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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以外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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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刚离婚那会儿我寄宿在奶奶家,我与奶奶和伯父一家三口住一起,父亲在单位里睡,周末过来看看我。某日,我问父亲,家里不是有房吗,他说房子太旧卖了(难怪生母离婚时,死活不要那房子)。卖了不到一年就换了新房,可他一年级才把我接过去,我一进家门就遇见我的母亲叶芈,我那时太小,从未怀疑甚至注意过这些细节。
奶奶家位于县医院家属楼顶楼,伯父叶耀是医生,伯母宋绘霞是护士长,堂哥叶初昊是个混子,倒不是说他不学无术,相反他是偏科严重的天才,不拿三好学生的奖状,只顶数学小能手称号,还是老师为他专门设立的。他的竞赛奖状贴满了他家客厅的过道走廊,但他为人蛮横霸道,总欺负我,我打他不过,固然不爽他。
这时住在奶奶家隔壁的褚心灿像一位救世英雄出现了,我们三个在院子里从穿裤兜打到戴口水兜的年纪,后来我们又分到小学同班,她毋庸置疑地成为我老大。
那时风溪小学的流行趋势总是一浪接一浪,来得快去得也快。流行过玩石子,最多人玩的是4颗石子,四五个人轮流通关。长大后生母总结我嘴皮子灵光,四肢不发达,我想告诉她我老早就知道了,别人玩到“过河拆桥”,我还在“掏牛屎”呢,心灿看不过去,就帮我代打,于是我越来越弱,她成了年纪前三甲。后来又流行玩魔方,我手转得慢,听说有死公式,就走了捷径玩起劲了,她不爱学习,尤其不爱背书,玩不过就不玩了,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我自然也不玩了。
我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与她形影不离,她爸和我爸还是世交。这叫父女同心,她说完跟我的关系更铁了。
虽然我小学回到自己家住,但我习惯往奶奶家跑,她家一直很热闹,时不时有客人光顾,可能是因为有老人的缘故,老家的人还会提鸡蛋或者保健品上来,餐桌上的水果饼干从未断过,但那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被堂哥藏在寝室里。
打我记事起,就能感觉到奶奶对我不一样,她不会像其他大人一样惯着我;她会在我被哥哥欺负后满不在乎,看着我哭;我学着别的小孩在糖果店坐地哭闹,她也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是伯父伯母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堂哥买了件新衣服,他们一定会惦记着给我也买一件,还是同个牌子的,携我出街,逢人便有人说:“你们真像一家四口。”
刚开始,伯母还会解释我是二弟家的,久而久之便默认了。
我周末都会跑到奶奶家写作业,看《新白娘子传奇》,我学着白娘子将手纸和筷子插在头上,我为了角色扮演都会尽情发挥想象。奶奶便会追着我打骂:死娃儿,还不摘下来!我至今记得,自己停下脚踩到了她的拖鞋,她回了我一脚,附带说:敢踩我,你真是跟那娘们一个模子刻出来咧坏东西!我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纰漏,只记得那一脚太疼,我不服输,又踩了回去,我不敢用力,小孩子的我对于长辈还是不敢同等力对抗的。可她每次都像使出了全力,还带着狰狞的表情(她偶尔就爱用这副表情看我),我俩就在电视机前来来回回斗了许久,最终以我哭到求饶告终,那是她首次在我面前提到我的生母。
电视机前只有我一个小孩就属于我,多了一个,如果是客人,我会按老师教的那样主动递过去,同龄孩子都会出于害羞,不会换台,所以我料到结局每次照做。
堂哥在场会直接从我手里夺遥控器,我自然不乐意,结果就是我们扭打成一团。我们个头相当,我力气稍弱,所以总被打哭,我跑去找大人们理论,伯父伯母会教导哥哥,奶奶则是对我呵斥回去:“一边去,别整天哭哭啼啼咧。”可能是我哭泣的样子像极了我的母亲。但那丝毫不影响我爱她家,温馨热闹的屋子,吃不完的零食,还有桌上五花八门的菜品,我们每次开饭都有摆酒席的阵式,桌上一半人我都不认识,我光顾着自己狼吞虎咽了。
忘了提,我爸爸一共六姊妹,他排老二,上下依次是伯父,三爹,四爹,五爹,幺爸。在我们家乡“爹”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去了大城市我时常要和别人解释。
我大些时候问奶奶:为啷个生咧个多,爷爷去得早,你一个人压力不大唛?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生得多,越穷越多。不像你爸爸他们赶上计划生育,政策好哇,一家一个祖宗嘎。
那养不起啷个办嗳?我追问。
她也不嫌烦,把回忆托出:“送人,或者淹死,我们当年遇上事,闹饥荒,嗨多人吃不上饭,还有人啃树皮嘎,隔壁狗二家媳妇过不去,就带着娃儿投井了嘎,就是你们上次扫墓路过那口。”
我被这回答愣住,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哪天家里吃不上饭,我是不是也会被送人,于是我经常问母亲:“今天吃哪样?”我是真的出于恐惧问出这个问题。母亲说有我最爱的青椒土豆丝哦,柔软的声音会挠得我耳根子痒痒的。我第二天接着问。我以为学校、奶奶家、我家,三点一线的日子会永久持续下去,直到我升四年级,面临着分班,我老大褚心灿去了6班,我继续留在4班,我认识了新朋友吕香还有家里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