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患》朝江烬

35、第 35 章

　　江简宁欲骑停柏的马先一步回去，却见林府门开，有下人牵着一匹银星缎子马过了来。
　　他下意识回头望去，林蔓却早有预料般掀开马车帘微笑颔首：“我见世子有急，便自作主张令下人牵了马匹过来，还望世子不要怪罪我僭越。”

　　时间紧迫，江简宁来不及推让，只道句多谢便纵马而去。

　　停柏慌忙跑去要解拴马的缰扣，却见已经有人替他解了绳子，将马缰递进他手里。
　　马车里那位敷着白绫的奇怪公子好似有些目障，不知为何停柏老有点不好意思直视他，只大声说了句谢谢。可那公子却好像长着眼似的，直勾勾向他道：“马车我便带回府了，小哥儿，请你帮忙向世子转告，得空可否请他来府里用茶点。”

　　停柏莫名觉得这位公子奇怪……可他又不知怎么形容，只能红着脸挠头，躲避他那本不存在的目光，连声抱歉，追马也向侯府跑去。

　　只是他一回侯府，竟正碰见世子正与侯爷争执。

　　在停柏印象里，侯爷好似还是头回对世子动这样大的怒：“你娘给你留下那些，不是这样叫你给别个糟践的！”
　　“他自己招摇过市引人惦记……叫他被打死才好长个记性！你惯着他做什么，不如叫他在后园规规矩矩的，出去净惹麻烦！”

　　“我看也不必再去找了！”

　　虽然江清麟不管他死活，甚至隐隐还有迁怒与他的意思，但江简宁当然不能任他去死——他虽然也觉得江疾最好是死了，不过江疾死了最带累的还是他。

　　这一次一切都如他预想的那般顺利，他再不想折腾一遍了。

　　江简宁迎着父亲顶道：“他也是父亲的儿子，是我的兄弟，钱财哪管人命重？”
　　江清麟看起来怒极，却也知道压着声音争执：“他也要当是我儿子！这么些年他可尽过孝？我看也不如拿他当死了！”

　　别提尽孝，往前的江疾连活着都差点成问题，不然也不一定会绝路生险念，杀江简宁谋夺权势地位。

　　江疾有错吗？有。
　　但难道别人就没有一点错吗？

　　江简宁倏忽想起他被迫挣扎的这十几次，一时急火攻心，竟仿佛又回到了饮鸩垂死前那一刻，腹中绞痛、眼前发黑，停柏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将他扶住。

　　江清麟也没想到江简宁反应如此激烈，张了张唇下意识伸出手，临了却又缩了回来。他站在台阶上，袖着两手，垂眼看他这个似乎日益难以捉摸的儿子：
　　“叫他……自作自受，干脆永远不要回来，这难道不好吗？”
　　“我们才是一家人，他是死是活，总与我们无关。”

　　父子两个就站在院里吵，虽然都有意压着声音，杂役也都被心腹遣出去了，但还是难免惊动了小林氏。
　　小林氏匆匆赶到时，斗篷都是胡乱披的，她眼光闪烁，去挽江简宁的袖子，低声劝道：“你与他总归不是亲兄弟，你不懂后宅的阴私，人心隔肚皮，何必如此护他。他若不幸，也是他招风惹事、是他自己命不好……”

　　江简宁看向她，小林氏所劝的确是中肯之言——目前看来，若无别的隐情，就放任江疾死在外面，的确是最好的抉择。
　　侯爷失掉了污点；世子更稳坐世子之位；主母则不血刃就能解决了碍眼的庶子。

　　只需要所有人作壁上观，不要插手多管闲事。
　　江疾是完美花圃中唯一一支碍眼的稗草，他不会被任何人期待着活下去。

　　甚至他不能活着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本就是这个家里无关紧要的外人。

　　江简宁忽然沉默。
　　他知道他本该义愤、本该同情，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挥洒任何虚伪而无用的情绪了。

　　头脑自动运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几乎不需要多加思索，就能顷刻间脱口而出：“区区匪贼敢将手伸至侯府，必是有人背后指使。此事善了还自罢休，若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宣扬出去，家里世代忠良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
　　“救不救他本不要紧，只是至少要全慈爱忠善的名节。太子殿下有心提拔我入翰林，这事知晓的人不少，不过既已蹚了这浑水，哪怕为了自个，也得尽力走得更远些。”

　　江清麟眉峰微抬，似有意动。他不是想不通江简宁话中关节——那帮匪贼开口就是三千两黄金，究竟是为钱还是为了其他筹谋，一切都还未可知。
　　救不出来归救不出来，不去救、再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不光他要有麻烦，连阿宁也得吃挂落。

　　江清麟喃喃不知在骂谁：“……混账东西。”
　　他正欲点人出去给那不孝子擦屁股，却听站在江简宁身旁的小林氏开口——她一向拎不清，今日却犹如醍醐灌顶了似的，这关口也能说上话。

　　“阿宁，你亲自点五十府兵去城隍庙，再去报官，叫官府派人一同清剿匪患。记得声势大些，要叫全城人都见你焦心竭虑，方能脱开关系。”

　　江清麟一愣：“说是两日后，如今便去未免打草惊蛇，若是……”
　　“若是什么？”小林氏眼光如剑一般锋利，她站在那，竟犹如所向披靡的神勇将军，强势咄人：“侯爷，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怕不怕的又能怎样？反正有那五十府兵能保阿宁的安全。”
　　“旁人，那就听天由命。”

　　话外之意，在场没有人不懂的。那些府兵本就不是为某个人征动，若真运气好捎带救他一命，那是他运道好；若真不幸惊动了匪贼要杀他，去了下面也别怪罪别人。

　　江清麟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虽然站得高，身形却有点垮。他仿佛第一天认识小林氏似的，看着这位娇花似的美貌又愚钝的妻妹、续弦。
　　小林氏挑眉看着他，于是他头晕目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她也总爱挑着眉促狭看人，那样柔弱的躯壳里，却藏着一个连影子都锋锐无匹的、令人畏厌的魂灵。

　　“侯爷。”江简宁已拔步去点府兵，独留小林氏现在原地仰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江清麟犹如被灼伤般仓皇后退：“你今日做得不错。”

　　小林氏笑开了，她嗲着声音，甜腻腻的。
　　于是刚刚那点隐现狰鸣的肃杀顷刻便消散不见了。

　　“我只是个后宅妇人，也只能环管手底下这一亩三分地。但该是我林家子的，半分都不会是旁人的，对吗？”
　　江清麟定定看着她，半晌道：“对。”

　　“该是我儿的，半分都不能叫旁人夺走；若不是我儿的，为父拼了命也要给我儿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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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堂堂登场！
成功+2 ～算了一下马上要变成长大点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故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