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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私人会所金碧辉煌的,再次刷新了泷泽雪绘对有钱人的认知。

      一路跟着服务生走进包厢,里面的空间很大,浅井会长正坐在主位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见到她的时候倒是眼睛亮了。

      “坐下吧,今天还有几个朋友要来,也是干游戏这行就叫你过来了,不打扰吧?”

      你猜打扰不打扰,我蛋糕还烤着呢!

      泷泽雪绘心里把他骂了狗血淋头,脸上又挂上了招牌笑容,“怎么会啊,我先谢谢会长您带我见世面了。”

      “嗯,不用。”他抬了抬手,虽然嘴上说着没多大事,但十分满意她表露出的态度,“你还年轻,多学点东西,攒攒人脉总归是好的。”

      泷泽雪绘谦逊点头,听他介绍那几个空位,唯独却漏了一个。

      “那这个位置呢?”她追问。

      浅井会长看她一眼,笑了笑,“旁边那位的女伴。”

      就像她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却毫无用处的附庸,花的任务只是美,连被介绍的资格都没有。

      泷泽雪绘心里门清自己的地位,所以也没有产生任何负面情绪,只是陪了个没多少诚意的笑脸,然后摸出手机给绘麻发消息,让她尝尝自己做的蛋糕——哪怕只是一个来不及装饰的裸蛋糕。

      五分钟后门被推开,赴宴的人前脚跟后脚走了进来,胖的、老的、和浅井看起来差不多大的,还有一个倒是瞧着眼熟,跟在最后风风火火进来,看到泷泽雪绘的时候愣了一下,等跟在他身后的女性露面,泷泽雪绘也愣了。

      “这是堂本树,前几天还见过。”以为她在看那个男人,浅井会长提醒道,“就是最后被你超车超过的那个,我们公司的财政官。”

      泷泽雪绘依言和他握手,眼睛却偷偷瞟向另一侧,那位女伴倒是十分热情,圆滑的并不像是第一次来,和浅井会长打过招呼后,目光又投向了她这边。

      “我是雨宫铃子,是名律师。”

      果然没有认错,她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两人双手交握又分开,假模假样地说道,“泷泽雪绘,请多指教。”

      她的笑多少有几分不自然,浅井会长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在下一秒若有所思地问,“认识?”

      “第一次见。”
      犹豫再三,泷泽雪绘还是没有拆穿她,从善如流地答道,“只是觉得雨宫小姐和我妹妹长得有点像,一时间有点惊讶。”

      “啊嘞,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雨宫铃子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她非但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反倒话锋一转主动开口了。

      “可是我却认识泷泽小姐呢。”

      泷泽雪绘眉梢一跳,视线里雨宫铃子捂嘴笑起来,自然而然地挽住堂本树的手臂,像是有意证明什么似的,“他前两天一直说输给了一个女生,还给我看了照片,没想到泷泽小姐本人比照片还要漂亮。”
      ……

      总之现在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不管是哪方面都一样

      泷泽雪绘注视着眼前倒映着自己面无表情的高脚杯,纠结着该不该跟渡边慎说一下他女朋友的事情。对对方有信任是好的,对自己的魅力有自信也没错,但有没有可能……她没时间陪你是傍上了更厉害的人。

      再一转眼,那个堂本树从坐在她旁边开始就时不时地盯着她,泷泽雪绘感觉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只好撑着笑脸问:“不好意思,是我脸上沾了点什么东西吗?”

      手下败将笑了一下,否认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泷泽小姐……外貌和车技一样优秀。”

      被人在这样的场合用这种语气夸赞可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泷泽雪绘非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勉强打着哈哈敷衍道:“您真是过奖了。”

      与此同时泷泽雪绘能感受到不远处落在他身上的另一道视线——来自雨宫铃子坐着的方向,但她实在没空搭理,因为她刚说完话那位财政官又十分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酒:“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和泷泽小姐喝一杯?”

      “哪里的话,是我的荣幸才对。”泷泽雪绘纵有百般不情愿,但一想以后工作说不定还得让这家伙审批,不满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撑着快要僵硬的笑脸接过那杯酒“以后还请您多包涵……”

      她谦逊地将杯口低于男人,仰头喝下的时候水晶灯的刺目光亮让视线变得稍显模糊,像挂上了壁上的细密水珠。泷泽雪绘有点头疼,又呆了会儿之后终于站起,打算用冷水恢复一下精神。

      私人会所的包厢都配有额外的休息室,只是没想到狭路相逢,会在卫生间门口又遇到同样出来放风的雨宫铃子。

      她依旧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夹着烟,像是没带火,四处烦躁的翻找,四目相对的时候,泷泽雪绘主动将打火机扔了过去。

      “……唔,谢谢。”

      雨宫铃子没想到她会过来,点火之后叼着烟猛吸一口,模糊道谢。她对着垃圾桶弹弹烟灰,把打火机还回去的时候又多看了两眼,讽刺地笑了起来,“连打火机都是进口货,你还真是有钱……男朋友送的?还是浅井会长送的?”

      “不客气。”泷泽雪绘没理她夹枪带棒的话,把打火机丢回口袋就要走。

      见她没有搭理她的欲望,雨宫铃子并不气馁,反倒是靠在墙上,问她要不要也来一根?

      “我不抽烟。”泷泽雪绘拧开水龙头,将双手泡了进去,想要降低一点身体的燥热。

      雨宫铃子顿了两秒,像是想问不抽烟怎么还随身带打火机,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儿:“不抽烟的人一般都不喜欢烟味,但你先忍一下吧,我烟瘾犯了。”

      又来了。

      泷泽雪绘表情冷淡极了,终是没忍住反问她, “雨宫小姐的兴趣爱好都是建立在伤害上么?”

      “谁?”雨宫铃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变了一点,像是没懂,“就这点微不足道的二手烟,也谈不上伤害吧?”

      泷泽雪绘眼皮没抬,只是没想到风流浪子也有被戴帽子的时候。

      “哦,我知道了。” 她声音突然变大,像是想起来什么,“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这关系像是比我和她都好似的,哪能给女朋友安全感啊。而且伤害不伤害的,难道不取决于泷泽小姐吗?只要你什么都不讲,我们的感情就不会被破坏,不是吗?”

      面露甜腻微笑的女性总是喜欢倒打一耙,泷泽雪绘舌尖抵住后牙讽刺一笑,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可她的声音还是幽幽传来。

      “泷泽小姐,我最喜欢抢走别人的东西了。”

      ?

      她简直不正常,甚至对她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敌意。

      泷泽雪绘无语至极,擦了手又回到酒桌上。包厢里一如既往的热火朝天,有几个看起来喝了不少,脸色绯红的像是烫了毛的猪。见她落座,浅井会长立刻招招手,让还在另一侧忙碌的服务生过来了。

      “来得正好,尝尝我这刚淘到的酒,年份估计比你父亲还要老。”

      这确实是稀罕东西,泷泽雪绘没推脱,乖乖接了酒杯全当给自己没见过世面的舌头扫盲。又几巡过去,就连特意限制酒精摄入也已经无济于事,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颈侧的皮肤,滚烫得像发了高烧。

      “感觉怎么样?雪绘。”他的称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亲昵。

      “很好喝,谢谢会长。”泷泽雪绘诚实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微醺的连眼角都是粉的,浅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爱怜的说这是冠军应得的奖励。

      双目对视的时候,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又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只感觉后背的鸡皮疙瘩疯狂在冒。撑着快笑僵的脸食不知味地狂灌几杯,以至于在散场之前已经双眼迷离,连走路都不稳了。

      “你看起来状态很差,要不然我送你回去?”浅井会长手伸过来,像是要掺扶她。

      “不,不了,我酒品不好,会吐,吐的……”

      醉鬼站姿歪歪扭扭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但闪避点满,甚至可以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及时“呕——”出一声堵住话头,配合迷离眼神,疯疯癫癫将那尊大佛推进电梯送走。

      老天,这可真难。

      电梯门一关,泷泽雪绘迅速恢复正常,搓了搓被自己恶心出鸡皮疙瘩的胳膊,趁着叫代驾的功夫一边往卫生间走,得亏这天价好酒的后劲不大,才让她能在摄入过量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但难受却是实打实的,她拧开冷水,扶着水池洗了好一会儿脸才抬头。

      乍一抬头,却猛地被镜子里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黑影给吓到了。

      疯了吗?这可是女厕啊!

      “……”泷泽雪绘脸上还带着水珠,她甚至来不及抹掉,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堂,堂本先……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脖子毫无准备地被掐住,凶狠的力道使得她的头颅被迫上仰。这是什么情况?她后腰磕在洗手台上,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滚烫的酒气喷到她脸上,熏的直想作呕,那男人不知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连说的话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你,呃,我果然回来一趟,嗝,能捡到宝贝……”

      泷泽雪绘两眼发黑,紧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推,她快窒息了!

      “你放开我,我可是……”

      她是什么?

      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什么都不是。

      不仅职位比他低人几等,还是卑微的乙方,就算今天是他直属上司的女伴,但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身份。

      下颚猛然一阵剧痛,咬合的牙齿被迫分开,她的嗓子强行被推进了一粒凉凉的东西。剧烈的反胃猛的泛上来,泷泽雪绘一阵干呕,她捂着脖子想把那东西吐出来,可是已经迟了。右腿被踹了一脚,她小小的尖叫一声,膝盖一软,直挺挺地就栽了下去。

      “你跪着的时候更性感了。”男人的口气带了荤腥的底色。

      之后泷泽雪绘再回忆起这个晚上,简直想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把那瓶价值惊人的酒砸到男人这张油腻的脸上,只可惜时光倒流到底只是空想,她还是什么都无力改变。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窝在家里吃樱桃了。

      泷泽雪绘呼吸收紧,面前的男人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腰带,运动裤的绳结并不复杂,他醉熏熏的半天解不开,她深吸几口气,尝试和他沟通。

      “要不然我帮你吧。”

      身居高位的人果然是被人服侍关了,就算大脑宕机也习惯享受服务。

      “你,竟然,这么主主动”

      他打了个酒嗝,满意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泷泽雪绘眉心一蹙,鬼知道她被喂了什么鬼东西,再待在这里绝对会出事。

      “我不喜欢磨蹭的人,速战速决比较好。”她捏住绳子的两端,努力忽视眼前蠢蠢欲动的东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小幅度发颤,声音尽量维持着镇定,“ 您放心,我是专业的。”

      额上的汗滴了下来落在眼睛里,让她恍惚看见了父亲。

      麟太郎总喜欢摆弄一些奇怪玩意儿,热火朝天的向她演示只有小指粗的绳子是怎么系成简单又结实的结,在登山中安安稳稳地承载住一个人的重量。

      堂本树闭着眼睛,嘴里依旧说着肮脏的话语,“什么专业的?专业伺候男人吗?”

      泷泽雪绘笑了下,耐心地纠正他,“专业杀猪。”

      说完,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抽紧手中的绳子,堂本树的手和裤子在他神游太虚的时候被她系上了结,再加上本来就酒精上头站不稳,整个人立刻失了重心,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地上摔。

      泷泽雪绘头一次这么感谢自己往健身房砸的钱,充五万樱花币送一节柔道体验课。她接住他的爪子,反身踹向右侧腿骨,结结实实给他来了记过肩摔。

      “这个叫猪蹄扣,越挣扎越紧,特别适合你这样生在屠宰场的肥猪。”

      非常贴心的丢下一句解释,泷泽雪绘撒腿就跑,临走之前又由不解气的狠狠踹了他两脚。

      那裤带极细,成年男人使劲一扽就会断,最多能给她争取逃跑的时间。这地方大的像迷宫,甚至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她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暴跳如雷的怒吼。

      可此时此刻被强塞进肚子里的药效逐渐开始发作,她的体温急剧身高,连双腿都软了下来,每一寸感官都在高温下沸腾。泷泽雪绘拉紧自己的领口,从太阳穴传来的疼痛里带着极度的眩晕,软的快要站不住了。

      快跑啊,死腿!

      等堂本树追过来的时候,明明前一秒还在不远处的泷泽雪绘却突然没了踪影,他昏头昏脑地闯入一间最近的包厢,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其他人,甚至是一顿在沙发上激吻的男女,再靠近几步,那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眼睛红的像是要杀了他似的。

      “滚出去。”

      宽大的衣服遮住她的脸,挡在前面的男人宽阔的像山。

      “哦?哦!”堂本树醉得糊涂,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怎么都不是一般人,他转不过弯的大脑并不能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只感觉像是打扰了一头正在进食的猛兽,跑走的时候甚至还摔了一跤。

      朝日奈要的心跳重若擂鼓,等那人离开之后才缓缓将怀里的人松开。

      他多来看一眼是对的。

      和朋友聚会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安生,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车上泷泽雪绘的模样。他放心不下,索性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谁能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让自己一直揪心的人,她软绵绵的靠在墙上往下滑,像是彻底醉了,浑身都是浓的呛人的酒味儿,扯过来的时候热的像是抱着一团火。

      保险起见,朝日奈要脱了外套裹在她身上,怕有其他人看到又起身去关门,泷泽雪绘始终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可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就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喂,这儿不会有其他人进来吧。”

      他愣住,回头,泷泽雪绘的脸埋在衣服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

      哪里还有刚刚不省人事的模样?

      “你没事?”他震惊。

      “只是喝多了而已,又不是死了。”她拧着眉,热得简直要炸掉了,但好在休息了几分钟身上又有了力气,干脆将朝日奈要的外套和自己的大衣全都脱下来,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走。

      “那刚刚那个……”

      “酒精上头就蠢蠢欲动的老色鬼,多亏你帮我一把,要是被抓住就麻烦大了。”泷泽雪绘说着摸了桌子上的两瓶水,砰地一声关上门,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棉签伸进嘴里压住舌根,一阵剧烈地反胃之后,她成功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卫生间的门关得很紧,朝日奈要却被里面一阵阵传来的声音搞得心惊肉跳,她吐的很厉害,像是要生生将什么东西挖出来似的。

      “雪绘,你怎么了?”他眉头锁紧,作势就要开门,却被一声吼声震在原地。

      “不许进来!”

      泷泽雪绘抱着马桶,要是这种狼狈的模样被撞见,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的状况很不好,仅存的理智不断地警告自己不要做傻事,实际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沸腾,升高的体温让她产生了缺水的错觉,驱使她孕育着更强烈的渴望,想要接吻,想要被触碰,想要破坏和被破坏。

      太累了。

      泷泽雪绘用手背擦去流出的生理性眼泪,打开水龙头。

      实在太累了。

      就像每次纸醉金迷散去之后剩一地狼藉,只有烟头留在身上,烟灰像雪一样飘落,被风吹得往天空去。

      卫生间里突然没了动静,唯一存在的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朝日奈要的脊背僵直了一下,终于还是撞开了门。

      里面的情景让他瞬间气血冲顶。

      洗手池里的水溢出来,在脚下聚成一滩冰冷的湖泊,泷泽雪绘瘫在地上,只有脑袋浸泡在池子里,漂动的头发像枯萎的海藻,一动不动的,像是没了呼吸。

      四肢传来了隐约的钝痛。

      “雪绘!”他的双手颤抖着,自漩涡中拉起了她。

      泷泽雪绘昏昏沉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药物催生的幻觉。

      她只觉得很困,很冷,又很痛。

      “请别再烫我了。”她小声喃喃,可那人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连影子也融入了黑色的怪物中。

      男人遮天蔽日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陌生的裤子、衣角、和足以缠绕在脖子上使人窒息的皮带,她扬起头,露出脖颈上淤红的指痕,瞳孔涣散。

      “来,起来……”

      “啪!”

      触碰到她的时候,朝日奈要立刻被打了一记耳光,怔忪在原地。

      “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泷泽雪绘抱着自己一直在颤抖,突然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呼吸急促着,捂紧了耳朵,“不,我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她忍不住呕吐,狼狈又无力的在跪地上。颤抖的字词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朝日奈要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用力将她捂着耳朵的手掰开,在挣扎中制住她,呢喃着安抚道:“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是我,雪绘,哥哥来了……”

      温暖如潮水般的嗓音渐次涌来,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融成暖流席卷全身,声声不停,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无法分辨是带着恶意还是善意,所有的一切都糊在她的眼泪里,看不清楚,只能抱着他,紧紧的,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请救救我吧……”

      “哥哥……”

      她啜泣起来,泪水滴在他的心脏上。

      迷茫的,一点点连成崩溃塌陷的海岸。

      ……

      还是会做噩梦吗?

      远远的,她听到有人问自己。

      张张嘴,脱口而出的“不会了”变成了“不知道”。

      可梦里什么都没有,周围只有空旷的白,她闻到了若隐若现的青草的味道,像是置身在漫山遍野的山坡之中,金灿灿的巨马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咬着她的衣角拉着往深处走,后来耳边隐隐传来了晚钟的声音,抬起头,高处只剩一座香火旺盛的佛堂。

      下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沉甸甸的左手让她生出一种依旧被那匹马咬着的幻觉,缓缓转头,果然看到了一个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的男人。

      毛茸茸的头发散开,半枕她的手臂,下巴上长了胡茬,刺得肌肤微痒。

      彼时正值深夜,房间里静悄悄的,唯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儿提醒她现在正处于何处。病房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没有其他人,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来,反倒照的他整个人金灿灿的,像是从天上跌落的太阳,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模糊的光晕之下。

      还真是奇怪。

      他大概是一宿没合眼,此刻才伏在床边睡着,浓密的眼睫下一片乌黑,疲惫困乏,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要无害很多。

      泷泽雪绘眼睛像是起了一层凄迷的荡漾,慢慢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眉心。

      “多亏了你……”

      她模模糊糊说着了半句,再多的就听不见了。

      清晨的时候医生来查房,拿着病例一板一眼地说着注意事项,她昨天晚上被拉去洗胃,吐的昏天暗地,千叮咛万嘱咐出院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干伤胃的事情。泷泽雪绘始终笑嘻嘻的,手指竖在唇间说她的哥哥还在睡觉,但医嘱全都记住了。

      那双眼睛实在漂亮,看着人的时候会弯成漆黑的月牙。年轻医生低咳一声,严肃的面具隐隐有了崩坏的趋势。

      “那个……”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朝日奈要依旧被一阵沉沉的低笑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恍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甚至,自己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霸占了那张病床,只是手还牢牢牵着她,掌心里传来湿湿的热意。

      “就是说呀,很搞笑不是吗,我当时怎么这么傻的呀……”泷泽雪绘坐在床侧,被医生和几个护士围在一起,不知在谈论着什么事情。感受到手心的抽动,她立刻回头看了眼,和朝日奈要对上了视线。

      “早安~”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唔,早。”朝日奈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坐在病床上,倒是自己才像病人了,但待遇却一点不像病人,那个男医生莫名凶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又对泷泽雪绘报以善意的笑“您要是身体已经没事的话,我就去其他病房了。”然后顺势伸出手,眼神很认真看着她:“我是急诊科的住院医师。”

      喂喂, 这搭讪技巧也太老土了吧。

      朝日奈要眉毛皱在一起,抬头看向雪绘,后者犹豫了半秒,轻轻拍了他掌心一下,“非常感谢您。”

      医生又问,可不可以交换名片,或者将电话号码告诉他。

      雪绘笑了笑,接过中性笔,在他的病历本上潇洒写下了一串数字。把医生送走后才回过头,打量着脸色不佳的朝日奈要。

      “干嘛啊?”她觉得好笑,“脸拉那么长,谁惹你了?”

      “你说呢。”朝日奈要没好气,“医德已经丧失成这种程度了吗,还没出院就开始要病人的联系方式。”

      怪不得只是一个住院医师,职称低了雅哥一大截不说,长得也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还真的把电话号码给出去了!

      “要就要呗,反正我通讯录里有几千几百号人,也不差他一个。”

      “喂喂,说这种话会让人感觉你像渣女。”

      泷泽雪绘被逗笑,轻笑着将头发简练扎起,又从衣架取下大衣,还没往身上套就闻到上面浓烈到让人不适的酒味。她立刻捂着嘴呕了一声,下意识就想吐。

      “哪里不舒服?”

      看她这样,朝日奈要又紧张了,连忙跑过来扶她。

      “没事,条件反射而已。”泷泽雪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了几秒就好多了。就是可惜了这件衣服,一直让销售帮忙排了半个月队才买到,她可是超级喜欢的。

      最后和曾经的宝贝做了告别,泷泽雪绘将衣服咚一声丢进了垃圾桶。

      “就这么扔了?”朝日奈要看起来比她还要心疼,说完,又从头到脚打量她几眼,“你确定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吗?”

      “ 谁让它已经沾上了不吉利的气运,这种东西就算曾经再宝贵,我也是不会再要的。”泷泽雪绘煞有介事地说着自己的行为准则,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朝他露出一个笑,“放心吧要哥,我特珍惜自己的命,要是真难受会自觉去看医生的。”

      可你真的会珍惜自己吗?

      朝日奈要忍住没说话,他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白纱,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泷泽雪绘深知自己在这方面有点受制于人,讨好地捞起他的外套递给他,朝日奈要头一撇,反倒将衣服披到了她的肩上。

      “外面冷,你穿着吧。”

      你看,他又不高兴了。

      乘着电梯下楼的时候,泷泽雪绘偷偷回头睨了眼跟在身后半步远的男人,他眼睛半阖,不知在想什么,甚至连看到外面崭亮的新雪都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雪绘努力思索着该如何挑起话题,好让他能多说几句话,起码能让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手机却比她先躁动起来,聒噪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浅井会长。”

      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朝日奈要的思绪立刻被牵了过来。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就算他听不清也知道这通电话是所谓何事,那头的人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直至雪花纷纷扬扬拂到身上,像是千百根银针在他脸上乱戳。

      他非常失望地表示堂本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神智不清,只是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些细小的伤口,随即悲天悯人地叹口气,问她有没有看到他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泷泽雪绘安静听着,一手把玩着胸前卷曲的头发,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真令人恶心。

      她咬住舌尖,闭上眼睛。

      想知道昨天干了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只是一句调监控的事。他明明就知道,只是不愿意道歉而已,怎么就能将无辜装的这么自然呢?

      女性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朝日奈要不由得想起了百鬼夜行中的雪女,皮肤白皙,美貌却心毒,把人冰冻起来再毫不留情地取他性命,而她和这描述的并无区别,甚至脾气还要更差一些。

      所以,不管她选择大闹一通还是要追究责任朝日奈要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他会支持她做的决定,就算很难也无关紧要,家里的兄弟们也一定这样认为。朝日奈要眼底升起一抹亮光,然后下一秒,便被她亲自击个粉碎。

      “不知道呢,昨天我也喝了不少酒,是代驾把我送回去的,并没有遇到堂本先生。”泷泽雪绘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又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脸上讽刺的冷笑,轻轻将嘴角摁了下去,她握紧手机,表情很快恢复成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宿醉最伤身体了,您和堂本先生最好能喝些醒酒汤,健康最重要。”

      她甚至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转过身,朝日奈要遥遥望着她,茶色的瞳孔定定的。

      “雪绘!”从后头拽住她,朝日奈要冰冷的手掌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泷泽雪绘被抓的一个趔趄,只能硬着头皮向他,“怎么了?”

      “你就没有其他情绪吗?”朝日奈要太阳穴狂跳,迫切又生气地想证明些什么,“发生了那种事情,你连生气都做不到吗?”

      “昨天发生什么了?”泷泽雪绘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喝多了酒,什么都记不清了,那昨天发生的一切就都应该是幻觉才对。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又为什么要生气。”

      “可你明明就知道那是谎言,昨天你难受的都快要死掉了,如果我没有回来找你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所以我很感谢你啊,还把我带到医院来,比起被那种又丑又肥的老男人睡我还不如死掉……”

      “我不是在说这个!”

      并不好笑的玩笑让朝日奈要猛地抬高声音打断她,眼神晦暗的厉害,四目相对的时候让泷泽雪绘浑身都颤了一下。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当初小枣出事的时候你都愿意大闹一场,怎么现在轮到自己了,你却一言不发地希望它能快点过去?”

      他的背总是挺得很直,像棵阳光下的青松,连影子都比她长很多。而此刻他微弯着身子,连寻常挂在嘴角漫不经心的笑都没了。

      “因为说到底那是牵连到无辜人的事情,我需要负责,而这是我的工作。”泷泽雪绘耐心地纠正他,“要哥,我没那么脆弱,刚刚你也许没听到,浅井会长说今天会在合同原有的基础上追加一部分预算,这不管对我们公司、员工还是我来说是好事,是花费很大精力都求不来的。”

      她的表情坦荡,像是大雨过后一滩无人问津的烂泥,自己被踩一脚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还能脏了那人金贵的鞋。

      人心总是反复无常,将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最初的心意总有一天会发生改变,最终只有沉溺其中的人被拋弃并痛苦不堪。浅井会长说话的时候,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甚至在理亏和试探她态度的时候都不曾改变,泷泽雪绘非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被那些短晢停留的甜言蜜语所动摇,只是受了些皮肉上的罪罢了,所以现在,没有任何损失的她也并没有什么好难过。

      颓丧的苦涩并没有淹没她,反倒快溺死了旁观的朝日奈要。

      他觉得她有些陌生,却说不清。

      朝日奈要一手背在后面,握成了拳, “你不觉得委屈么?”

      她皱了皱眉,并不理解朝日奈要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和尚当久了,真能切身体会到了她的苦痛似的—— 男菩萨症犯了吗?

      “你怎么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指腹在他脸上轻揩了几下,问了两遍,“你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

      朝日奈要的背脊僵硬,被大雪埋住的树只有树梢能颤动,他声音微涩,变成了一颗酸苦的梅子。

      “可在我心里,你的珍贵并不能用任何价值来衡量。”

      啊,这是多令人感动的一句话啊。

      泷泽雪绘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她有点累,连笑都是浅的。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而已,虽然嘴上说着可怜,但你,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她像是在轻描淡写地给他喂毒药。

      “因为在我眼里你也是这样活着的,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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