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有时尽》段笑笑

9、守护

　　看到消息已经是凌晨时分，她从一场噩梦里惊醒，细小的汗珠打湿额角，柔弱的黑色发丝贴在脸颊上。

　　王若柠抓着胸口呼吸，猛烈地喘气，凌晨两点。

　　离诗中的未眠海棠花都还有两个小时，昏暗迷离的光影幢幢，散开的青丝披散在后肩上，好一会儿，她才又慢慢的躺下，脸颊枕在枕头上，侧过脸。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有绝情的竹马和狠心的亲友，她想跑，可怎么也跑不出来，直到黑影完全汲取住她。

　　那人说的话太薄情，偏他自己还不觉得，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天灵真厉害。”他说。

　　哪里厉害呢？王若柠后来想了快十年，从她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一直都想不明白。

　　眼睛里含着光去看一个人，就会觉得她哪里都厉害吧，就和她看邵名扬一样，她又轻声喘息了几下，柔嫩的唇瓣咬的嫣红。

　　醒来时看时间，恰好看到几条未读的消息。

　　柔若无骨的手慢慢往前，捡起平躺在床上的手机，洛天华的消息，她想了想，面无表情的回了一个笑脸。

　　爷爷发消息问怎么不回家，【过几天家宴会回去】

　　之后是一些她已经快要记不清名字的好友，按着顺序一条一条看过去。

　　到了最后，只剩下那条被她刻意忽视的消息，【名扬拍了拍你】

　　要回吗？该回吗？说什么呢？
　　梦里椎骨之痛涌上来，王若柠敛下浓密的眼睫，只想叹气。

　　都想好了慢慢疏远，因为他的几句软和的话几个笑脸又傻乎乎的扑过去，这样可不行啊，会受伤的。

　　受伤的话……也没有人心疼，会死的啊。

　　最下面的有新的好友添加的提示映入眼帘，王若柠思绪缓慢地点开，她慢吞吞地抬眼，看到消息验证那里十分简略的写了一个徐。

　　板板正正的黑色方块字体，不知道为什么，就透着一股张狂，张牙舞爪的，王若柠想到那天徐铭恩盯着她的目光，让人一阵不舒服。

　　本来应该就这么放着直到过期就好，可她偏不，点了一下拒绝。

　　凌晨两点，徐家四少爷，身边围着一群狐朋狗友，正在酒吧里看人吹瓶子，他觉得没意思，没意思也看。

　　反正就是要这个热闹劲儿。

　　脚踩着玻璃茶几，耳朵上别着烟，阴戾的脸颊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放在脚边的手机亮起，徐铭恩一边笑着一边捡起来。

　　【？为什么拒绝】

　　王若柠蹙眉道，回了他一行省略号【……】

　　【加我，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徐铭恩这么说。

　　可是我没有想要知道的消息，鬼使神差的，徐铭恩把原来打上去的邵名扬的，换成你小姨夫的。

　　王若柠的小姨夫，就是周楠的丈夫，一边收她的小姨夫，一边也是她爸爸的弟弟，不管从哪一边来看，都和她是很亲的关系。

　　可是他们不熟，见面了那种温热的问好，也仅限于家宴上碰见了打个招呼，王若柠从来不主动去小姨家，他也从来没有主动露过面。

　　上辈子他为了一个女人死掉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被人骗了钱，伤心过度去世了。

　　这件事一度让王家沦为了笑柄，也让小姨抬不起头来。

　　王若柠对这件事了解的不多，事情发生之后，爷爷直接封了口，小姨对此也三缄其口，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事情的真相到最后，其实小姨自己知道的也只是一个大概。

　　她不愿意提起自己的伤心事，王若柠陪着她的时候，也就没有问过。

　　徐铭恩知道？距离小姨夫去世还有两年，他现在就知道？

　　王若柠轻眨了下眼睛，迅速通过了好友请求。

　　【你知道什么？】

　　真无聊，这时候要是有个美女坐在他身边，会不会好一些？

　　徐铭恩扯着唇角，他的定位出现在聊天界面上。

　　“半个小时内，你要是过来了，我就告诉你，不然……”

　　他玩味地掐掉语音，不然，不然这就会是一个秘密。

　　想起那天看到的好戏，徐铭恩忍不住笑起来，少年的五官硬朗，笑起来却总是带着阴戾，他阴恻恻的露出几丝冷笑，枕着胳膊，任由身边人给他殷勤地点上烟。

　　只要是人，就会有见不得人的那一面，谁都一样，不是吗？

　　夜里两点，王若柠匆匆起身，只来得及披上衣服，她散着头发，光脚从楼上往下跑。

　　姆妈起来了，守门的瘸腿人起来了，别墅的灯亮了。

　　姆妈一脸惊慌，“怎么了，怎么了？”

　　“姆妈，备车，我要出去一趟。”浅绿色的风衣披在肩膀上，王若柠垂眸握住姆妈带着老茧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睛里突然就有了眼泪，“要快。”

　　守门的爷爷是姆妈的老伴，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人阻拦，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后来瘸了条腿，也不知道哪一天，出现在别墅外面。一住就是好多年，他没说过要留下来，也从来没人要赶他走。

　　姆妈的丈夫早年酗酒，喝醉了就喜欢打人，打大人，也打小孩子，是周绯摆平的这件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那个混账男人男人这些年都躲着姆妈走。

　　他前几年去世了，剩下姆妈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现在也都有了自己的家，这次姆妈回去，送走的是自己的缠绵病榻好几年的父亲。

　　她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能做奶奶的人了，对这种事情，虽说是伤心，但也看的很淡了，都会有那个时候的，她舍不得，可舍不得也没办法。这是她爸爸，固执的像石头，也温暖的像大山，替她挡过风雨，也亲手把她推进过火坑。

　　不是不怨他，也没办法不爱他。

　　他看她来到这世界上，她看着他闭上眼睛，几十年，也就几分钟的事。

　　奔过丧，安排好后事担心，小小姐一个人在家里，姆妈紧着往回赶，孙强是跟她一起回的家，她没让他进屋，当年是她爸，执意不让他们在一起，孙强后来走了，她也嫁了人，现在转了一大圈，她嫁错了人，他过的也不好，在外面被人骗，被人打，听到她离了婚，瘸着腿来找她。

　　“您帮我叫车好吗？”王若柠转向拖着一条腿走路费力的王强，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从来都是用您，“要快。”

　　眼泪就含在眼眶里，王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忍心看着她这样，连声答应。

　　“车过来得几分钟，现在就去叫，先和姆妈回房间换件衣服好吗？”她站在矮她一级的楼梯上，刚好看到小小姐的那泪泪掉下去，这孩子哭的让人心都碎了，姆妈一边着急，一边怕自己吓到她。

　　她又问了一遍好吗？

　　王若柠有点怔怔的，她轻声道：“我怕来不及。”

　　“来得及的，只要两分钟。”姆妈拍着她的手，牵着她往楼上去，“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也就是这个时间。”

　　这孩子连袜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来了，这怎么行？

　　直到换好衣服，王若柠坐在床边垂着头，看姆妈蹲在地上帮她穿鞋。

　　她像忽然惊醒了似的，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自己——”

　　“别动。”姆妈的手很烫，大概老人的手都是这样，粗砾温柔，“姆妈也就这几年，还能帮帮你，等姆妈年纪再大一些，想要给你穿都起不来身。”

　　王若柠现在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她眼泪刷地一次掉下来，“不会的，姆妈会长命百岁的。”

　　姆妈仰起头，从地上起来捶了捶腰，看她这一脸孩子气的模样，红着眼圈，眼泪还挂在眼睫上，“别哭了，快点长大吧。”她擦着眼泪，把这孩子搂在自己怀里。

　　王若柠哭的快要昏厥，姆妈根本就没有长命百岁，她死了，很早就死去了，在她还没有长大的时候。

　　心肌梗塞，她回家的时候姆妈的身体都凉了，这么温暖的身体，这样温暖的怀抱，后来都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告诉她天冷要加衣，没有人在她耳边劝不要总是生闷气，没有人陪着她做好看的小蛋糕送去给邵名扬，也没有人会怕她睡不着，一个晚上进来看她好几次。

　　总是这样，她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她拥有的，也要被无情的夺走。

　　这就是要我重来一次的代价吗？再一次经历失去？这是惩罚还是恩赐，这一次，我可以守住自己想要的守住的东西吗？

　　太贪心的孩子会被惩罚，我不奢望更多，只要我仅有的温暖，这样可以吗？

　　王若柠哭了半路，好不容易止住眼泪。

　　“可以再快一些吗？”她问。

　　司机已经看了她一路了，满肚子的怨气都化成担心，他说：“好的，坐稳。”

　　一脚油门，风声鹤唳。

　　王若柠咬着唇角，她一定要知道，小姨夫究竟有什么秘密，就算是拼上她的一切，也绝对绝对不会再让小姨受伤。

　　还有出门时说会在家里等她回去的姆妈，她眼神坚定下来，攥着拳头，当一个人有了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她就会变得无比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