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99楼》VACUUM

22、十三楼【真秤砣】[BL]

　　昏暗的路灯。
　　因为接触不良而不停闪烁。
　　路灯旁的电杆下，有一个用风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叠不知道印着什么东西的宣传单，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字一字的读。
　　不知道读了多久，他露出了一个略带神经质的微笑，然后伸手在包里掏出一瓶胶水来，细心地将一将宣传单贴在了电杆上。
　　贴完之后，他倒退了两步，端详了一阵，然后慢慢地踱步走开了。

　　“……贴的什么啊？”远远地有路人看见，好奇地凑过来，但左看右看，却看不明白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只见到一堆繁复地花纹。“……疯子吧？”路人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走开了。

　　隔了一阵，黑暗里有身影不知道从哪个方位冒出来，缓缓地靠近了张贴着宣传单的电杆。
　　“……读鬼人事务所？”那黑影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似乎觉得有些讶异，“果真能读吗？……”他似乎有些意动，掏出手机准备记下地址与电话。
　　但，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忽然发生了。
　　那宣传单忽然动了动自己的角，然后使劲从电杆上分离了下来，卷成一圈，飘到黑影手里。
　　黑影目瞪口呆地接着，怔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店主呢。”

　　玖铭大厦十三楼。
　　13号的住户今天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窗帘拉开，阳光透窗而入。
　　路平站在窗边，俯瞰着楼下芸芸众生。
　　隔了一会儿，他又拉上窗帘，阻住了光线。
　　“喂，起来打扫了。”他向着办公桌上道。
　　于是，一张墨色的名片不甘愿地从桌上跳下来，抖了几抖，从某处缝隙冒了出来，凝结成一个墨色的人形。“我凭什么要天天给你扫地？！”
　　路平咧嘴微笑：“因为十一楼那个傻除鬼师让我们结了契约，而你的实力远远不如我，所以只能听我的。——为什么这种话你每天都要问一次？”
　　墨色的人形恨恨地想了很久，不声不响地去拿扫帚去了。
　　路平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无聊地翻着桌上的登记表。
　　“叮……”。是门铃的声音。
　　“请进。”随着路平的一句话，门咔地一声打开，一个面色阴沉的人推门进来。
　　“啊，是陈先生。请坐。”
　　一天的工作，往往这样展开。

　　这一天客人特别多，路平一直忙到八点过，才终于送走了一位神叨叨的哭泣着的妇女。他弹了弹墨色的名片，于是那名片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做饭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八点了，楼下的除鬼师还没上来。
　　路平提起电话，熟悉地按下几个键。

　　楼下的那位其它的都好，就是脾气实在是太燥了。稍有不如意，冷下脸就走的情景时有发生。最初的几次路平还会打个电话请他上来，时间一久才发现，其实就算是不打这个电话，他也会当作完全没发生过一样冷着脸走回来。
　　……虽然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实质上就是个别扭的小孩。

　　“喂？”电话通了，“严先生……我想你了。”路平这人跟人稍微熟悉了之后，嘴上就没正经了，像这种话，几乎成了他给严罗打电话的开场白。
　　“……”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无语。“……”然后是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路平挑了挑眉。

　　三分钟之后，门铃响起。是严罗。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脸色特别的冷，皱着眉，很烦躁地随手将外套脱在沙发上，然后用手指爬了爬头发。
　　路平坐在桌前，眼睛一直跟随他的一举一动。跟了好久，终于道：“严先生……需要特别服务吗？”
　　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没想到严罗木了一阵，然后慢慢走到桌前来坐下，抬起眼来盯着他：“你会不会解梦？”
　　路平倒没想到他真会坐到面前来问自己，颇有兴味地凑过头来，压低声音：“什么梦？”
　　严罗下意识地退后一寸，拿眼瞪他。
　　路平毫不在意，转头吩咐道：“小墨，过来给严先生倒茶。”

　　墨色的名片这时候正是人形，听到“严先生”这三个字之后，猛然从厨房里冲出来，噔噔噔停在桌前，怒道：“我给他倒茶？！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还给他倒茶？！”
　　严罗本来就烦，听它念得心头火起，随手一压，那墨色的形体就像忽然漏了气似的，痛苦地缩回了名片里。
　　路平叹了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杯茶而已嘛，何必激怒他。”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望向严罗，“它饭才做到一半，这下好了。……你吃过饭了吗？”
　　严罗摇摇头。
　　路平瞪了他半响：“……会做饭吗？”

　　客厅里开着一组小灯。灯光很暗，几乎只能模糊地看清人的脸。
　　严罗坐在办公桌前，表情严肃。
　　路平在他对面，翻着一本很古老的书。
　　“有说什么吗？”严罗看着他一页一页翻完，忍不住出声问。
　　路平皱着眉：“其实你的梦只是很普通的梦境，并不算什么离奇的场景……或者你需要做一个深度催眠？”
　　严罗不太赞同地道：“以前找过很多心理医生，全是不管用的。你会跟他们不一样？”
　　路平扬起笑意：“我当然跟他们不一样。”
　　严罗摆摆手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会有那些东西上身的。”
　　路平挑了挑眉，忽然道：“哎呀好饿。”一边说一边弹了弹那些墨色的名片。
　　名片丝毫不动，就像里面根本没有灵体的存在。估计是之前被严罗镇得太厉害。
　　路平哀声叹气道：“严先生……好饿……”
　　严罗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你不会做饭吗？”在这张墨色名片被自己不小心掉到他眼前之前，这人难道不用解决吃饭问题？
　　路平苦脸道：“也不是不会……不过我本来让它做得好好的……这事，严先生你得负责……”
　　严罗脸抽了一阵。本想发脾气，可自己也觉得毫无道理。但又不想当真去为他做饭。于是提起电话：“叫外卖吧。”

　　电话打出去，隔了一阵，便有门铃声。
　　严罗不太甘愿地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托着菜盘，看见严罗，竟然瑟缩了一下。
　　严罗有些疑惑地让开。那小伙子避着他走进来，全身发麻地将菜盘放到办公桌上，低声问：“路先生……这是谁啊？”
　　路平一边付钱，一边低声回话：“你可别招他。除鬼师。脾气不好，但是挺厉害。”
　　严罗大概也感觉到年轻小伙身上有不太对的气息，但看路平对他比较亲切，也不想为难他，侧身让在一边。但那小伙子打量了他几眼之后，忽然向着路平低声道：“哎，路先生。这位……倒是像极了之前我在你这里看到的某幅画。”
　　路平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什么画？”
　　小伙子道：“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觉得挺眼熟的。”

　　小伙子走了之后，严罗皱眉踏过来：“什么画？”
　　路平满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以前给他看过哪些东西你不知道？”
　　路平摇头：“我不太记得……先吃饭。”说完也不管严罗的问题，埋头就去吃饭去了。
　　严罗想了一阵，忽然道：“是不是一张……画着除鬼师的画？”
　　“……？”路平抬起头来，微眯了眯眼，“我有一大叠各式各样的画，但是除鬼师却……”说到这里他忽然不太确定似地仰着头发了一会儿怔。
　　严罗紧盯着他。
　　路平忽然放下手里的筷子，神色郑重地道：“好像……是有这样一幅。”

　　确实有这样一幅画。
　　说是画，其实更像一幅绣。
　　那是用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细丝，一缕一缕地刺进锦帛里。
　　不知道是哪年哪代绣成的。
　　但竟然栩栩如生。

　　路平神色郑重地将它摊开到桌案前。
　　严罗瞪着它发呆。

　　绣画里面，的确有这样一个人。
　　高高举着金色的铃铛，一脸严厉。而四周，环绕着飘浮的半透明形体。
　　这人的脸……
　　严罗眯眼瞪着。
　　跟自己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孔，当真相似。

　　他忽然觉得头脑一阵涨痛，揉了揉眉心。
　　恍眼之间，那绣画倒像是动了起来。

　　众鬼环伺之下，金色铃铛清脆作响。有人嘴里念念有辞，不停地祭出咒语。不时有透明的形体被咒语击中，惨叫一声消失在空中。
　　满天都是哀鸣。但那持铃人却不为所动。
　　鬼不过是为祸人间之物，若不尽灭，遗害无穷。
　　除鬼师天生，但是要灭尽天下之鬼！

　　“醒醒！”昏迷之中严罗忽然被一阵大力摇晃。他有些失神地睁开眼睛。有什么黄色的东西挡住了视线。严罗皱着眉，随手一扯，竟然从眉心处扯下一张符来。
　　“……”他怒视路平，“这是什么？！”
　　路平不太正经地笑：“招魂之术。”
　　严罗瞪他一眼，把黄符揉成团，随手扔在地上。
　　路平摇头叹道：“诶，它好心帮你招魂，你却如此待它。忘恩负义啊。怪不得受此诅咒。”
　　严罗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路平挑眉道：“我说诅咒。怎么，你还感觉不出来吗？你看这张绣画之上，生生的尽是怨气。而且，奇怪的是，它竟然想要吸你的魂魄。我拥有它这么久，它都没什么异常的。”他一边说一边很哀怨地瞟了一眼绣画，似乎很是吃醋。
　　严罗也不理他发疯，将手指移过去，轻轻拂了拂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这一次倒没有什么异常。
　　严罗想了想，忽然折起绣画来，闷声道：“卖给我。多少钱？”
　　路平像是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不。不卖。”
　　严罗握紧了手里的绣像，皱眉道：“就算你不卖……我也不会还给你的。这东西……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路平嘴角忽然露出笑来，凑近了他低声道：“不……我的意思是说……你需要做一个深度催眠么？”

　　路平的工作室，竟然还有一个藏起来的隔间。
　　严罗手里握着绣像，随他走进去的时候，感应灯静静地亮了。
　　屋内竟然是作法用的地方。一些残破的香蜡纸烛散落在地上。烟火味弥漫在密闭的空气中。
　　“就算有了这张绣像，你一个人足够解这份诅咒吗？”路平扬了扬眉，“既然像在我这里，说不定，便是老天让我助你进入你的命轨。”
　　严罗捏紧了绣像，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开始吧。”

　　像被平铺在了一张老旧的桌面上。
　　路平不知道在那四角压了什么黑黝黝的东西，拉展着那幅像。
　　人物像是动起来了。
　　严罗一阵头昏。

　　血似乎流了很多很多。
　　但不是自己的血。
　　是一个女人。
　　她脸色苍白，七窍流血，手里抱着一个扭动不止的布包。
　　“放开那个孩子！”有谁在高声呼唤，扬起金铃，铃声一声急似一声，催命似的追了过来。
　　“不！他不是鬼。他是我的儿子！他不是鬼。”
　　女人声嘶力竭地唤。
　　血，从她的每一处毛孔流了出来。
　　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鬼。
　　“你看！他是热的！”
　　温热的手，温热的脸，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大师你放过他吧！他不是鬼！”
　　血。
　　好多的血。
　　渐渐地溶化了那个女人。
　　布包跌落在地上。
　　一个白胖的婴儿滚落了出来。
　　血，也沾满了他全身。

　　除鬼师一脸麻木地高举金铃，轻轻摇晃。
　　婴儿却慢慢地抬起脸来。

　　那不是一张婴儿的脸。
　　那是满带邪气的，恶鬼的脸！

　　除鬼师。你信诅咒吗？
　　婴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她自愿生养我，我自愿跟随她。与你何干！若不是你生生逼得我离体，她又怎么会死得尸骨无存!”
　　除鬼师，我恨你。
　　生生世世。

　　严罗轻轻挣扎着，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绣像里的场面越来越清晰，而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唯有满地的血。腥味那么浓。浓得就像……沾了自己满身满脸。

　　路平立了很久，慢慢折起绣像。
　　他看着严罗失去了意识的身体半晌。
　　忽然露出一个诡异地笑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除鬼师。
　　这幅绣像，你不用买。
　　本来就是为你画的。
　　这是我专门为你修筑的，囚禁灵魂的房子。

　　就让你的灵魂……永远停留在当时当日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