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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席小姐的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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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煞有介事的阮翌风,气氛就变得有一点微妙的尴尬了,所幸这样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
“走吧。”秦慕扬取了衣服和车钥匙出来之后就朝电梯走去,静好跟在他身后,低低地呼出一口长气。如果她早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也许就不会那么早松了一口气。
宽阔空荡的电梯里四面都是镜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相对沉默,无论她的视线移到哪,都极不自在,旁边的男人却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最后只好低着头看着地面,祈祷电梯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即使低着头,但是强烈的第六感依然告诉她,她受到了一对视线的干扰。
面前镜子里的女人被头发掩去大半张的脸,无声无息的样子,扇子般的睫毛缓慢扑闪着,秦慕扬的视线从正面的镜子扫到侧面,两人那样错位的站着,只微微转头,便让他很容易地看到她映射在镜子中垂着的手,五指微张,无名指和小指紧扣在藕色的雪纺纱上面,无意识地慢慢来回滑动,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也只有这一点,稍稍泄露了她内心的一丝丝情绪,否则他真要以为,现在旁边站的,不过是个精致的蜡像而已。
再然后,顺着镜子,终于将视线投放在了站在旁边的女人,先是头顶,然后一路向下。因为低着头,她柔顺的头发顺着脸颊两旁自然垂落,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和细细长长光滑细腻的后颈,透过电梯中白光的照射,后颈发尾处新生的绒绒的碎发形成了一道温暖的光圈。让他忍不住想动手去触碰,想试一试到底要几分的力量——才能掐死她。垂在身侧握住钥匙和衣服的手紧了又紧,黯淡幽深的眸色换了再换。
“叮”一声再普通不过电梯到达的声音,却同时拯救了身在其间的两个人。她怕自己窒息而亡,他怕自己真的动手掐死她。怎么看怎么算,她好像都逃不脱。
站在公司门口等他取车出来时,平地一阵短而急促的风,终于让她清醒不少,却突觉掌心异样凉飕飕的,抬起手来一看,密密匝匝的汗水布满了整个手掌,怎么会?不过第二次见面,他对她的影响力,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如果她现在拔腿往远处的地铁站狂奔,还来不来得及?
“上车。”好听的男声代替了刺耳的喇叭,还真是“环保”,她微微讽刺的想,却是她的梦想掉进现实。
街道两旁是这个城市到处可见的刺桐,冬天时最美,只剩大朵大朵的红花绽放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现在树上已经长出一些新叶,春的气息浓郁,满满的刺桐花树直到现在,仍然是她喜爱这个城市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好像很怕我?”
车子停在红绿灯前,静好被秦慕扬这样似试探似玩味地盯得有点发毛,也有一点上火,怕他?有吗?不想与陌生的上电视比明星还勤快的未来大老板有过多接触,这算是怕吗?姑且算是有一点吧,那也是怕惹祸上身,招来一些毫无意义的无妄之灾,毕竟他是本城位列第一的黄金非单身汉,她不想出名,而女人的嫉妒心理又是多么的骇人听闻。但是他凭什么对她一副指责的口吻?她有得罪过他吗?好像没有,她对他有非分之想吗?更没有!之于她,他完全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秦总,我想可能您误会了,我想不出要害怕您的理由。”直视他,不卑不亢的语气。
一口一个秦总,再接两个您,这让他挑了挑眉。可他分明看清了她眼里的不满,回答也同以前一样是软抵抗,心里越是不满表面就越是谦卑模样,甚至是径自沉默,又臭又硬的倔脾气一枚,行动反应不曾改变,独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席静好,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懂您的意思。”
后面已经喇叭声四起,他淡漠地看她一眼,启动,车子瞬间疾驰而去。
“你应该要懂的。”云淡风轻的口吻,就像在说“天气应该要好的”一样,她是越发的不懂了。他沉默,她也不再追问,只是这话语间隐藏的深深无力,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阮翌风早已在景阳楼定好了位子,不过不是静好想过的包间,而是大厅一个相对隐秘却视野开阔的角落,用阮公子的话来说,在包间那种地方吃饭,要么就是见不得人,要么就是长辈命令身不由己,空间闭塞,食欲都会随之下降,而外面就不一样了,这里环境清幽,视野良好,方便他观察各种人群,尤其是大部分的美女。
这人,好像一向没什么正经。却容易让人愉悦。
景阳楼是以浙菜而闻名的,选材讲究细、特、鲜、嫩,制作精细,清鲜爽脆。酸甜滑嫩的西湖醋鱼搭配口感温和纯正的法国进口卡斯特卡柏莱美露干红,静好只能暗叹,这位阮大公子,是非常懂得享受的。并不是最贵的就是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才能算是最好的。虽然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沾酒,除非迫不得已。
他也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和秦慕扬闲聊的同时,还能兼顾到她,不会让气氛冷场或尴尬,只是刚开始她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几句,渐渐便把注意力转到了隔着玻璃窗与绿地的街道上,阮翌风有一句话说对了,这里的确是观察人群绝佳的地点,而她恰好也有这个习惯,只不过不会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女身上。
人是一种极其隐性的动物,只有通过非常细微的外在观察才能窥得内心的一二。她知道这是一种恶俗的乐趣,但还是常常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自得其乐是没错,只是这样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往往就容易忽略旁边的人,如果时机不得宜,那会显得非常突兀与无礼。比如现在。
阮翌风用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才拾回注意力。
“看什么那么认真呢?”说完还特意往街上瞄了好几眼,除去零零散散走着的几个路人甲乙丙,“怎么我什么也没看到?”
“没。”
“没有?静好妹妹,你真是太懂得打击男人的自信心了,你说你眼前就有两个光芒万丈的极品帅哥,你不好好欣赏,反而对着一条没人的裸街傻笑,你说你浪不浪费?”
现在是有一点人烟稀少,但是裸街,也夸张了点吧。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光芒万丈的极品帅哥”!?是还蛮极品的,但此极品非彼极品,还有比他更自恋的人吗?
“可能是你帅的不明显吧。”嘴角擒笑,眼含春风,席静好式的恶作剧。身旁突然插入一声轻快低沉的笑声,如沐春风的感觉,伴着愉悦的声调响起:“的确是帅的。。。很低调。”静好忽的有一种错觉,心里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啊爬,弄得她直痒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以左胸腔为中心,向四肢百骸蔓延,一发而不可收拾,指尖微微的颤动。
“对面的二位,有没有听到咔嚓的一声?”极其哀怨的声音,“我心碎了!”说完状似痛苦地搭配上西子捧心的恶心状。
“你们两个枪口竟然那么一致,一定有奸情!给你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静好,你说,你们以前认不认识?抗拒从严啊,撒谎更是罪加一等!”
可惜他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另一个人也没有,只得低头敛去了眼里那细微的期待,再抬起头来,待见到来人时,已恢复如常。
“好好!”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已飞奔至她面前,“真巧,你也在这,我真是来得太对了。哈哈”
“浅浅,你怎么会在这?”顺便动手帮她理了理跑乱的头发。但是显然头发的主人并没有在意这个,以及她的问话。
抓着她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开口问道:“现在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头还晕不晕?还会不会想吐?”
“已经没事了,浅浅,这位。。。”
“真的没事了吗?你确定,没有骗我吧?”自顾自地打断她,然后再自顾自地拨开她的刘海,轻轻摸了摸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疤痕,嘟着嘴,恶狠狠地说道:“都怪那该死的花孔雀,害你伤成这样。下次千万别让我碰见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喷火龙小姐。”凉凉的带点厌恶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猛地转身,就看见她刚刚口诛笔伐的对象正靠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对她抱臂旁观,连带出言讽刺:“你不知道在背后说人闲话是不礼貌的么,小姐同志?”
她可不是一般常人,被抓现行会觉得别扭,更理直气壮,才是她的作风。
“哟,原来孔雀也在啊,我当是谁呢。”抱胸,三八步,高跟鞋在地上不耐烦的打着拍子,哪有一点千金小姐淑女的样子?
眼看这剑拔弩张,一场口水战又要开始,静好不禁抚额低叹,然后快一步的拉住旁边这已经开始引人侧目的小姐,虽然座位地势僻静,但大动静总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不想成为风暴中心,中心的旁边也不行,尤其今天,更尤其此刻,虽然这风暴或多或少是因她而起。
“栗子烧鸡。”带一点点急促的声音,手臂上也凉凉的,因另一只抓住自己的手。后头看到的是一双透着笑意却带点无奈的眼。
“好好,怎么能这样啦!”幽怨与不甘,她小姐这种绝对不吃亏的个性,要放弃忍让,这谈何容易。
“三。。。”
她一定是上辈子欠过她的,不然怎么会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忍不住啊,翻个白眼总没意见吧?
“二。。。”
再狠狠狠狠的瞪一眼那看好戏的孔雀,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
“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一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她已经自动地收回三八步,并放下了怀抱的手,转身对静好撒娇抱怨着得寸进尺,“那现在要改成双份!”
宠溺地笑着点点头。
“上次在医院,你怎么会先走?我被家里烦,所以回去的时候有点晚,可是医生说你好像走了。”说着还瞟了一眼旁边坐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慕扬,她分明看到他离开静好病房时的背影,看也不看一眼的,就将手上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却怎么会让她觉得,他的背影里,有一种空旷的、浓浓的。。。寂寥。
“医院的消毒水让我睡不着,所以回家了。你呢?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如此冠冕堂皇,看似合情合理的答案,他却觉得她不过是在敷衍,并且转移话题。好像那天晚上的风,再次吹到了他身上,让他从外到内,一点一点的寒,一点一点的刺痛。他能摸透她性格里的八成,所以心里如此笃定,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观察着。
“和我哥约在这,对了,我哥是凌青越,你认识他吧?和你是一个大学的。”
“凌青越。。。学长?”
“是你?原来你就是青越的妹妹,凌红浅。”
“是又如何?花孔雀,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她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睥睨说话的阮翌风。
“青越难道没有告诉你这顿饭其实就是一个老套的相亲饭局吗?他也不过是承父母之意罢了。”看她脸色果然如意料之中的黑下来,他笑的甚为得意,“而我,恰好就是你哥的另一位座上宾,当然,也可以勉为其难的称为你的——相亲对象。”家族之间拂不过去的情面与场面,本来自己打算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过会是她,现在,看这女人青红交白的脸,他真想狠狠地得意三番。
“在下阮翌风,久违了,凌小姐。”说完还大方的伸出手,等待那一只他清楚看见指关节都已泛白的柔荑。
他一定是故意的!真想伸手打掉他脸上那明显的得意之色!不过没关系,女子报仇,下次不晚!你最好祈祷以后都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这该死的孔雀阮翌风!
看她已经在爆发边缘,他已经准备好十分的精神迎接她的暴风骤雨,只是她突然凤眼微眯,嘴角上扬,给了他一个意外的十足虚假的笑容。
“原来是盛名在外的阮大少爷,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嘲讽地看一眼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白皙修长的样子,却是无比刺眼,再优雅的转身。
“好好,我先走了,下次再介绍你给我哥认识。”伸出手抱一抱纤细的静好,还不忘提醒道:“记得双份啊。”
“知道了。”
“娇蛮又任性。”啧啧的咂咂嘴,阮翌风对着凌红浅离开的背影下评论。引得静好摇头。
“其实她很好,只是你们有点误会。”
“席小姐,您的粥,今天是菰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