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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江简宁叫停淮派人看着,一旦吴玉那个泼皮父亲要将他插标卖了,便装作路过将孩子买下。
      也是防着吴玉再度被送进宫里,净身做了宦侍。

      正说话间江疾也回来了——停淮板着个脸站在他身后,看起来不像贴身侍候,倒像是在随身押解。

      江疾抬手便将富丽厚实的斗篷抖落,往地上一掼,随即一声不吭回了他的偏房。
      江简宁也不恼,只问停淮:“这又是哪里不顺他心了,来给我摆脸子?”

      停淮一丝不苟回道:“是他被侯爷申饬张扬荒怠,扣了三个月的月例。”
      江简宁听了实在没憋住笑,可忽又听见有磨牙的碎响。

      一回头,江疾正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外,连攥着门框子的手指都捏得发白:“三个月的月钱,你赔我?”

      虽说江简宁是故意为之,拿江疾当个骡子一般洗刷干净了就拉出去溜溜,要叫旁人们都瞧见曾经娇纵跋扈的世子如今转了性。
      可让他被煜阳侯扣月钱,也实属是在意料之外。

      “几个钱而已,赔你便赔你。”江简宁大方道:“但你也眼界忒窄,父亲的教导你不放在心上,反而只斤斤计较那点惩处。”
      “我不计较,就要饿死。”江疾反唇相讥:“哪如世子哥哥,尚还有余力问何不食肉糜。”

      “你是牙尖嘴利,”江简宁瞥他一眼:“但再敢顶嘴,接下来三个月便饿着吧,我可不做烂好人补贴你亏空。”

      江疾又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忍气吞声的窝囊模样,看得江简宁连连发笑。
      可实际上,他却根本连扯一扯笑容都懒得。

      江疾当然不会觉得江简宁是突然改了性子关爱兄弟,他心知如此,必定是有更大的图谋与诡计在等他。

      虽说夜里那碗面让他短暂地剥脱出了沉默的内里,可一到白天,他就又如鬼魅披上蔽身尸衣一般,重新流露出了那副目光短浅、暴躁易怒的表象。
      有时江疾觉得他与江简宁之间,就好似隔岸相望,明明坦荡对视,却又看不清彼此的脸。

      这河横亘在他们之间,填不平又跨不过去。身后呼杀震天、旌旗蔽空,只看谁的主将更得力,能先斩下彼此的头颅来。

      江疾甩袖欲走,又听江简宁风凉道:“往后带你出去玩收一收你这幅蠢样子,勿要在旁人面前丢了我的脸。”
      “……”江疾头也没回,匆匆离去。

      明明盼着他觉得糊涂,可心里却仍抑制不住地想防着他真作糊涂;正如他从前最怕麻烦,但有时候又觉得,麻烦才好。

      真如江絮般将难堪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那就不是他江简宁了。江疾想,一个是周旋、两个也并不多些什么。
      可若两个担着我兄弟姐妹名份的都是蠢货,才更令我蒙羞。

      好在有一个看起来还算聪明。

      江简宁当然不知道江疾给予了他如此高的评价——他见江疾面上虽然怒气冲冲,脚下却稳当得什么似的,便知道这小子又在披一张鬼皮示人。

      盯着他的小厮也悄无声息地跟去了,停筠从屋里捧出一件长条形的盒子,放在桌上。
      展开盒里的卷轴,是一副老叟于茫茫大雪里孤帆垂钓的画作,江雪连天,一片白茫茫,江雾里却飘着几只鸥鹭。

      江简宁仔细抖落开卷轴、将之平铺在桌面上,他连着裱纸与卷子一寸一寸地摸过去,又去摸索空盒。

      停筠亲眼见着世子一无所获,他与停淮用眼神交流,均不知世子在翻什么。

      江简宁皱着眉头,最后不得以去仔细端详画作本身,他往前的十数年时光里从未修习过字画鉴别,现在想来实在是失策——
      他抚摸着画纸的手指突兀顿住,而后江简宁猛地拾起画卷,对着光亮细纠。

      那弥天江雾里的鸥鹭,似与整幅画作格格不入。
      无论是意境、还是那浓郁虚浮的笔迹。

      冬雪弥天里,又怎会有鸥鹭。

      这幅画是世子生母大林氏过世前挂在卧房里的。据说大林氏平日里最爱这幅图,于是夫人过身之后,侯爷便叫人一道收入大林氏嫁妆单子里封存了起来,再不见天日。

      而江简宁知道这幅画的存在,也只因为某一世曾亲眼见到小林氏祭拜画作。
      当年侍候大林氏的丫鬟婆子罪孽深重,早已死的死散得散,他还是几经辗转找到一个早被被罚去灶上的侍女,才打探出了这幅画的来历。

      也是前日停筠终于将大林氏的遗资整编入库、交由他过目时,江简宁才想起这一茬——按小林氏平日里表现来说,她是最痛恨她这个姐姐的。

      可为什么她又要祭拜这画儿?
      再者祭堂分明里又有大林氏的画像,为什么她偏偏选了这幅画?

      江简宁将这画原封收好,吩咐停筠道:“再取了那套红宝石头面来,咱们去探望探望夫人。”

      *

      小林氏刚送走了客人,正倚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边叫女使捶腿。突然听身边嬷嬷通传说世子带了礼过来,说要来谢她的恩。

      小林氏诧异地睁开眼——她惯常嬉笑怒骂,眉梢从来沾着万种风情;可私下里独处、没什么多余的神情时,上挑的眼尾便生出一份精光来。
      “他最近折腾起来我都尚未过问,怎么又上赶着凑过来?”

      江简宁为搏好名声,平日老是差人送些小玩意儿过来,嬷嬷们往往笑纳了,转头就扔出去。

      煜阳侯虽为这事已发了几次脾气,可小林氏仗着娘家与肚子里的孩子,向来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哪怕后来侯爷眼不见心为净,除了祖宗规矩不再往夫人院子里来了,她也仍是不改。

      嬷嬷谨慎道:“奴婢也猜不透世子心思,世子长大了些,做事也比从前有分寸了,这是好事。”

      “我林家的孩子没有差的,大抵是叫冷水一洗脱,彻底开了窍。”小林氏笑笑:“不过只不随了他那懦弱浅薄的爹就好。”
      “叫他进来吧。”

      没多会江简宁跟着嬷嬷进来,小林氏在那倚着,斜一双丹凤眼与他假惺惺叙话:“怎么阿宁今日竟有时间往我这儿来?又非休沐,不上书么?”

      江简宁坐在绣墩子上回话:“先生请辞,父亲还在为儿择请良师,近几日儿都是自个儿读书的。”
      小林氏眉毛一立:“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别是你怠惰贪懒找的理由,你父亲那样依你,你不会催一催么?”

      江简宁对此等疾言厉色也不多做反应,只规规矩矩当面团踢皮球:“是儿的错。”

      “……”
      小林氏眯着眼看他——江简宁这样沉稳,不似以前般爱起刺儿,反叫她不知从哪里下手好了。

      于是她目光一歪,又落在江简宁带来的东西上,假笑道:“平日里你孝心已尽到,也不必再这样特意跑一趟,带的什么?”

      江简宁心知道小林氏从不受用他送的东西,不过不打紧,他是送孝心给外人看的而已,要不要也不关他的事。

      他一摆手,停筠掀开红宝石头面匣子的盖子,那宝石有鸽子蛋般大小,真是熠熠生辉、璨光耀眼。
      他眼见着小林氏眼波极快地一动,旋即又收了回来。

      江简宁道:“这是我母亲陪嫁里最贵重的头面,听说还是祖父特地选西番的宝石为母亲打造的。”
      “在库里吃灰,也白瞎了这好东西,我便代母亲转赠给姨母,不要叫祖父的拳拳之心浪置。”

      小林氏掩着唇,愉悦地笑了起来,叫贪婪与惊喜都浮在了脸上:“这宝石当年只得了几块,你祖父当年偏心,打了姐姐的头面就不够我的,没想到今日却到了我手里。”

      逝者为大,这话听起来真是大不敬。可江简宁竟全无半分愠怒,他复打开第二个长条盒子,又取出了一幅寒江垂钓图。

      “听说这画原是母亲生前挚爱,一向挂在卧房里品鉴,我不好此道,便也一并转赠给姨母。”江简宁亲自站起来展开画卷,眼睛却紧盯着小林氏不放:“权寄哀思。”

      他亲眼看见那轻浮孟浪的神色飞速从小林氏脸上褪却了,她坐在那儿,如同僵峙一般,久久不动。
      或许也没有很久,只该怪江简宁盯得太专注。

      小林氏却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独爱这一幅画儿么?”
      她根本没有等江简宁回答——也或许她本就是在问一个看不见的人。
      她的目光望向画中飞雪弥漫的凛冽寒江,神情又如冻湖般冷漠。

      “这是你小舅舅给你母亲添的嫁妆。”小林氏招了招手,示意江简宁将画拿近些。

      江简宁眉头微皱:“我还有个舅舅?”
      “是的,”小林氏摸了摸已枯黄的画纸,仿佛如此,那段已斑斑的岁月便也触手可及。

      “你从前,有个小舅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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