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穿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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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言望着头顶雾蒙蒙的天空，慢慢控制着腰间的金蚕链往下降。
这条能自由伸缩的锁链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比一次性的飞舟符耐用，安全性高，唐言在集市里遇见便咬牙买下了。
他有轻微的恐高，落地后脑袋晕乎乎的，但目光落在幽静的谷底，鼻尖嗅着清雅的药香，他又露出快活的笑来，晃悠悠地往自己亲手搭建的简陋木屋走去。
这片幽谷是他的秘密，木屋后有一捧深潭，潭中心有一片小小的药田。
唐言哼着小调，从屋旁木栈登上小船，慢悠悠漂上湖中岛。
药田被整齐地划分成二十又五个方格，最外圈种着能隔离风沙、固着水土的长须草，中圈栽着光鲜亮丽的俗世君子兰，围着最中央一株小草。
那小草躯干灰秃秃的，顶端微蜷，仅挂着一片孤零零的锯齿叶，泛着暗沉的银灰色，乍一看和路边的杂草无区别。
但唐言给它翻土时都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这可不是普通的草，这是他的宝贝，他的小祖宗，他的命根子！
像是感知到了唐言的到来，小草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主动拔出根须，热情地瘫在了唐言暖暖的、饱含着灵气的掌心，时不时探出草尖，去揪君子兰火烧云色的花瓣。
唐言单手甩下背包，开始给小祖宗换珍贵的赤焱土。
他来得很频繁，最长也只隔半月，这株娇气的草几乎掏空了他的荷包，让他在这残酷的末法时代生存艰难。
但唐言依旧甘之如饴。
他热爱栽种草药，也热爱着这些生来就得天独厚的小生命们，甚至为了它们殚精毕生所学，研究出一套独特的炼丹手法。
唐言换完土，又检查了一下小祖宗的生长状态，放下心来。
他估算了一下时辰，对小草柔声道：“不早啦，我要先走了。”
小祖宗紧紧扒着他的手心。
唐言摸了摸它的小叶子：“今天我还要赶去黑市卖丹药，后天要顺路帮一位道君看病。事情结束我就立刻回来陪你！”
小草闻言，略微有些满意，恋恋不舍地挪回了土里。
唐言心惊胆战地爬悬崖离开，到腰部时头顶忽然传来翅膀拍动的闷响，他抬头看见一对尖利的鸟喙，狠狠啄向他悬挂的金蚕链。
坠落的前一秒，唐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这不值钱的尸体可千万别摔进药田里！
——如果把小祖宗砸扁，他死不瞑目！！！
＊＊＊
身下的棉垫温暖而柔软，天穹漂浮着朵朵洁白云絮，几只鸟儿从窗外扑棱飞过，留下一串脆鸣。
唐言平躺在床铺上，直愣愣地望着上方洁白平整的墙面。
如果这是死不瞑目的待遇，那也太仁慈了。
唐言深呼吸，从柔软的床上慢慢撑坐起来。
他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了，身型小了一圈，五指和掌心又软又嫩，长年照顾药植磨出的厚茧已经全部消失。
身上的衣服也变了，从缝缝补补的短打变成了一件质地柔软、造型奇异的紧身棉袍。腿上的裤子倒是破破烂烂的，蓝色的布料破了几道口子，环绕着毛糙的白色纤维。
唐言心里满是疑惑。
他在坠崖后没有感觉到落地时应有的钝痛，一阵失重时天旋地转的心悸过后，他便落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变成了谁？这又是哪儿？
他环顾四周。屋内的布置十分简洁，一张软床、一个矮桌和一席软垫，墙角置着盆君子兰，在日光下开得灿烂。
看见这熟悉的火红色，唐言心中一揪。
那株他养在崖底、喜欢卷花瓣玩的小祖宗，没人照顾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红发小童蹦蹦跳跳走了进来，脆声道：“夫人您醒啦！咦？您是自己穿的衣服吗？”
小童上前，用热乎乎的手摸了摸他的手心。
“您昨晚入睡前没更衣吗？”小童感受到指尖的凉意，脸色大变，看了眼床上被唐言坐在身下的被褥，狠狠骂了一句：“那个混账又偷懒！”
……夫人？唐言不知现下是何情况，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小童似乎也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急匆匆把人拉进了一个宽敞的浴堂，用哄孩子的语气焦虑道：“夫人，昨晚寒气入体，您要赶紧泡个热泉哦。在这里乖乖等会儿，小甲给您把浴池准备好。”
唐言站在原地没动，一转头被右侧竖着的水镜里的人像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清晰，五官幸运地没有太多改变，肤白唇红，眼角微挑，带着一丝颓靡的病气，看上去更妖艳了。原先及腰的青丝被截至双肩，略有些狼狈地散落在两颊。
小甲拽他的袖口，指了指镜子前的玉凳：“夫人，您坐这里，头低一点哦，我帮您束发。”
自称为小甲的侍童手脚十分麻利，帮唐言洗漱、脱衣，将他小心送热雾腾腾的浴池之中。
被热汤包裹，唐言紧绷的精神略略放松，调动枯竭了不少的精神力，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修为。
嗯……非常不幸地掉回了炼气中期。
且这身体经脉细弱，先天不足，是个废物。
唐言很淡定。
作为一名丹师，他有数十种方法提升天赋，只要能凑齐原材料，不敢说化腐朽为神奇，修炼至中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往水下缩了缩，轻声问身侧帮他按揉的小甲：“你是谁？我在何处？”
他已经做好了装失忆的准备，没曾想小甲只是轻轻“啊”了一声，安抚道：“您又记不得啦？没关系，不用怕，这里是玄阴峰的后山，整个玄霜宫除了主峰外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伤害到您的！”
看来原主经常失忆？唐言眨眨眼，心里松了口气。
“您叫唐言，嫁给了咱们宫主，是宫主夫人，”小甲性格活泼，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了，“您母家是丹盟唐家，是有名的丹师家族，现任族长是相当厉害的天级丹师呢……”
修真路漫漫，同性结为道侣十分常见，唐言没觉得惊讶，只在记忆中寻找了“玄霜宫”和“丹盟”二词，没有任何印象。
难道是隐世门派？
“……唉，但是丹盟那群人傲慢得很，和咱们的关系不太行，卖丹药时常恶意抬价……”小童叨叨着突然反应过来，宫主夫人在唐家长大，和那边关系亲近，听见这话或许是会不高兴的，于是立刻改口道，“不对不对！嗯，唐家作为丹盟里的顶级世家，也培养过不少厉害的丹师……”
小甲边说边瞅着唐言神色，见他目光略带迷茫，笑了笑自嘲道：“嗐，紧张个啥，我说这些您也听不懂，过几天也就忘啦。夫人您好好泡个澡，然后咱们去吃饭去！”
唐言终于明白违和感在那儿了，小甲说话时故意放慢语速，还用了温柔的哄孩子的语气，这不是他本人做作，而是自己这身体原本就是个痴儿！
唐言被哄着走出浴池，思考片刻，他主动从想帮忙的小甲手中拿过了衣服。
“我会自己穿戴。”唐言道。
“好嘞，您自己来。”小甲鼓励地拍拍手，欣慰地看着唐言，仿佛在看一个试图独立做事的好孩子。
“……”唐言没多费口舌解释，而是不紧不慢地将内衬、上衣和下裤都穿了起来，他虽是第一次接触这奇装异服，但学习能力很强，刚刚脱下的过程中便已经大致摸清楚了，此时穿戴的动作也十分顺畅。
小甲慢慢地长大了嘴巴，惊讶地直白道：“您…您不傻了？”
唐言：“……嗯。”
他向自己的侍童透露自己恢复的事实，有两点考量。于他自己而言，装傻确实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但顾不了长远，他如果想获得更多的信息，绝不能被动地在原地等待。
另一方面，君子慎独。这小少年能对一个懵懂的痴儿面面俱到，足以说明其品性，是个能信赖的人。
但唐言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开口解释道：“之前一直浑浑噩噩，方才一觉醒来如大梦初醒，”他顿了顿，语气略微露出些脆弱，“这件事，能否请你暂时保密……我没有丝毫记忆，现下一无所知，十分惶恐。”
小甲见他双目有神，说话清晰，已彻底相信自家主子恢复一事，内心惊喜的同时内心又充满怜爱，即刻拍胸脯保证：“夫人您放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甲一定知无不言！”
小侍童精神满满，先准备了早餐，接着带唐言参观了洞府。不，据小甲言，这栋建筑被称为别墅。
别墅共有上下两层，唐言逛下来大开眼界，发现了不少新奇玩意。
附着在墙面上的扁平黑匣子能播放出生动的声音和图像，栩栩如生；
走廊的倒挂琉璃灯明明没装夜明石，却仍旧明亮，小甲说这是夷人修士发明的电能；
地板上还匍匐着一个雪白色圆盘，边发出嗡嗡声边朝着自己脚边平移过来。
灵兽？还是灵器？唐言非常好奇地多瞅了几眼，蹲下身摸了摸，对方却毫无反应。
小甲在一旁笑道：“大人，这是扫地机器人。”
机、器、人？唐言发现自己知道每一个字，合起来却不明白了。
“有了这台机器，别墅的地板就能时刻保持干净啦！这是小白，楼下还有一台小黑。”
唐言打扫时只掐除尘诀，这种功能的炼器简直闻所未闻，他还未来得及震惊，小甲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块轻薄的玉石，晶莹剔透，只有一掌大小，看上去不蕴含丝毫灵力。
“这是手机，凡人人手一部，可方便啦！但是在修士手中，它还有更多的用途，您只需要把精神力和灵力同时打入，就能发现新天地。”小童狡黠一笑，下一秒玉石有节奏地闪光，并叮叮咚咚唱起歌来，“您也有一部手机，虽然是很老的机型了，但依旧能用。之前都是小甲帮您打开的，您今天可以自己尝试一下。”
唐言在自己房间找到了相似的玉石，大小差不多，只是厚了不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依葫芦画瓢触发，又再次听见了那叮叮咚咚的旋律。
唐言越听表情越怪异，这小调他熟悉得很，是一个怨妇唱自己丈夫留恋青楼、久久不归的，调子九曲十八弯，唐言遇见开心的事就喜欢哼哼它，展现一下自己优秀的唱功。
这名为手机的物品，难不成是在戏院成的精？
小调结束，玉石表面弹出了一些奇怪图案，显示着两个墨点，两侧各两个抽象符号，唐言好奇地摸了摸，画面瞬间消失，切换成了相拥的一母一子。
那个孩子眉眼和唐言有九分相似，目光黯淡，唇角微抿，笑得有些痴愣。
这明显是幼年期的原主。
唐指了指画面上娴静温婉的女人：“她……是谁？”
“我也不知，”小甲也答不出来，他比对了一下两人的眉眼，试探性猜道，“或许是夫人的母亲？”
唐言一时没得出结论，也就不多花功夫乱猜，他的注意力转到画面下方并排的三个方形小印章上，被最中间一个青翠的图案吸引了。
那上面刻着飘逸的“天潭”二字。
“这个是修真界唯一的网络交流平台，上面有海量的修真资源，通过私聊或者公共直播，我们可以远程和无数道友交流论道，学习切磋。”小甲感叹道：“我觉得现代修士的修炼已经完全离不开它了。”
唐言闻言大受震撼，他终于确认了一点，这里可能不是什么隐世门派：“现在是什么年代？”
小甲：“呃，一万两千二十二年。”
唐言：“？”
唐言迷惑的表情让小甲不确定起来，他掰着指头数了数：“这年份就是从末法时代结束后开始算的，现在确实过了一万两千二十二年了！”
唐言虎躯一震，他没渡过劫，但感觉自己头顶似有雷云密布，把他劈得外焦里嫩。
他在末法时代坠崖，然后一跌跌进万年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穿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