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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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萧二公子
01
那一年，他风华正茂，相貌极佳，慕名而来求亲的女子、做媒的几乎将他家门槛踩破。那时他自恃甚高，非文武皆能又品性佳者不屑一顾。
而彼时，遥王爷的名声早已远播在外，他向来嗤之以鼻，对他而言，非真心待他的良人，纵文采飞扬，又如何？对此，他向来不屑。
那一日，正是清明时节，雨水本就充沛。他带着小仆祭拜祖先归来，不防被一场忽来的大雨堵在了山道上，进不得，退不能，委实尴尬万分。
二人在山道上耽搁许久，雨势滂沱，很快将两人的衣衫淋了个浸透。
不得已，他们一边举目四顾，一边向前奔跑，所幸他们二人运道不错，竟真被他们找到一座小亭，在山林、雨水间朦朦胧胧。
两人欣然一笑，急急用外衣顶着头一路向前小跑而去。
及至渐渐近了些，他们才发现那是座早已被人遗落良久的六角小亭，小亭因没了人打扫围护，经了多年风霜雨淋，朱漆都剥落了不少，显得尤为破败。
幸而小亭破败归破败，却还能让他们躲躲雨。
然，及至他们到了亭前，才恍然惊觉里面竟早已有了人，且还是一黄、一青两名极为俊俏的女子。
萧玉清——也就是萧二公子，当下就有些不情愿了，毕竟孤男寡女，即便有小仆在身侧，传出去于他的名声也是不好听的。
奈何雨势太大，他二人又毫无挡雨之用具，萧玉清略一合计，只得咬牙迈了进去，找了处离二人较远的地方站着，神色防备。
爹爹常说，儿郎在外不可掉以轻心，免得被女子欺了去。他自小便听从爹爹的教导，对于男女之事极为懵懂。
原本他这般做法毫无疑问是再正确不过，未出阁的男儿出门在外避嫌总是要的。奈何他此时站的竟是上风处，风呼呼作响，和着滂沱的雨将他直淋得冷颤不断。
小仆无法，只得尽力劝着自家的二公子往里站一些，偏偏萧玉清却是个极为犟的人，他既认定的事是轻易不愿更改的，竟情愿站在那里，任风将他吹的直打哆嗦。
有佳人在自己眼前受苦，且起因还隐约是为了自己——做为籹国的女子，这是万万不可忍受的。他自己不介意，旁看了许久的两人却是万般不乐意了。
其中左手执扇的黄衣女子哗啦一声将纸扇打开，翩翩然地笑道：“公子莫不是怕了我二人吧？何必站于此任风雨欺凌？倒显得我二人不懂怜香惜玉了。”
语毕，两女子对视一笑，主动让出了那地方，她们二人的本意，是想让萧玉清主仆二人站在此里，总好过在那处淋雨，毕竟雨水凉薄。
这在籹国是再正常不过，绝大多数女子都不会眼见有弱质男儿在眼前受难而故作视而不见，这实在有违女子的道义。
谁知萧玉清却冷了脸，对她二人毫不理会，愣是站在上风处，动也不动。
他不动，小仆有些急了，又有些不明所以然，于是怯生生的唤了他一声：“公子……”
萧玉清头也不抬，断然道：“莫要理会，这二人未必安了好心。”
“公子……”他这话一说出，不仅小仆为难的皱了脸，连一旁的两女子都听的分明，两人间一人面上带了三分薄怒，另一人却依旧笑容满面，似是全然未曾听到一般。
“你这小公子好不识好歹，我二人好心让于此处于你，你却道我二人不安好心？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这话的正是先前已然动了薄怒的青衫女子，而那执着纸扇的黄衣女子却是不动声色。
萧玉清冷眼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笑，眼底却是寒霜：“这位小姐好生无礼，奴只道了未必安了好心，小姐如此聪慧，奴这话不过说了眨眼功夫，小姐不会想不起来罢？”
“你……！”青衫女子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反驳，一时竟被他一语镇在了当场，辩驳不能。
萧玉清依旧冷笑，眼角却带了几分不屑，并不明显，却未能逃过有心人的眼。
只听“啪嗒”一声，却是纸扇又再度合上的声响。
二人回首，目光如炬地盯着此时笑的尤其开怀的黄衣女子。
萧玉清蹙眉，想道：“你笑甚么？”但一转念未免太过无礼，只得强咽下去。
他这厢未问，她那厢却主动道了个明白：“公子莫不是萧家的公子吧？”
萧玉清与那青衣女子同时一怔，随后表情各一。
青衣女子将萧玉清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又是恍然又是不屑的模样，自是不提。
而萧玉清内心虽诧异，面上却半点声色也未曾流露，意在教她看不清。却哪知黄衣女子哗啦一声又再度将折扇打开，盖在唇边轻笑：“看来，确是萧家公子无错了。”
对上他震惊的目光，她再度轻笑，好心地用折扇扇柄一指，指向了他身后一脸瞪目结舌的小仆，意思显而易见。
萧玉清一呆，不得不咬牙败下阵去。
罢，不过是被她知晓了他的身份罢了，何况，便是知晓了又如何，既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料想她也不会欺侮于他了。
这么一想，他反而放松下来。
却谁知，那黄衣女子却猛然俯下身来，正对着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末了，才道一句：“果真如同传闻所说容貌极佳……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他不得而知，他甚至没有听清她所说的话语，包括身侧那青衣女子与自家小仆的低呼，他都听不见了。他只觉自己面上热烫，犹如沸了一般的开水，滚烫滚烫，不用看也知自己定然面色绯红。
彼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盖那么小，只差毫厘便肌肤相亲。
脸红，是羞，是气，是恼，是怒。他分不清何种感觉更甚，只知自己此时心情复杂。
他恨恨瞪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狠狠推开数丈。
女子顺势退开，哗啦一声又将扇子合起，她抿唇轻笑：“萧家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语毕，她转身扬长而去，一路轻笑声不断。
青衣女子急急赶上，临行前不忘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二人一眼，那一眼，着实让萧玉清困惑不已。
猛然想起般，他抬首，这才发现，原来这山间的雨，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虫鸣鸟叫之声再度充于耳。
02
再次相见，是在茶弈会当天。
萧玉清一大早就在众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又接连听了爹爹许多的叮咛，良久才在小仆的簇拥下来到了举办茶弈会的地方。
彼时，茶弈会当场早已来了不少的人，多数却都是男儿，一个个都装扮齐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各个都一副含羞带怯的小模样。
他不屑的暗自嗤笑一声，正欲转身寻个视野较佳的地方坐下等待，视线游移间，却被刚出场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那人一身华服，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在众人的簇拥下步了进来。
步履平稳，又不是潇洒，他竟莫名的看着她看得失了神。
眼神流转间，却与她似笑非笑的眸对视了个正着，他莫名面上一热，不自觉的瞥开了眼去，心头怦怦跳着，竟是再也不敢去看她。
话虽这般说，心头也再三的告诉自己，切不可再去看她，不可、不可！
奈何他却身不由己，眼神总不自觉的飘向她，又在她未曾注意的时候悄悄转回视线，故作不在意的看向身侧的花花草草。
如此这番，他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那人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三分，而眸底深处暗藏的讥讽，也更深了几分。
到他施展才艺时，他稳稳坐于正中，素白的手捻起一颗黑色的棋子，啪嗒一声将其摆了上去。
棋艺是他最拿手的技艺，他原是不欲拿出来与这些人面前摆弄的，免得倒显得他卖弄棋艺一般，往年他也从未曾当众与人切磋过，他向来不屑，也不予。
只是今日……
他啪嗒一声再度落下一子，渐渐将对手逼上绝路。
今日，他却万般不想让自己在她面前失了气势。
不想，万分不想。
又一子落下。
输赢立分。
对面那人苦着脸盯着棋盘苦思不已，似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在短短一盏茶内满盘皆输的。
而他，心思却早已飞了出去，满眼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未果。
心头升起的，是遗憾？抑或……其他……
失落。
是了，他竟觉得自己很是失落。
他摇摇头，起身向外踱去，既她已不在，他又何必继续呆在此处娱乐他人呢？
秋风微扬，带起一地枯叶。
他独自走在林间，有些漫不经心，冷不防前方出现了一堵人墙，他不及止步，猛然撞了上去。
很……痛！
他捂着被撞到的鼻子，有些不满，抬头正要斥骂，看清那人，却是一怔。
这人正是先前他遍寻不着的那女子。
想不到她竟躲在此处。
他愣了一会儿，立时转身，就欲离开，却听她独特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萧公子莫不是出来找我的罢？”
他立时止了步，心头有被看穿的羞愧，亦有随之而起的恼怒，他愤愤然睁开她不知何时抓着他袖口的手，一脸的正气：“谁道奴是来找小姐的？奴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缓缓紧张之感罢了。”
这话一出口，他便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啊呸！他堂堂萧二公子面对这等小场面会紧张？
他又羞又气，却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再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莫不如不说，不说总不会错了吧！他暗道。
偏偏女子却不想放过这个明显可以调侃到他的机会，只听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语调轻快而上扬：“哦？我倒不知萧公子面对这等场面也会紧张……”
他咬了咬牙，不语。
女子轻笑，话语却落在他耳边：“萧公子便是承认了又何妨呢？”
他一呆，竟不敢转过头去。
耳际温热的气息清楚的告诉他她的脸此刻就靠在他脸边，别说回头，估摸着只要微微一偏头，两人的脸蛋就能碰撞上了。
心跳声越来越急促，面色也越来越红。
女子在他耳边絮叨了很久，最后一句却分明的印入了他心头——
“萧公子可知，我已仰慕你许久？”
萧玉清何曾遇到过这等事？禀京人皆知他乃萧府二公子，每回遇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纵然背地里是否想这些什么，至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故而这等事他竟是头一回遇上。
萧玉清纵然再自视甚高，再特立独行，面对未曾发生过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更何况他今日遇到的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名满禀京、他一度不屑的遥王爷。
于是他的心开始拂动了。无人告诉他该如何做，也无人告诉他她便是那遥王爷，故而他便随着自己的心而动了。
若是有人能早些提点他，也许之后的一切都能挽救……然而，只是如果而已。
遥王爷何许人也，她能采遍京都名草，风流调情之本领自是不会差。面对单纯的萧二公子，她甚至不用特意去做些什么，只需挑逗挑逗，便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便将其芳心虏获。
春心萌动的萧玉清从未曾看清遥王爷眼底的真实神色，他犹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栽了进去。
月圆之夜，两人幽会于小庭院内。
一壶美酒，一席甜言蜜语。
酒酣耳热之际，二人终于交付了彼此。
一夜良宵。
03
待到萧家家主得知此事之际，萧玉清已然身怀六甲，遥王爷一脸诚挚，亲自上门提了亲。
此时众人方知她竟是那耳闻已久的遥王爷，诸如震惊、责难，略过不提。
萧玉清就这么一路嫁入了王府，单纯的他一心以为自己无意间找了个好妻主，满心欢喜的规划着未来的宏图。
洞房花烛，春|色无边。
遥王爷念在萧玉清已然怀孕的份上，特地拨了一处较为安静又宽阔的阁楼给他，又派了不少人小心翼翼的伺候他，而她自己也在下朝时时时陪扮在他身侧。
他满心幸福，以为所有关于遥王爷的传闻不过是个传闻罢了，他放开心怀，整日笑意莹然，神色间渐渐去了以往的倔傲，眉宇间染上了温柔。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
这日子，就这般安逸的过了下来，直到他二人的女儿出生。
骤变，便是在那以后开始发生的。
萧玉清为自己建造的瑰丽宫殿在一夜间轰然倒塌，那一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主，竟是如此的狠心，如此的凉薄。
禀京遥王爷，果真名不虚传。
他竟以为，自己是能拴住这匹野马的伯乐。
他竟以为，浪子能回头。
他竟以为，她待他是真心的。
他竟以为……
他自嘲。
他是谁？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商人之子罢了！他凭什么以为？他凭什么以为？！
满月那日，他方得知，原来遥王爷早有正夫、平夫，而侍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他不过是个有幸怀有她子嗣的可怜虫罢了，若不是因为有了这孩子，他早就被她抛弃在外头了。
而所谓的娶，不过是个可笑的谎言，他的身份，连个平夫都不如！唯有他，始终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的做着美梦。
他傻，傻的可笑。
那一日的满月酒不过是让他看清所有隐藏在下面的真相，而已。
那夜之后，他神思不定，魂不守舍，形容憔悴，整日望着一脸酣睡好眠的女儿发愣。
有一日，他竟发起狠来，伸出手来，掐在了自己女儿的脖子上。
他恨！
他恨极！
若是从未曾遇到这人，多好……
若是早些得知她便是那遥王爷，多好……
若是没有这个女儿，多好……
他这般想着，手下的动作越发用力起来。幼儿因呼吸不畅而啼哭起来，声音由响渐弱，终至几不可闻。
有仆役的尖叫声传来。
有人将他的手拉开。
有人将他推倒在地。
有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呆滞的盯着地面。
谁在叹息，谁在哭泣，谁在怒骂，他一律当做听不见。听不见，看不见，不闻不问，是不是就好了？
有人说萧玉清疯了。
他一笑，置之不理，仿佛谈论的对象并不是他自己。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女儿，据说是被抱到了王夫那里。
他无动于衷。
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不过是小孩子。
与他何干？
省亲的时候，他被打扮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众人恭恭敬敬的目送下离开了王府，渐渐向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萧府行去。
一路上遥王爷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而他也不曾主动搭话。
他知道在她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疯子而已。
只是，疯子又如何？
车轮咕噜噜的在地上转动着，眼前的景致越发的熟悉。
他拉起帘子直直的瞪着窗外，忽而眼眶发热，温热的液体缓缓自脸颊滑落。
他抬手轻抚，怔忪地盯着指尖的晶莹，刹那间竟有些恍如隔世。
这个……是泪么？
原来，他竟然还有泪未流干……
“原来你还未疯的彻底呐……”身侧忽而传来冷嘲声。
他默然，由着她去了。
推开萧府大门，看着浑然未知，笑得一脸灿烂的爹娘，他黯然泪下。
急得萧父一把搂住他，一个劲儿的抱着他哄着他，这番光景，竟如同当年年幼之时……只是，他却再也回不去。
他知道她暗自在瞪他，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她却从来不懂他。
纵然她什么都不做，他也断不可能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母亲和爹爹的。自己已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们为他多担一份忧呢？
只是她现下这般，却让他早已凉透的心间，再度蒙上了一层冰寒。
身侧探出一颗黑色的头来，他低头，看着那个笑得天真可爱的小家伙，恍然想起这人当是姐姐的女儿，只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小家伙的名字来……是了，他早已离开这里太久，再也回不来……
“小诺，快过来，不得调皮！”依稀有些眼熟的男子一脸温柔的训斥着小丫头，而身侧的姐姐似乎在对着自己说着什么。
自始至终，他都含笑以对，半点破绽都不露。
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至少连她都觉得很满意，只是——
“小清，你可是过的不快活？”
临出门前，爹爹拉着他的手，一脸的担忧。
他心头一惊，面上却依旧是笑容，他轻笑，道：“爹爹，怎会？”
爹爹依旧不放心的拉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眼，末了，长叹一声，道：“小清，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要记得对爹爹说，爹爹别的帮不了你什么，但是爹爹自始至终都是你爹爹，小清，你既不想说，那爹爹也不强求，待你想说时爹爹一定听你好好说，可好？小清，你近来瘦了好多……”
爹爹就这么拉着他，絮絮叨叨了许久，让他险些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将心头的委屈狠狠的诉说说来，只是……
他点点头，眼角含泪。
“爹爹，小清明白。爹爹，小清会回来的。”
爹爹，小清会回来的。
他这么说。
爹爹，日后小清回来时，爹爹你听我静静说来，可好？
他这么想，却没有说。
而后，却再也没有机会说。
爹爹，爹爹……小清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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