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遗梦》加乘减多

13、苦水倾诉

　　瑞皇八年夏。
　　上林苑。
　　“虔儿，”沈元霸一手策马，一手弯弓，“父皇给你射下一只大雁如何？”
　　身旁坐在马上的沈语虔一时惊诧，望着天上自由飞翔的大雁，默然。
　　“虔儿，你看，射中了！”沈元霸笑声爽朗，珠玉一般的声音，额上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得紧紧的。
　　“父皇！”沈语虔眼中只见沈元霸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只大雁，脚上中了一箭，动弹不得。没有父亲预料中的惊喜，只是垂首不语，死死盯着那鸟儿爪下渗出的血迹。半响，沈语虔终于开口，“好好地，怎么就射下它了？”
　　“虔儿！”沈元霸俊逸脸上一丝阴云闪过，一双杏目中怒火焚燃，周围的侍从臣子都噤了声，不敢看君王的脸色。
　　下了马，走过去，沈元霸头也不回地进了帐中。
　　“父皇！”沈语虔正要跟随，却被侍卫拦下：“太子殿下，请留步。”
　　闷声不响地骑着马，沈语虔眼中充满了失望，却还有点不解，只由得侍从给自己牵着马缰，心不在焉地来回看着。朝臣们都被当今太子弄糊涂了，这样一个性情的人，怎么成为一代名见君？托负今生鸿愿，只想报国有门。罢了。一个没有志向的匹夫罢了。
　　太子也不懂得大臣的心意，只是这样离去，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一双桃水一般清澈的美目，妍丽非凡的脸，如烟一般的眉毛，惹人沉醉。只是更加留意地再看一眼时，那身礼部侍郎官服的人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自己。于是，失望。继续走。
　　是夜月华如水。
　　程仙砚坐在火堆旁，惬意地烧烤着一只野鸡。熊熊烈火衬托之下，那柔和的面容显得更加惊艳，甚至染上了一丝妖冶气息。如水一般的眸子里装满了星辰一般，长长的睫羽像两只黑色的蝴蝶，在地上投下一道靓丽的投影。
　　“程大人，别烤了！”戴从熙走过去，“再烤下去，就不能吃了。”
　　“哦。”忙得收起野鸡，程仙砚尴尬地笑了笑，“多谢戴大人提醒。”
　　“有心事？”戴从熙坐在他身旁。
　　“也不算。”程仙砚也不看他，“大人不想尝尝这野味？下官可是嘴谗得紧。”
　　“那有什么！民以食为天。程大人这么说，我有什么好客气的？”戴从熙笑了一笑，不同皇帝的阴柔外在，男子的刚阳之气尽显。程仙砚拆下一只鸡腿，递给他。
　　“吃慢点。”递给他一只手帕，程仙砚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怎么吃相这么丑？罢了，还是自己吃自己的好了。
　　“程大人，怎么吃个东西像个女人似的？”戴从熙调笑似的说着，“这么斯文，是不是被什么姑娘训戒过？”
　　“胡说。”程仙砚白了他一眼，“我想怎样吃东西就怎样吃！要你管！”
　　“不过，你长得可真得很美。”大手抚上来，戴从熙笑得暧昧，“你比皇上还要美。”
　　“戴大人自重！”程仙砚还没来得及躲闪，只见一袭水碧色的影子飘过，眨眼间戴从熙被人拉开，惊奇之间，这位兵部尚书不气反笑：“我倒是真有艳服。”
　　柳叶似的眉毛，白皙的脸蛋，一双秀目中写满了放荡不羁——冯悠然。
　　“哼～”快步走到程仙砚跟前，冯悠然只留给后者一个白眼，“少爷让奴婢好找！相爷要见你呢。”
　　“悠然。”程仙砚在他面前，却不见了昔日的乖张，只怯生生地问，“父亲找我有什么事情？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怎么会在这里自然得问您的好爹爹，您口口声声说只喜欢那么一个人，却在这里和这位尚书大人，呃……那个交流……”转身给戴从熙一个白眼，冯悠然接着说，“那种眼神中的感悟。还大夏天地暖手！”
　　“要我说，是某处传来醋味了。”戴从熙大笑，“悠然姑娘，你怎么这么容易恼？”心里却一阵哧笑：“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我知道你是男人。不，是大美人。”
　　“你说什么？！”冯悠然的声音完全是从鼻孔中发出的，一旁的程仙砚知道事情不妙，拼命地摇头，可戴从熙视若无睹。
　　“姑娘贵姓？”上前一步，戴从熙顺便在冯悠然脸上摸了一把。“好滑！”
　　“再说一遍。”
　　感受到气温骤降的气息，程仙砚面无血色，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两人。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明明不过一个丫环嘛，怎么可以在自家主子面前耀武扬威，你耀武扬威也就算了，还这样怠慢你主子的座上客。这也算了，你又得寸进尺，还不回答我之晏紫朝第一风流美将军的话。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人？啊，说话！”戴悠然索性抓起冯悠然的手，“纤纤玉手，干粗活太可惜了，不如给我按摩吧？”
　　冯悠然只笑，洁白的牙齿露出寒光，眼神如剑一般犀利。
　　“烟眸壳齿，悠然姑娘太可爱了。”戴从熙附在他耳边，“妹妹，哥哥我最喜欢美人了。”
　　冯悠然也不说话，只笑着望着他。这小子转发了？温柔了？不是，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吧？
　　“戴大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程仙砚小声提醒。
　　戴从熙根本不理对方，只说：“悠然妹妹，我只有六个老婆，你是第七个，正好排成彩虹桥。”
　　“我可真有福气。”说着，冯悠然道，“我虽然地位不高，可好歹也是漂亮的人一个吧？不能委屈了我，所以，我想你去抓鱼给我吃，记着，我要你用手，到水里去，不是你用别的。”
　　“好。”说着，戴从熙听话地去了河边，低下头说，“悠然，这里很黑，看不清楚。”
　　“到里面就看得清楚了！”大力一踢，还在调侃的人，一声惨叫，进了水中，“大人在里面呆一会吧。”
　　“啊！救命！我不会游泳。”
　　“你知道，我不是女人。”安然地坐在岸边，冯悠然也不搭理。
　　“我知道，你拉我上来！”
　　“为什么拉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朝廷命官，你想害死你主子？！”
　　“也是。”冯悠然走过去，“不过，我也不会游泳。”
　　“什么！！！！”戴从熙惊讶不已，“你不会干嘛踢我下水？！”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想让你落水，没打算拉你上来。”
　　“别胡闹了。”戴从熙自己上来，“你一点也不好玩！想和你家少爷坦白，自己去说，怎么拿我出气？你真没大脑！”
　　“你说什么？”瞪大眼睛望着方才自称不会游泳的人，冯悠然此刻只关注这奇怪的话语。
　　“别装了！”后者坐下拧衣角，抱怨道，“真是个祸害！”
　　“我知道他的心意。”冯悠然低下头，“可我自己又不甘心。”
　　“那就去争。反正他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喜欢他。”
　　“你说，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
　　“废话！”戴从熙说，“笨蛋！蠢材！”
　　“我……”
　　“行了，别我了！太子不喜欢他，我看出来了，可是又不确定。”
　　“你好神。”
　　“那是，我可是苦追皇上好久的人！”
　　冯悠然没说话，只盯着戴从熙看。
　　“行了！别看了，我又不像你长得漂亮得要死！”打断冯悠然，戴从熙道，“你家少爷我，如果得到了太子的心，你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死守着？”
　　“你如果得不到皇上的心呢？”冯悠然没有回答，反问道。
　　“我不知道。”良久，戴从熙为难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
　　长伫月下，只见两人的背景，个头高的人身材魁梧，长发高束，身旁是略为娇小的青年男子，长发披散，蜂腰削肩，一墨一碧二人沉默，不作一词。帐外，身影一个明黄的身影飘过。抬望眼，只见夜莺飞过，嘤嘤喁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