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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在秦潮的坚持下,他们没有提前回J市,而是继续留在Y市,打算再好好玩一玩。
      横知君一直注意着秦潮的情绪,发现他状态还不错,也就不那么坚持一定要马上去见心理医生,而是同样放松精神,跟着这个本地土著走走逛逛。
      走到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旧的小区外的时候,横知君还以为秦潮又要带他去吃某个大隐隐于市的美食,秦潮挑起一侧眉毛,含糊着说:“差不多。”
      只是越进去横知君就越觉得不对劲,隐隐知道秦潮要带自己去哪儿,于是停下脚步,对秦朝招了招手:“你先过来,我们谈谈。”
      秦潮还装傻:“什么?”
      “你要带我去见谁?”横知君直接揭穿他,“你爷爷奶奶?”
      别人已经知道就没有遮掩的意义了,秦潮也干脆地承认:“对。”
      “我昨晚就跟他们说,现在估计饭都做好了。”秦潮挂着很轻松的表情去拉他。
      横知君反而顺势让秦潮站好,“怎么会想到带我过来?”
      秦潮沉默。
      横知君略想了想,眼里有了笑意。
      “是因为我说的话?”
      秦潮想装作自己听不懂,但他所有细微的的表情都在说心知肚明,光是回想起来心跳就会加快。
      过了一会儿,秦潮才怏怏地提醒他:“我有回应的。”所以不是因为这个。
      在横知君说了“我爱你”后,秦潮明显是被震惊到了,但几乎就在下一秒,他马上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像已经练习过千百次后终于剖露的爱意,也像没当回事的随口一说。
      也许是横知君的表情过于奇怪,秦潮马上就发现自己刚刚接口的时机的确不大对劲,急促而恳切地说:“是真的!”
      虽然自己也是突然间有感而发说出那三个字,但横知君实在是没有想到后面的展开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再回想,横知君还是觉得啼笑皆非。
      秦潮看横知君半天不说话,居然不着边际地想起了“逼婚”这个词,把自己雷得够呛,赶紧抖落出去,对横知君说明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们出发前一天就想好要带你见我家人了,我爸妈……”秦潮顿了顿,略过去,“我爷爷奶奶也是我最亲的人,而且他们人很好、也很疼我,我真的很想让他们也见见你。”
      有时候横知君会觉得秦潮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拿这样的他没有办法,所以总会说着最平实无华却饱含真心的话,一眨不眨地睁着少年人清亮的瞳眸。
      何况他确实没有说“不”的理由。
      横知君跟着秦潮敲开了他爷爷奶奶的家门,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就想起来在家里阳台上秦潮说过的童年片段,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出入不大。
      两位老人家都有些富态,但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隽烁笑容满面地一人一边挽着秦潮走进去,又不时回过头打量着横知君。
      “原来就是你把我孙子拐走的。”
      刚一坐下,奶奶就对着横知君说。
      爷爷倒了杯热茶放在横知君面前,笑了笑:“坐吧坐吧,她开玩笑呢。”
      秦潮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横知君,又拉了拉奶奶的手,连忙说:“我是去考研呢。”
      奶奶轻“哼”了声,不搭腔。
      倒是爷爷又来解围:“她太久没见着最爱的大孙子,找人撒气呢。”话锋一转,“你是叫……”
      “横知君。”横知君放下刚沾了沾嘴唇的茶,“您叫我小横就行。”
      爷爷笑眯眯的:“叫你知君吧,显得亲近。你是哪儿人啊?”
      这就问上了。
      连好像一直看横知君不顺眼的奶奶也把眼睛瞟了过来。
      横知君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想要阻止的秦潮,说:“小时候住过几年N市,后来就跟父母一起去H市定居了。”
      奶奶这时候插了句:“我们前几年旅游去过的,都是好地方,就是老下雨,还一阵儿阵儿的。”
      横知君颔首:“确实雨水多。”
      奶奶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横知君,“你口音听起来不像那儿的人,我和老头儿去的时候,男女老少说话都……”奶奶卡了一下壳。
      “人那叫吴侬软语,柔柔的,多好听呐。”爷爷连忙接过话来,又问,“那你是第一次来这么北边儿吧,还习惯么?”
      横知君略笑着答:“我十几岁就出国念书,一直到前年才回国,待的城市气候和这里差不多,也遇过几次暴风雪。”
      爷爷立刻说:“海归啊!”这么说着,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老太太。
      横知君眼观鼻鼻观心,喝了口茶。
      动作太大,老太太瞪了老伴儿一眼,横知君不小心看到了,扭头看了眼秦潮,心说这应该算家学渊源。
      秦潮歪着头不明所以。他凑近了一点,说:“你别管他们,不想说的就别说。”
      老太太耳朵尖得很,立刻咳嗽一声,秦潮护犊子地和老太太对视,被横知君安抚地拍了拍后背。
      也不等老人再开口问,横知君想了想,自己先说了:“我爸妈是文学工作者,把我送出去只是想开阔我的眼界,心里还是希望我回国的,所以前年一拿到博士学位就回来了,一直在X大教书。”说到这里,横知君一顿,才继续,“工资不算很高,但正在做一个课题,不过……”
      老爷子笑呵呵地摆摆手:“你说这些我们也听不懂。年轻人努力上进就行,我看你就很不错啦!”
      他越看横知君越觉得满意,再看看旁边自己的亲孙子,考个研究生都费老大劲,总觉得自个儿家捡了个大便宜,对横知君连夸了两次年少有为。
      老太太斜了老头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不高兴地开始护短:“我们潮潮也还小呢,明年念个研究生,过几年再念个博士,不也差不多么!”
      秦潮听着尴尬又汗颜,不敢抬头看横知君。
      哪知道横知君居然附和地点点头,“秦潮是很聪明,以后会比我发展得更好。”
      聪明还需要考研二战?秦潮简直要无地自容了。但老太太却定定看着横知君,发现他不像戏谑,反而像是真心这么认为。横知君平和地跟她对视,倒让老太太心虚起来。
      她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挑刺儿了,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但还记得要维持自己的威严,只是转头对秦潮吩咐:“你去拿些小吃水果给知君垫垫肚子,我去做饭,你待会儿记得进来打下手哈。”
      秦潮对奶奶的转变一头雾水,看向爷爷,老头子呵呵一笑,却是对着横知君,“也别垫太多,你奶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去了早市,好吃的不少,你今天有口福了。”
      横知君也有些许意外,不过他看了看满屋子找好吃的秦潮,又回头觑见爷爷一直落在秦潮身上的慈爱目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一顿热闹的午饭吃完,又陪老人看了会儿电视,不一会儿,老爷子和老太太就犯起困来。
      “我们俩午睡惯了,一天不睡都难受。”
      两位老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爷爷又折回门前,和气地对横知君和秦潮挥挥手:“你们俩年轻人玩儿去吧,老拘在屋子里干嘛。”
      秦潮说着“知道啦”,等两位老人睡下后,还是拉着横知君进了自己房间。
      虽然秦潮大一点儿以后就搬回家跟爸妈住,但爷爷奶奶这里还是留着他的屋子,时时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秦潮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直接住人。
      秦潮自己先怀念地到处摸了摸看了看,才指了指墙上的奥特曼和超人海报对横知君感慨:“我小时候学习不好,好不容易得到的几张奖状都是什么‘劳动标兵’和校运会比赛的,他俩自豪得不得了,非要给我贴墙上。后来我迷上这些,硬要撕了奖状贴海报,他们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把那些奖状贴进他们自个儿屋子里了。”
      横知君扫了眼满墙都已经发黄脱胶的海报,温和地看着横知君,说:“他们是很疼你。”
      秦潮收起自己怀念的目光,挠了挠头,走过去戳戳横知君的手臂,“我爷爷奶奶问过你的情况,是我没跟他们说,所以刚才才一直打听。他们没恶意的,你别生他们气。”
      “我知道。”横知君笑着点点头。他看了眼秦潮,心里一动,挑起了眉,语气里掺了些不悦,“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小气。”
      横知君还没有这么跟秦潮说过话,他突然有点拿不准横知君是不是在逗他玩,迟疑了会,刚要开口,就被横知君弹了弹耳廓。
      他是真有些被气笑了,但又怕自己真的吓到秦潮,呼吸了一下,才带着无奈的笑意说:“我怎么会生气?”
      旁边就是爷爷奶奶的房间,横知君低下头离秦潮更近,压低了声音,“他们第一次见到我,你也没跟他们说,肯定要问我的。以后他们要是想知道什么,你直接告诉他们就行,如果你也不知道,就来问我,我的家庭、求学经历、经济状况……都会告诉你。”
      “包括感情经历?”
      横知君笑了,心想这个大约是你自己更想知道。但他还是马上点了点头:“包括感情经历。”
      他们离得有些太近了,近到不适合秦潮说煞风景的话。
      和横知君吻到一起的时候,秦潮想,来日方长,反正他已经是自己的了。
      屋子不大,秦潮承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两个人就蓦地跌到了床上,很有些年纪的床立刻尖锐地发出“吱呀”的声响。
      两个人的表情都停滞了一下,直到听见隔壁微弱的两道呼噜声,他们才从彼此的眼里看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横知君为了护着秦潮,一只手还垫在他脑后。秦潮心有余悸,马上没良心地推着横知君要他快起来。
      横知君抽手出来捏了捏他的脸,说:“今晚再收拾你。”
      秦潮起来以后不放心,又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才回头对横知君挑了挑眉,卖弄玄虚地说:“那可不一定。”
      又在房间里待了会儿,秦潮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介绍的,横知君想看他小时候的照片,秦潮就说自己不爱照相,根本没几张,还都放在奶奶那屋。
      横知君以为他是不想给自己看,秦潮却点开自己手机相册递给横知君,“你看,我都用了四年了,一张自拍都没有。”
      横知君随手点开几张,发现都是游戏截图、各种好吃的,还有秦潮觉得有意思的事物。他回忆着秦潮的各个社交账号,也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而且还隔好几个月才发一次,和横知君知道的那些觉得自己长得不错的学生天差地别。
      把手机还给秦潮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中又点了次退出键,似乎瞄到有个锁上的相册,横知君有些好奇,不过也并没有要看看的意思。
      秦潮收好手机,想想还是和横知君出去算了,家里有老人在睡觉,除了玩手机还真没什么可以做的。
      两个人刚走到院子里,旁边堆雪人的小孩们就为了从谁家拿胡萝卜当雪人鼻子的事开始争执起来,不大点儿的崽子挺有脾气,吸溜着鼻涕就互相打起雪仗,好几个没有准头,就正好往横知君秦潮身上招呼了。
      “嘿我这暴脾气。”秦潮被连砸了三个雪球后干脆不走了,也弯腰捏了个小的,朝那个准头最差的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掉了他的小红帽。
      那小孩儿立刻支着两只小胖手摸上自己凉飕飕的脑袋,四处张望:“谁?谁?谁把我帽子砸掉了!”
      秦潮和横知君实在是太显眼,想否认都没办法,小红帽立刻就锁定了他们,还没等他质问,秦潮就又捏了个小雪球朝他小短腿那儿扔。
      “看见了么?这才叫指哪打哪!”秦潮也算看过他们菜鸡互啄的场面了,此刻居然还厚脸皮地站出来,颇为自豪的教育小红帽。
      这群还够不上小学门槛的小不点居然还懂得一致对外,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突然把手里捏实的雪都往他们这边儿砸。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秦潮连忙捞了两捧雪,一捧递给横知君,自己堂而皇之地加入了这个年纪悬殊的对战中。
      “让哥哥教教你们什么是真正的打雪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我砸你屁股!”
      “嘶……谁砸的脸!国际公约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啊?”
      “看招!……唉!唉唉唉!怎么还碰瓷呢?”
      四五个小孩儿加在一起也不够秦潮看的,被他挨个儿溜着玩儿了个遍,就开始想办法,一人一边死死抱住他的腿,其他人集中火力。
      秦潮连弯腰都不行,很快弹尽粮绝,被他们压着打。小红帽站他跟前嘿嘿一笑,一看就是往秦潮脸上扔的雪居然还是只碰到了他脖子。
      秦潮一下没忍住笑了,刚要嘲讽,小红帽自己就恼羞成怒地一脑袋顶过来。
      抱着腿的俩小孩儿机灵地往旁边一蹦,陡然间失去支点的秦潮就只好搂着小红帽倒了下去。
      横知君赶过来的时候手堪堪碰到秦潮的脸,连忙摸了摸他后脑勺,紧张地问:“砸到了没?”
      秦潮闭眼缓了会儿才睁开,对横知君笑了笑,不在意地说:“没事儿!雪厚着呢!”
      小红帽跟着秦潮摔下来的时候都吓坏了,趴在他身上动都不动,听见秦潮说话,才扭动着身体要起来。
      秦潮抬手拍了拍他的肉屁股,把小孩提溜到自己眼前,故作严肃地教育他:“知道错了没?”
      小红帽瘪瘪嘴,又害怕又委屈地点头。
      “错哪儿了?”
      小红帽看看秦潮的脸色,又看看蹲在旁边的横知君,几乎快哭出来了:“呜呜呜呜……我不应该让小伙伴抱你的腿!不应该你说了不许砸脸我还砸你的脸!不应该被你嘲笑就去撞你!”
      ……认错态度怪端正的。
      秦潮听着小红帽呜呜咽咽地说出这一连串,真有种自己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了,心虚地跟横知君对视一眼,在对方略带谴责的目光中连忙抱着小红帽起来。
      他拍掉小红帽身上的雪,又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眼泪。其他小孩儿都站在旁边,懵懂地看着他们,小红帽倒是不流眼泪了,就是还一抽一抽的,看得秦潮内疚死了,不经大脑就说:“等着我回家去给你们拿一堆萝卜做雪人!”
      做贼般抱了家里小半袋子胡萝卜下来后,秦潮才想起什么似的,跟横知君面面相觑:“那个……咱本来也不打算去哪儿哈?”
      小红帽他们看见秦潮都已经激动地在挥手了,横知君还能说什么?默默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走向那群小孩儿,“走吧。”
      秦潮追上去,碰了碰他的肩,故意说:“谁叫你刚刚不帮我。”
      横知君没接话,淡淡睨他一眼,秦潮自己就绷不住笑了,一把揽住横知君的肩,大言不惭:“看我给你露两手!”
      一个小时后,院子里陆陆续续出现了两个插着胡萝卜鼻子的传统雪人、一只兔子、一头熊、一只狗,小孩们正围着横知君,“哇哦”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眼看一只猫又要做出来了。
      秦潮连传统雪人都滚不圆,索性也蹲在横知君旁边,成功混入孩子堆里,在横知君给猫捏了个尖耳朵后也“哇哦”起来。
      新的雪人大功告成后,小孩们用崇拜不已的目光看着横知君,有个小姑娘居然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两颗奶糖都给了横知君,又害羞又兴奋地说:“知君哥哥好厉害!”
      秦潮还蹲着,也仰望着横知君,用很夸张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哇,知君哥哥真厉害!”
      横知君好笑地拉起秦潮,站到旁边去把雪人让给小孩们自己玩。秦潮蹲得腿都有点麻了,就顺势倚在他身上,说:“知君哥哥我也想吃糖。”
      “别闹。”横知君用手背擦过他的鼻尖,把手里的糖都给他,“是谁说给我露两手的?”
      秦潮丢了颗糖进嘴里,把横知君摘了手套后冻得通红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搓。他倒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前几年确实很厉害。”
      横知君轻笑了下。这个前几年估计水分有点大。
      “不过……”秦潮对着那几个惟妙惟肖的雪人抬抬下巴,“你这么厉害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们学校冬天的时候也有挺多人堆雪人的,所以……”
      “所以你们学校有堆雪人专业?”
      横知君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见过。”
      秦潮脑子里顺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光看就能做这些出来?”
      “这些已经算简单的吧。”横知君不以为意,想起念书时候的事,有些怀念地笑了笑,“过几天去溪山,有个朋友跟我是校友,他比我厉害多了。有一年他在宿舍楼下堆了个大熊猫带着两只小熊猫的,所有人路过都要跟它拍个照,连女生和隔壁学校的都闻名过来打卡。后来他说自己是UMi的新一代网红之父,天天发截图给国内的朋友炫耀。”
      秦潮也跟着笑起来,由衷地感叹:“真好啊!”
      “你以后也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横知君的目光很温柔的落在他脸上。
      秦潮回看他,慢慢弯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已经很有意思了。”
      秦潮给已经回温的横知君的手带好手套,拉着他走到那群雪人中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小红帽,“来,帮我俩拍张照片!”
      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嘱咐:“你多拍几张,一定要把我俩和雪人都拍进去哈,多拍点不要紧!”
      小红帽淡定地摆了摆手让他赶快闭嘴站好。
      “人小鬼大。”秦潮嘟囔着。
      他原本想和横知君一人一边,想想还是要站在一起,连忙又换过去。
      小红帽不高兴地喊:“都开始拍了你怎么还在动!”小短指头不停按呀按的。
      毕竟有求于人,秦潮忍气吞声地和横知君摆了很久的造型,发现小红帽确实执行了多拍点的任务,但也只执行了这一个,连摄像头的角度都不带变的。
      秦潮实在没忍住过去拿着手机翻相册,发现自己在小红帽的镜头下真是始终如一的傻里傻气,拉着人搂在怀里揉搓了好一阵。
      还是那个给糖的小女孩主动过来,“还是我来吧。”
      满院子静悄悄的,就这几个小孩儿,又怕到了晚上这几个雪人就给破坏了,秦潮实在没人可以托付,只好将信将疑地把手机给了小女孩。
      大概是女生天生审美好,小女孩拿着手机特别老成地指导他们摆姿势,明明就是个小萝卜头,还知道蹲下来拍显他们腿长,最重要的是,她拍之前会喊一二三。
      秦潮拿到手机的时候觉得,有时候真不能小看小孩。
      小女孩探头过来跟他一起看,还特别专业地说:“你要是发朋友圈的话,记得要用这个滤镜哦。”
      不仅秦潮,连横知君都意外地看了看她。
      “我姐总这么弄,我就记住啦!”小女孩说完,腼腆地笑起来,“你能给我也拍几张照片吗?”
      其他小孩听到,也缠着秦潮要拍。按他们的要求拍好,秦潮想到一个问题:“怎么把照片给你们啊?”
      大概是小女孩的话让秦潮产生了一些无端联想,他马上说:“我就不加你姐姐微信了哈!”
      小女孩很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们院儿里有个微信群的呀。”
      横知君在旁边笑了出来。秦潮斜了他一眼,下一秒,自己也笑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院儿里陆陆续续亮起了灯,上班的买菜的全都回家了,几乎每家每户都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小孩儿们一个接一个被大人从窗户那儿喊了回去,秦潮又偷偷拍了横知君几张照片,接着过去拍了拍几个雪人,如同和那些小孩儿说话一样:“我也要回家吃饭了,明天见。”
      横知君笑着看着他,秦潮歪了歪脑袋,开玩笑说:“走吧,不然我奶奶也得喊咱俩了。”
      刚走到楼道口,楼上就传来了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秦潮横知君,回家吃饭!”
      两个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赶紧跑了上去。
      奶奶端着一盘猪肉粉条出来,不高兴地“哼”了声,对着秦潮说:“是不是你拿家里的胡萝卜给那几个小孩儿堆雪人儿了?”
      秦潮眼神躲闪,奶奶过来拍了下他手臂:“败家玩意儿!”
      秦潮挨了这一下,抱着她说:“咱家那么多呢,要不我下去再拿上来?”
      奶奶瞪他一眼:“明儿那几个小孩儿不得闹啊?赶紧洗手吃饭!”
      客厅坐着的爷爷这时候也走到横知君身旁说:“她们俩就这样呢。”
      “挺好的。”横知君知道爷爷是怕他有被排斥的感觉,便对他笑了笑,又说,“这种家庭氛围才能养出秦潮这样善良直率的人。”
      他不是为了恭维老人才这么说,而是在看到真正对秦潮性格塑造有最大影响的家庭环境后,终于知道秦潮生命那抹鲜艳的底色是来源于此。
      半晌,爷爷才欣慰地拍了拍横知君的肩膀。
      晚饭比午饭做得更为丰盛,爷爷奶奶一个劲儿劝他们多吃点儿。奶奶还特意把那些一看就特别补的菜往横知君那边推,横知君还想客气地推拒,奶奶就说:“你得多吃点儿,好好保养!”
      大概是发现气氛顿时有些不对,奶奶低咳了下,扭脸对秦潮说:“你也是!”
      接着找补起来:“你们俩又要不了孩子,老了就得相互扶助,健康是最重要的!”
      秦潮听得满脸窘态,横知君过了最开始的诧异,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夹了一筷子炒猪肾给秦潮,含着笑意说:“多补补。”
      对面还坐着老人,秦潮暗暗瞪了他一眼,还是吃掉了。
      这一顿看来奶奶是拿出她毕生功力,秦潮和横知君都觉得补得有点过头了,顶得他们坐立不安,连秦潮这样吃饱了不爱动的人都问奶奶:“出去散步吗?”
      奶奶看了眼又开始飘雪的窗外,“雪这么大,傻子才出去挨冻。”
      “……”不愿做傻子的秦潮只好揉着肚子继续跟奶奶看电视。
      眼看就要九点,奶奶又看了看窗外,说:“你俩今晚搁家里住吧。”
      横知君想起秦潮那张小床,还是说:“来之前就订了酒店了,东西都还在那儿呢。”
      爷爷也在旁边帮腔:“潮儿那屋子多小啊,哪儿住得下两个人。再说了,他们跟咱住多拘束啊,住酒店连床都有人能收拾,是吧?”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拉着秦潮说:“潮儿都多久没回来住了。”
      秦潮一听这话就不免愧疚起来,刚要说话,横知君就先开口了。他对奶奶笑了笑:“秦潮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要多陪陪你们的。不过我的行李还在酒店,有些工作还需要处理,就不打扰两位长辈了。”
      他跟两位老人告辞,秦潮也想跟着换鞋去送他,横知君只让他陪自己走到楼道,就说:“别送了,你回去吧。”
      秦潮这时候又对着他内疚起来。
      横知君逗他:“我识路,不用你带着我再走一遍。”
      秦潮急急说:“那我明天早点儿过去找你。”
      横知君点点头,忽然笑起来,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秦潮还没想起来,横知君提醒他:“午饭后,在你房间。”
      “啊!”秦潮想起来是什么了。他有些羞臊,也有些歉疚地说,“等过几天去溪山……”
      横知君只是想逗逗他,让他开心些,哪里知道还得来这个承诺。只是也不好再逗他了,便压着笑意打断他:“那明天见。”
      这次秦潮大大方方地去了阳台,看见横知君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一样,走到院子里时就跟他招了招手,不过他没再停留,看见秦潮也回应了之后就径直走了。
      秦潮快一年没回来,连跟爷爷奶奶的视频都寥寥,原本九点半左右就该休息的老人硬是拉着他又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这才被他半赶半劝地送进房间。
      横知君在四十多分钟前发来已经到酒店的消息,他这才回复:刚刚和他们聊天,现在准备洗澡。
      没多久,横知君的回复就过来了:那你快去洗澡,早点休息。
      ——你也是。晚安。
      ——晚安。
      明明也没说什么,秦潮却觉得这才算圆满了。
      另一头的横知君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不过他轻轻在秦潮那句晚安上摩挲了几下,便放下手机,对着电脑重新工作起来。
      晚饭吃得太多又没有好好消化的秦潮,半夜的时候忽然口干舌燥的醒了,准备出去找水喝的时候碰上了奶奶起夜,奶奶伸手在他胃那儿揉着,忽然问他:“你是被你爸妈赶出来了吧?”
      秦潮没说话。奶奶叹了口气:“你从小就孝顺、贴心,要不是在你爸妈家住不下去,你哪能带小横来这儿。”
      “奶奶……”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他们见着小横了?”
      “不是,他们没见……”秦潮如鲠在喉,最终摇了摇头。
      奶奶却有些生气了,“他们连人都没见着就发脾气了?到底在想什么?”
      秦潮握住奶奶的手,担心地看着她,“您别生这么大气。”
      奶奶余怒难消,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媳为什么总要为难孩子,八年前把好好的孩子折腾得差点儿连命都没了,现在又想干什么?但看着秦潮,她心疼得恨不得替他把这些罪自己受了才好。她压着翻腾的情绪,难掩生硬地说:“我没事。”
      今天的一切让她心绪如麻,她也不是没做过秦潮会带个女孩回家的幻想,可秦潮确确实实领了个男的来见自己,她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一点儿芥蒂也没有。
      她失落、也为秦潮担心,连有证儿的婚姻都不一定能保证长久,他们这样的关系又有什么保障?可她是见过横知君的,抛开家庭条件不谈,光是他看着秦潮的神情,还有他们之间相处的感觉,她就知道他们俩是认真的,再没有人比他们俩更像两口子的了,要过一辈子,首先不就得相互喜欢么?
      老太太想了又想,这才睡不安稳。
      过了会儿,奶奶重重叹了一口气,反握住秦潮的手,释怀地说:“你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跟你爷爷都没反对,你爸妈才养了你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过了,现在又还能怎么样呢?你也大了,我跟你爷爷最想要的就是你自己开心就好。”

      第二天一早,秦潮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又遇上起来上厕所的爷爷。
      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爷爷就已经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快去,要关门的瞬间又叫住他:“买点儿馅儿饼和酱菜回来。”
      横知君工作到凌晨三点,秦潮过来的时候刚刚早上八点多,但也看不出只睡了五六个小时的样子。秦潮跟他接吻的时候嘴里有薄荷的清香,床上的被子也收拾平整,电视柜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所以秦潮一眼就看见了上面摆着的几个礼盒。
      “给你爷爷奶奶的。”横知君像亲不够似的又低头跟他吻了一会儿,才说,“昨天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就拿过去了。”
      秦潮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你早就做好准备来见他们了?”
      横知君的表情像在说“不然呢”。秦潮过去翻了翻,有H市和J市的特产、给老人用的按摩仪、和两块电子手表,秦潮甚至还看到了一套护肤品,即使是他不怎么关注,也知道这个牌子很贵。
      “这些太多了……”秦潮立即要拒绝。
      “那些东西是给你父母的。”横知君随手指了指单独被放在一边的护肤品和其他东西,“那些是给爷爷奶奶的。我不习惯送酒或者保健品,所以挑了些他们用得着的东西。”
      男朋友经济状况良好也许可以称得上是个加分项,秦潮也并不是不能直面他们之间的差距,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付出。更何况横知君挑选的这些东西其实都在他的经济许可范围之内,但秦潮还是下意识想要推拒。
      为什么呢?秦潮问自己。
      因为跳出他们两个人关系之外,秦潮这个恋爱新手才突然意识到即使他们无法像异性一样拥有法律认可,但是也需要面对对方的家庭。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横知君还可以迁就他的情况,一旦对象变成了长辈,秦潮就必须要承认差距客观存在,且差得确实有点大。
      秦潮发现想要“匹配”横知君并不简单的只是考上研究生。本来推着他前进的动力在这一刻变得沉重到仿佛要拖他的后腿。
      但他转身注视着横知君,发现自己还是想要他,以至于鼓起了一点勇气,觉得未来的自己也可以给予横知君和他的家人很多很好的东西,即使像他说过的那样并非同时同等,不平衡和阶段性。
      横知君对他张开怀抱,秦潮默默地靠了进去。
      “我喜欢的是你。”横知君在他耳边说,“我很喜欢你的爷爷奶奶,你的父母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我最喜欢你。”
      在接纳彼此的家庭之前,我首先最喜欢你。
      一段好的感情里,付出需要有回应,由此衍生的怯懦和失衡也是必修课之一。
      “你还年轻……”横知君像是还想说什么,但话音几转,只留下一声叹息。
      横知君比秦潮看得更远,他的怯懦和失衡也就藏得更深。

      这一次再跟着秦潮登门,横知君明显做了更多准备,除去手中的礼品,两位老人也能很快从他的衣着神色里看出他的正式和慎重。他们比秦潮更快地转变了自己的想法,得体而亲昵地接受了这些东西,把准备好要给秦潮另一半的东西交给横知君。
      “不算是顶好的东西,但是我们俩的心意。”奶奶看着对面坐着的秦潮和横知君,慢慢露出一抹笑,“希望你们俩好好的。”
      不算正式,但横知君和两位老人都心照不宣。他郑重地颔首,说:“我们会的。”
      准备去溪山的前一天晚上,奶奶在餐桌上嘱咐他们要注意安全,好好玩,不要老想着家里。末了,对秦潮重点叮嘱:“过年要记得回家。”
      横知君在一旁宽慰老人:“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奶奶赞许地对他笑了笑,又板着脸说秦潮:“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相互照顾对方。”
      为了方便赶飞机,秦潮晚上要和横知君回酒店住,临走前奶奶抱着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老人家的手粗糙,摸到脸上痒痒的,秦潮没忍住躲了下,被老太太用力拍了拍手臂:“我看你恨不得不着家!”
      秦潮对于分别还有着少年人故作的漫不经心,他以为没人发现地不经意地抱了抱奶奶,很快又松开,“就去几天,我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谁舍不得你!”奶奶又拍了拍他,接着看了眼横知君,“你们先等会儿。”
      爷爷会意,进房间也拿出几盒特产两个小盒子递给横知君,说:“你说过你父母是搞文学的,我们俩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挑了两只钢笔。”
      横知君打开看了眼,指腹在圆润流畅的笔身划过,很喜爱的样子。他把礼物收好,珍重地对爷爷奶奶道了谢。
      秦潮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只是去横知君朋友的山庄玩,爷爷奶奶就要准备给横知君父母的回礼。不过他在当时没有问出来,过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过安检的时候,因为他们买的是廉航,两个人的行李全部超重,托运的时候秦潮跟横知君抱怨:“早知道特产就不拿了,让我爷爷寄到J市就行。”
      横知君笑了,问:“你知道溪山在哪里吗?”
      秦潮脱口而出:“H市啊。”
      横知君静静看着他,想秦潮究竟要多久才能反应过来。
      但秦潮也许是真的想不到,也许是潜意识里回避了正确答案,横知君只好自己告诉他:“我家就在H市。”
      “你想和我爸妈吃个饭吗?”横知君问他。
      秦潮惊讶得眉头都跳了一下,磕巴地说:“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横知君笑着反问他:“那刚刚托运的是什么?”
      秦潮坐到座位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但他很真诚地对横知君说明:“我很期待见到叔叔阿姨。”
      但他有一点困惑:“为什么你和爷爷奶奶早就知道却没告诉我?”
      机票的目的地是H市,横知君跟秦潮的爷爷奶奶介绍自己的时候也说过了,何况他看见秦潮搜过溪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已经知道。
      横知君顿了顿,才说:“我的错。不过你要是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可以等以后再见。”
      秦潮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等到起飞,秦潮看着外面的云层,呼吸起起伏伏,横知君以为他在缓和抬升时的眩晕感,但秦潮没过多久就转头,有点难以自抑地对横知君笑了,说:“我很高兴。”
      横知君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紧地握住了秦潮的手。
      第一段飞行只有一个半小时,他们在一个中部的大城市落地,拿好东西出机场的时候也不过十点。上出租车的时候他们询问了下司机什么地方比较多好吃的好玩的,司机一句话里掺进好几个方言词汇,很热情地推荐了几个地方,最后在一条小巷前停车。
      “里面有个老店的东西好吃到不行,你们一定要试试。吃饱以后往另一头出去就是商区,再往前走走就是跨江大桥。”
      秦潮和横知君按照司机的指点,在店里吃了当地人经常吃的早餐。秦潮长大以后没去过多少地方,很认真地拍下了他们的面,在走出巷子的时候,又停下来拍下了这条街。
      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打算找个地方再吃一顿,从软件推荐的店铺里出来后,他们就在商圈里随意逛着,直到晚上才走上大桥。
      “听说很多人在这里自杀。”秦潮刷着社交媒体上关于这座桥的事情,忽然很担忧地抬起头到处看了看,“今晚应该不会有吧。”
      横知君不太关心这件事,但为了让身边这个总在悲天悯人的人宽心,他还是让秦潮往右边看:“有专人巡逻的。”
      秦潮放下心来,像桥上的其他人一样,专心和横知君享受着江面的晚风。
      没多久,秦潮就缩了缩脖子:“好冷。”
      “那就走吧。”横知君接口。
      “等等等等……”
      秦潮却没动,横知君也只好再陪着他,观赏在晚上一片黑暗,也不太能看出壮阔的水面。
      一个转瞬即逝的闪光灯。
      横知君扭脸看着秦潮,他捂着手机,装作无事发生地淡定笑了笑。
      “想拍就拍。”横知君并不介意这些。他想起自己的朋友和学生,时不时就会发和对象的合照,秦潮一次都没有过。于是他又说,“也可以发出去。”
      秦潮反而有些意外,试探着问:“你想?”
      横知君难得地被噎了一会儿,他顶着秦潮可能误会了的眼神,只说:“随便你”
      秦潮迟疑地点点头,看横知君确实没有非要他发的样子,才在手机上点了点,说:“我要留着自己看。”
      横知君想到那天无意中看到的,被锁上的相册,忽然有些好奇:“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不是最喜欢发这些照片的吗?”
      “我没什么朋友,跟同学也不太熟。”秦潮很自然地说。
      横知君纯粹是懒得发,秦潮是没有什么可以分享和炫耀的人,即使在没人认识的微博上,他也只会像打卡一样,放一些今天吃了什么,或是今天看见了什么之类的照片。
      即使他说了自己已经好了、没关系之类的话,但发生过的事情还是给他打上了一个烙印。
      横知君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轻轻抱了抱打了个冷战的秦潮。
      重新坐在机舱内时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疲惫地抓住机会休息,倒是秦潮很精神地在处理今天拍的照片。
      横知君去过很多地方,他没有购买纪念品和拍摄相片的习惯,但他在旁边看着秦潮兴致十足的拣选,第一次发现其中的乐趣。
      他伸手点了几张照片,小声地对秦潮说:“记得把这几张传给我。”

      再出机场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更温暖湿润的城市,照片全部被进行过适当的处理,横知君点名要的那几张也已经传到他的手机。
      周旌生在出站口等他们,秦潮看见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对方没有夸张的名字牌,见到他们后也只是随意打了个招呼。
      周旌生接过他们的行李,还有些抱歉地说:“临出门前被拉着处理了一点突发状况,没让你感受到H市的热情。”
      秦潮敬谢不敏:“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上车后周旌生问:“你们俩想直接进山还是先回家?”
      “先回家。”横知君说。周旌生其实没有再问,但横知君还是说,“明天要跟我爸妈吃顿饭,第二天早上我们再进山。”
      周旌生从后视镜看了看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跟横知君对视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担心和问询都很多余。他笑起来,对秦潮说:“别紧张,他爸妈性格很好。”
      秦潮微微坐直:“我本来不紧张的。”
      周旌生哈哈大笑起来。
      横知君的父母为了新书去乡下采风,家里并没人在。周旌生帮他们从后备箱拿出行李,没有答应横知君让他在自己家对付一晚的提议。
      “我就不打扰了。什么时候结束了我过去接你们。”周旌生停了停,忽然有些想抽烟,但烟在车里,他只好忍住了。他锤了横知君胸口一下,说:“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横知君笑了笑,默认了。
      作为发小,周旌生曾经以为横知君会在漫长岁月里变成一个孤寡老人,以后还要靠他来接济照料,没想到情势突变,他自己先成了孤家寡人,在为横知君高兴的同时,不免也心酸起来。
      周旌生顶了顶发酸的牙根,对这对狗男男胡乱摆了摆手,又钻进了车里。
      秦潮和横知君已经进了楼里,周旌生拿过手机随手回复了几条消息,随手点进朋友圈,发现最新一条来自五分钟前的横知君。
      稀奇。周旌生挑了挑眉,刷新了一下。
      ——阑珊处。
      文字很简约,是横知君的风格。但周旌生还是笑了下,为着发小即使说不喜欢,仍然受父母影响的风格。
      他点开那些一看就是某个城市夜景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在看到最后那张明显在牵手的影子照时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时候朋友圈又显示了一条横知君的更新。
      ——千秋雪。
      配图是横知君站在一个幼稚的兔子雪人旁边,带着笑看着想走到他那边的秦潮。
      周旌生觉得自己的牙不仅酸,还疼。
      大晚上虐狗,没天理了!
      秦潮看到这两条朋友圈的时间比周旌生晚多了,他被横知君带着随便逛了逛家里,又被赶去洗澡,出来的时候横知君把行李收拾了大半,秦潮都没插手的余地,便没事找事地把那几个礼盒摆得整齐一些。
      好不容易收拾好,横知君准备去洗澡,微信又响了,是他妈的回复。
      ——明天中午吧,在汇芳居,我让你李阿姨准备了,你们直接进包厢就行。
      很快又发来一条:我和你爸爸下午还要赶回乡下的,你们要记得早点来。
      横知君已经习惯自己父母的处事风格,没什么表情地回了句:知道了。
      他把时间地点告诉了秦潮就去洗澡了,刚拿起手机的秦潮顿时焦虑起来。他以为会是晚上才见面,怎么中午就要见了呢?
      不足十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让他顿时变得紧张不已,拉出自己的行李箱把衣服翻出来。要不是横知君洗澡出来后快刀斩乱麻地给他选了一套衣服,秦潮今晚的时间估计都要浪费在这上面。
      即使已经关上灯准备入睡,秦潮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横知君失笑:“你考研的时候睡得不是挺香的么?”
      “那怎么一样!”
      再重要的考试,考不好都可以再来一次。可这是跟对象父母的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很难改变的啊!
      横知君对这个思路持保留态度,“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不会差的。”
      “为什么?”
      横知君斟酌了一下才说:“大概是觉得这世上可以有效回收‘横知君’的人都是好人。”
      秦潮原本撑着脑袋听他说话,听到这个答案后笑得跌在手臂上。
      他把横知君的话当作劝慰,虽然还是没法对明天的见面置之不想,但好歹缓解了些紧张情绪,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天,秦潮居然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直到正式见到横知君的父母,秦潮才知道昨晚横知君那句话原来是真的。
      横知君父母身形都偏瘦,戴着无框眼镜,穿着虽然简单朴素,但一看就很儒雅有气质,说话常常会带一些诗句和典故,秦潮露出懵懂不知的神情时,他们也很和善跟他讲解。
      人确实很好,就是秦潮听着听着突然有点困。
      横知君把礼物拿给他爸妈,适时解救出眼神逐渐呆滞的秦潮。
      “这是秦潮爷爷奶奶特意给你们挑的礼物。”
      横知君妈妈一拿到手里露出笑来,很温柔地拉过秦潮的手说:“我们很喜欢,替我跟你的爷爷奶奶道谢,谢谢他们这么用心。”
      秦潮不好意思地笑了:“您喜欢就好。”
      横知君爸爸这时候又插话:“好笔啊!怎么会不喜欢?对了,你知道王珣梦笔的典故么?就是……”
      “菜上齐了么?”横知君问他妈妈。
      她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的丈夫,扫了一圈桌面,说:“齐了的,吃饭吧。潮潮你吃这个醋鱼,看合不合你胃口。”
      秦潮受宠若惊的吃下横知君妈妈夹来的鱼,真诚十足地说:“好吃好吃。”
      横知君妈妈很慈爱的摸了摸秦潮远远的后脑勺,有些怀念地感慨:“知君上初中以后就不让摸了……”
      秦潮捧着饭,动也不敢动。
      发觉自己失态,横知君妈妈很快笑了笑,收回手又给他夹了几样别的菜。
      她似是被勾起回忆,不顾当事人的在场,慢慢跟秦潮说起有关横知君的事情:“我跟他爸爸忙,写书、修稿、宣传……太多事情要做,时不时就要像现在这样到处去采风。我们当初不让家里老人接他过去,是觉得孩子还是要跟父母在一起才好,其实还是跟保姆待得多。”
      她轻轻柔柔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责:“后来有段时间没那么忙了,但知君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变得安静又淡漠,好像什么人和事都不关心。”
      说到这里,横知君妈妈对秦潮笑起来:“不过他身边有了你,好像那些消失的人味又回来了。”
      秦潮抿唇笑了笑,在横知君妈妈移开视线后偷偷看向横知君,在桌面掩盖下,偷偷勾住了他的手。
      横知君从父母和朋友那里听过很多类似的评价,也许曾经有过波澜,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承认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他长成的样子、性向、给自己取的代号“竖不熟”、决定要去的国家、念的专业、工作的城市全部都与父母希冀的不一样。
      横知君像是在用自己的人生对父母进行漫长的报复。
      所有自圆其说的解释里,唯一不能解释的就是与自己的和解。
      在秦潮的手碰到他时,横知君罕见地反驳了父母。
      “我并不是你们的翻版。”横知君平和地直视父母,“我的精力有限,关心和在乎的人也有限。”
      秦潮的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划了划,横知君对着他笑了笑,才又对着父母说:“也许你们觉得我的人生轨迹是在跟你们作对,但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选择都是发自内心,从未后悔过。”
      “很抱歉我没有达到你们的期望,但我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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