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流氓，神经贼》童恩Dawn

3、偷来的缘分3

　　季承杰出现在伊莲的面前时，穿的是一个艳红的夹克。红色夹克，这是伊莲会在茫茫人群中一眼看到他的关键。

　　伊莲是白领，白领关注时尚，关注时尚的人品位都不会太差，品味不太差的人都知道，红色夹克的确很有性格，但一个男人要穿出格调，着实需要很好的外形资本——以及很厚的脸皮。基本上，除了八十年代把红夹克引向全球的迈克尔杰克逊外，伊莲还没觉得有哪个男人穿个红夹克，缩着脖子贼眉鼠眼地走路，还能好看的。所以，伊莲除了觉得反胃，还觉得伤感。就像她年初时重温经典喜剧《人生遥控器》，让她大哭的不是男主人公的父子情深，而是电影里的广播说：“2048年，著名歌星迈克尔杰克逊控告自己的克隆替身……”亲爱的美国人民当时并没有料到，他们习惯调侃的流行天王，已经活不到2048了。

　　红夹克就像是革命时期的小红旗，插在一望无际的灰色大地，告诉前来的革命大军：此处有地雷。对于伊莲来说，它就像是一勾一勾的食指，指给伊莲看：口袋里……那个大敞的口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伊莲仅剩的理智，单脚踩到了这枚地雷上，霎时就被炸得粉碎。

　　马路上，美女伊莲抱着大束玫瑰追男人。这本身就很引人注目，实在不是下手偷东西的好机会。可就像冲浪人的目的不是要安全上岸，伊莲的目的，也不是要躲在角落里大把数钱。那个黑色钱包只探出一角，就像是个婴儿被包裹得太紧，伊莲真觉得，她再不动手，那个小生命就要被憋死了。

　　1，2，3……数到7时，伊莲和红夹克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她右手一松，大把玫瑰顺势掉在了他的脚边儿。季承杰低头，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雪白风衣的女人，正猫着身子去捡花儿。又一个被玫瑰巧克力虏获的庸俗女人。这是季承杰的第一想法。他并不知道，就在伊莲起身的同时，钱包已经从他的口袋，转移到了伊莲的左手里。

　　伊莲是右撇子，只有在做这种事时，她才会毫无缘由地用上左手。这似乎也暗示了，这种不为人知的阴暗行为，完全有悖于伊莲的正常生活。她不该如此贪婪，却戒不掉东西到手时，那几秒钟直达内心的刺激感。

　　她深深，深呼吸了一口，把钱包迅速插到了玫瑰花中。仅仅几秒的时间，她就可以摸出钱包里的东西并不多，薄薄一层，尽显主人的困苦与寒酸。这稍微减弱了伊莲的愧疚感。

　　为了不让自己愤恨地撞墙，伊莲从来不翻看到手的钱包，以防止里面装着一位老人或一个孩子的病危通知，赤裸裸地指责她，偷到了某个无辜市民的救命钱。红夹克走出十几米后，她便快步转进了右手的胡同，下一秒，她狠狠一咬牙，连玫瑰带钱包给丢进了垃圾桶。

　　伊莲转身背对着那片火红，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烟——这是她另一个阴暗小秘密。她抽烟，而且抽得很凶。

　　伊莲抽烟的目的，其实很符合尼古丁最初的用处。不是为了交际应酬，不是为了摆谱，不是为了彰显身份，只是为了把自己从盲目混乱的欲望中拯救出来。失望，伤心，压抑，或是像这样充满罪恶感的时刻，她都会给自己点上一根儿，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奢侈地抽完。

　　此时，伊莲的耳边回响着心理医生洞察一切的声音。伊莲，你必须配合我的步骤，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治疗根本就不会有效果。

　　伊莲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她只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情绪起伏不定而已。相比于让别人窥视到自己心里的阴暗，这些难过又算得了什么？

　　一根烟抽完之后，伊莲才逐渐冷静下来。她又干了什么？她并不记得细节，却记得左手拿到钱包时的触觉。火辣辣的，像是不小心摸了一把辣椒酱。伊莲微微侧头，用眼角瞥了一眼垃圾桶上已经快要蔫掉的玫瑰，钱包的一角若隐若现，根本无法由此判断，这一切到底是伊莲的幻觉，还是她真的这么干了？幸好香烟驱散了她的不安。伊莲往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薄荷味的，清清凉凉，让她想到了阳光干净的苏扬。没错，她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去吃饭，好女孩儿不应该迟到。这才是最重要的。想着，她便走出了胡同，循着自己原本的路线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