　“别告诉我你真要慈悲心肠，将他视作亲兄弟。”

　　江简宁沉吟，且不论死而复生在外人眼里是怪力乱神的疯癫之语，只说他得以立身的秘密，也必不可能这样就交出去。

　　小林氏审视他，那双美丽的眼睛褪去甜蜜的伪装，像棕狼般闪烁着质疑和警惕。
　　她在质疑江简宁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是不是一个值得的可造之材。
　　她起疑了。

　　江简宁巍然不动，神色坦然地道：“之前他掉进冷水池子里，是我推的。”
　　小林氏没说话。

　　“因为之前，我做了个梦……梦到他生来妨我，命象与我相克。”江简宁娓娓而谈，眼也不眨：“所以我决定把他杀了。”
　　“然后你看到了，我差点也死掉。”江简宁顿了顿，继续道：“第二次，我对他的马动了手脚。”

　　小林氏微微睁大了眼——她忆起来了。那次惊马的事，还是她私下里替他扫的尾。
　　那时她还尝与嬷嬷笑，小狼崽子牙口不尖，胃口倒是不小。

　　江简宁面上流露出了一星冷漠的神色：“我差一点，就又死掉。”

　　小林氏蹙了眉，无意识把玩着嵌海珠的银匙：“……”
　　“前几日我去了趟观里，仙长说他确是我的冤孽，”江简宁摇了摇头，声音都泛着苦：“还说我若是动了恶念，必会遭报应……”

　　小林氏瞠目结舌——她当然看得出江简宁的确没在说谎。
　　……当然了。
　　七分真三分假的事，怎能叫骗人呢？

　　记不清是哪一世了，江简宁一个人爬了千级长阶，要往神佛处问个根由，却被沙弥拒之门外。
　　那时天很热，蝉鸣燥意，他已不是千呼万簇的世子，手上只有一只盛着滚烫清水的葫芦。

　　江简宁压抑着火气，几乎有歇斯底里的欲望，质问难不成连普度众生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那小和尚抱着大笤帚，认认真真道：“施主本就心内无物，何苦要求神佛垂怜？”
　　江简宁忽然很想哭，他捏着水葫芦，喉头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沙弥看一眼这个奇怪的少年，摇了摇头，江简宁杵在原地，听见笤帚扑簌的碎响中夹杂着天真的嘟囔：“不是良缘，便是冤孽呗……怎么人人都想要这么好的事，一准儿一个的都是良缘？”
　　“不如意才是人生如常呀。”

　　江简宁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地往山下折返，恍惚中只记住了江疾是冤孽……是神佛也无力的妖魔，是他搬不走也跨不过的山壑。
　　当初的绝望犹在耳畔，江简宁垂下眼睫，将早已做好过的求佛问道摆到了明面上来，长叹一声：“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忤逆仙长的话，果然遭了报应……所以我想，养着他也不费什么事，只要他不死、不能妨我，任他怎么上天入地也随意。”

　　小林氏院子里常年供着神像，再兼前些年林家叶落枝散、运道不齐，她向来是很信这些的。此时一听，竟十分信了八分，面露思虑之色：“这位仙长十分有仙望，既是他的谶言，少不得要听信一二。”
　　“这小子只知后宅逞凶斗狠的手段，我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若先将养着他，什么时候得了仙长的首肯再动他也不迟。”

　　江简宁抚了抚衣带上的绞金，心想似乎等不到那天了——即便那位颇有仙望的仙长此刻正在温柔乡里留恋，梦里也要把金主顾写好的谶言背得滚瓜烂熟。

　　小林氏又琢磨片刻，突然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明儿个可去问问仙长行也不得行。”
　　“我虽嫁来侯府，但家里打点生意的是你一族叔，他为人十分可靠。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了，就将江疾那小冤孽送去邠州，安排着每日酒肉美色地灌下去……那脂粉□□最是软人骨头，少年人失了管教栽在里面，保管没几年便成了上不得高台盘的酒囊饭袋，自然也记挂不着读书学艺、成不了什么大事。”

　　她这话着实老辣，江简宁只惦念着如何磋磨江疾心气儿，却也未想到要伤他根本。小林氏看出他有一瞬间怔神，又抚掌失笑道：“你不懂这些后院阴私，都是惯常用的手段了……不然你以为有些家里怎么没得好的庶出争风头了？”

　　“这招最是保险，就看管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若是仙长应允了，我即日便给你那族叔去信，叫他安排停妥。”

　　……不必仙长应允，神仙已先允了。
　　江简宁惊觉他以前从未打过母家主意，原来这就是母族强大的好处。为什么都讲“两姓之好”，同气连枝、博弈纵横，好处多，退路也多。
　　先将他扔去邠州，叫嫡妻的族人看管着他，也能一时里绝了他在京城这边有小动作的心思。

　　江简宁颔首：“我即刻便再去拜访仙长，若将他远远送走，不知是否可行。”
　　“就算不行，容你先在朝里站稳脚跟，也是划算。林家只银钱多，哪怕他拿金子填江玩也随他挥霍。”

　　小林氏使了眼色，连贴身的嬷嬷都退了下去，她压低声音问道：“倒是你，想好要往谁麾下效力了么？”
　　江简宁讶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以往单知道小林氏很有一套手腕，却不想她已将手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江简宁沉思片刻，委婉道：“唯恪守本分耳。”
　　小林氏听出他一言二用，是在劝讽她越线，倒也不恼，摆出了宽宏大量的姿态道：“我与官家夫人们来往，不光是为了门面应酬，你父亲……靠他不住，往后侯府荣华都系于你一身，我少不得与你多唠叨几句。”

　　“近来大小宴会上，巴结我的人添了不少些个，我看她们家主都是……”她用手在桌下比划了个三，继续道：“怕是要打你的主意，再者今日那仆从拦你，怎会是在国公府外截得的？”

　　江简宁明白小林氏想问什么，无非是想问日后一个态度。既选择忠于太子，又怎么与三殿下母家纠缠不清？
　　他少不得要解释一番——其实他也八成明白他自己被人当了守株待兔那个兔，只是一时还摸不清对方意图。

　　谁知小林氏一听，霍然起身，竟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声音都忍不住高了点：“……你说那人叫什么？是不是个瞎子？！”
　　江简宁立刻便知大事不妙，忙问道：“确是有目障……您怎么知道？”

　　“你被人算计了！这样的腌臜货色也敢拿来碰你？！”小林氏面露怒色，手中把玩许久的银匙也被扔回碗中，撞出好大一声响：“那姓林的瞎子哪是什么门客，他分明是个脏倌儿、常被拿来拉拢讨好那些大人的玩意儿！”
　　“那是个高门暗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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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蔓蔓哥虽然被骂，但是他真的很重要qaq
宁宁，一款拿捏迷信小姨的大忽悠[双手合十]
天没黑就算白天！（理直气壮.jpg）正好把时间扭过来了，不然天天三四点我掉了好多头发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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