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世界上的另一个我》肠胃药

4、要做回学生了

　　不知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更久，我整理了一下心情，穿好制服背着书包出门了。
　　老实说，并不是我这么快就坚强地从打击中走了出来无所畏惧地迎接命运的一切挑战任他艰难险阻险象环生生死存亡也毫不屈服傲然睥睨。我远没有那么强大。实在是我的肚子已经发出黄色预警信号。想想，从昨天午饭之后一直到现在，咱足足有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了呢。生理需求敲了警钟，强烈的饥饿感不允许我继续消沉。
　　唉，的确，是以至此，就算再哀怨一点也没人同情。
　　生命是一场战争。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十分有水准的话。既然战火已经燃起，这时候临阵脱逃会是很丢脸很无能很叫人笑话的。
　　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早点出去摸清楚地形来得紧要……
　　虽然我对前景没有什么具体的比如来自女人第六感的预知，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次诡异而神奇的经历大概不会只是一两天内就能结束的事情呢。
　　其实，说实话，在过了最初的一阵子无措和惶惑之后，我是不能否认内心深处宛如一杯碳酸饮料上跳动的泡沫的兴奋和新鲜感的。
　　也许就算再胆小如兔的人，骨子里也会有会埋藏有猎人一般的冒险精神吧？在确认没有危险了之后，就会好奇地竖着耳朵到处张望，用爪子偷偷地扒拉一把……默。

　　出门的时候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安安静静。只有我一个人在外头晃荡。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建筑都很有路标性。因为大家的外壁上都有特大的金光闪闪的招牌字，特征明显，属性突出，比如像毓秀楼奋进楼萃文楼之类的肯定不会是食堂，而相反莘子园就很有食堂的范儿。
　　我一路了走到高（二）班，趴在窗户外面往里看。
　　这一节是数学课。一个念过四十的男老师拿着手臂粗的三角尺在黑板上画线。讲台下学生们听得貌似都很专心，没人瞧见一边正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我。

　　真好啊，做学生。以前我有机会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以至于后来都没脸说自己想上学。
　　我妈是未婚生子，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没跟我说起过，我也没有问过她——一直没有结婚。我长着么大从没有见过在制造我的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另一个人长啥模样。单身母亲是很苦很苦的，只可惜我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白目的状态，直到初中毕业才慢慢补上缺的那根筋。升学考试成绩出来后那个夏天的某一天晚上，我半夜被蚊子骚扰得不行，醒过来才翻了个身，就听见有人在外面隐隐地却在寂静里显得振聋发聩的叹气。
　　她那叹气里的愁苦和难过就像一把剑刺入我的心脏。又像一条蛇钻进了我的骨骼和血管。
　　有一瞬间我全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妈妈可能是怕吵醒我，声音压抑，但我还是听出来她似乎在小声啜泣。
　　她虽然是感情挺外放的人，但绝对不是软弱的母亲。
　　我根本想不出来她是为难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在夜里一个人脆弱的哭泣。

　　我那时候就好像突然被谁敲了一棍子，瞬间耳聪目明大脑清醒了，过去看不见的事情全都一一在眼前浮现：妈妈为了多挣几个钱，供我上学，给我更好的生活，除了正常上班之外，还要清早起床打扫街道，上工地做临时的帮手，扛水泥、打板、下桩，做男人们的活，去煤矿的矸石山上翻捡洗漏的散煤，一百斤一百斤地从山上挑下来去卖些钱……我成绩不好，初中毕业会考的分数只够上最差的高中，而白天她还很轻松地告诉我，她会让我去一所稍好的学校，而这，显然意味着一笔绝对不菲的建校费。
　　这笔钱从哪里来？外公早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外婆没有退休金，况且身体还不大好，靠妈妈和她的其他几个女儿每个月寄些钱买药和过活。我家也没有什么富有的亲戚。
　　妈妈从来不会对我说钱说家里拮据的话，但为什么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这份自责伴随我很久，就像那天深夜里母亲的叹气一样，如同一根绳索捆在我身上，慢慢地绞紧……
　　记得我第二天对妈妈说，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念书，继续读高中的想法一点都不美妙，我要去念职校，早点工作。妈妈一下子就哭了。
　　我十几年记忆里最难过的时刻莫过于此。即便到现在想起来鼻子都是酸楚不已。
　　我不愿她再为我感到失望。
　　也不愿再见她苦涩的泪水。
　　曾经暗下决心要让她晚年的生活快乐满足，为此而拼命工作，不觉劳累。可是我从没想到，这个愿望尚未实现，就被上天捉弄，掉落到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不知不觉下课了，教室里的老师走了出来。我躲避不及，被他逮个正着。
　　“老师好。”好久没有说这句话啦，真是怀念……
　　那中年的老师脚步一顿，满脸惊愕地看着我：“许粼粼？你来上课？”
　　啊？这是什么话？从一个老师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啊。难道我来上课很稀奇么？
　　我嗫嚅道：“唔……嗯……是，嗯……”先蒙混过去吧。
　　“好，好，懂得悬崖勒马思取上进是件好事，老师为你感到高兴！”
　　听他激动地表扬我，我脸上作受教状，乖乖地点头，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看来本人来之前，那个“许粼粼”是个逃课成常态来上课倒会吓老师一跳的不良学生啊。
　　不过我早该想到的，她不是跟哪个什么嘉哥的混混头搅合不清么，虽然人家看不上她……况且自己还收了俩小弟的人，多半是没可能分多少时间在学习上的。看她那些大半崭新的课本就知道。
　　对了，从表面上看，我目前接受了“她“留在这边的一切，所以那俩男孩也暂时成了我的”部下“。而现在我已单方面地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络方式……
　　因为汉南私立严格限制非本校学生进入，据我分析，如果不是“许粼粼“主动去找他们，就该是他们打电话到寝室约她出去了。我现在的担心是如果我的”小弟们“打电话来让我出去，我是要拒绝还是——不知道假若从此都见不着“姐”出现的话，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被抛弃了？但是如果贸然就去见他们，我觉得十有八九会是一次悲剧的会面。
　　穿帮这种事情说严重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毕竟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会立刻想到怪力乱神的非科学可以解释的层面上去，顶多会觉得“啊，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古怪，真让人受不了“，熟悉的人会用怀疑的眼神一遍一遍审视过来，试图看出个蛛丝马迹，比如是不是脑子错乱了啊发烧烧坏了啊之类的。这种眼神是很有杀伤力的，起码我设想了一下，心情很是瑟瑟。所以如果要我和上回那个昴仔还有瘦小子见面，实在还需要好好地心理建设一番。现在是万万不行的。
　　……
　　咳，还是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吧。想多了也无益。

　　于是，在同学们热情的注视之下，我非常非常低调地溜到了座位上——这个是刚才在外头观察得出的结果：满教室就这一个空位，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