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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顾惜朝吃着早餐,餐桌上放着今天的晨报,他的习惯是只看些大事,跳过体育娱乐版块。无意中翻到娱乐新闻时,他居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戚少商!头条上赫然写着“金童玉女劳燕分飞,息大美女移情他人”。他一眼扫到这则新闻时满是惊讶。戚少商和息红泪分手了?就在他拒绝他的两天之后?戚少商最近运气是不是太背了?
      待认认真真看过那则新闻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嘲笑。
      八年的感情,门当户对的恋人,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一朝分手。传言香港房产大亨郝连家的独子对息红泪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终于抱得美人归。左边照片上的息红泪正在和郝连进餐,笑得灿烂,而另一张上的戚少商则看起来颇为憔悴,不修边幅的样子确实像是失恋了。
      戚少商,你,很好,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怎么,很伤心?也是,被相爱八年的恋人一朝抛弃换作谁都是很难过的。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伤心!原来,在你眼中,我和息红泪是一样的,哪一个离开你,你都会难过。
      这样的认知让顾惜朝很不爽,匆匆吃完早饭就去上班,根本没意识到那张报纸已经被他揉成一团。
      傅氏和连云的企划方案基本已达成共识,作为部门主管,顾惜朝算是完满完成了任务,后续的工作和他是没啥干系的,本来,傅宗书是个老狐狸,和其他公司合作也是尽量地算计利用,他是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的,但,现在不同了。
      “我和戚少商是多年的好友,由我出面可能会更好说话,”顾惜朝如是说。
      所以,第二天下午,他又一次踏入了连云的总裁办公室。

      “戚董,傅氏派人来谈这次合作项目的资金问题,人已经在楼下咖啡厅等了一会儿,我本来说你今天可能不来上班,他却执意未走,现在,可以通知他上来吗?”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戚少商的神色,任谁被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踹掉都会难过几天的,她根本没想到戚少商居然会第二天就来上班。现在,这位上司看起来形容憔悴,下巴上胡子邋遢的,连领结也未绑好,看来真是受了情伤了。
      戚少商听完汇报后,明显脸色不愉,皱了皱眉。
      又是傅氏!

      楼下的咖啡厅是专供连云的员工休息用的,作为老板,戚少商一直懂得怎么体恤他的职员,一向不以上司自居的他很容易就和员工下属建立了良好的朋友关系,这也是连云这几年发展态势强劲的原因之一,毕竟,有一批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员工往往都能事半功倍。
      咖啡厅是欧式的风格,招牌是拿铁和,……朗姆布朗宁。
      戚少商每次来都点一杯拿铁和一块朗姆布朗宁,喝着咖啡,看着蛋糕,想着想着就入了神,一座就是半天,到最后那块蛋糕也不会动一口。相熟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会觉得怪怪的,久而久之,大家倒都习惯了,每个人难免有会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吧。
      当他走进咖啡厅就看到自己一贯坐着的位子上已经有人占据了,而那人是……
      “顾惜朝!”
      顾惜朝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喊,缓缓转过了头,嘴角的一抹微笑被身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恍惚,一点也不真实。
      “戚董终于来了,怎么,还没有从失恋中恢复过来?”在看清戚少商一副颓唐的样子后,顾惜朝的心情就变得很不好,眉梢轻挑,那是他生气的征兆。
      戚少商也不答话,只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等侍者走到面前的时候,才吐了两字:“照旧。”
      拿铁加朗姆布朗宁,桌上放着两份,他和他居然不谋而合,这样的发现让两人心中都小小的安慰了一下,冰冻的气氛也跟着缓解了。
      “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戚董说自己不喜欢吃这样甜的蛋糕。”
      “哦,我不是用来吃的。”
      “那是用来看的吗?”平静的回答使顾惜朝又忍不住语出讥讽。
      “恩,拿来看的。”
      顾惜朝听到就火了,那人居然拿他的话当儿戏,“戚少商,你不要太过分,这算是什么,敷衍?”
      “不是,我看了它,五年了,就这样养成了习惯,戒不掉的怪毛病,也许,会一辈子。”戚少商的回答很淡漠,但平白的话语中隐藏的思念却是那么刻骨,顾惜朝震动了。
      “大概是我变挑剔了,怎么吃也不觉得他有原来的味道,几次之后,也不愿再尝试了,有些记忆还是应该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人一旦起了贪念,曾经的美好也办法保全了。”
      惜朝,你可知道,我这两天来曾想过,你我不再重逢,是不是会更好,让我一直心存希望,让我可以一直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你是爱我的,当初的离开是情非得已,而今的不归是事出有因。
      “戚少商,你错了,这个蛋糕还是那个味,变的是人心,一念转境,何况是小小的味觉。”戚少商,你可知道,我那么贪恋朗姆布朗宁。在离开你之后,却也发现它不再像记忆中的那般美味,也许,蛋糕还是蛋糕,不过要看和谁一起吃。那段青葱岁月,怀念的不只你一人。
      戚少商点了点头,“是,人心易变,有些人的心,我当初猜不到,现在更不可能。”

      九年前,戚少商不过是是个刚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遇到顾惜朝不能不说是一场宿命。
      九月的天很热,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人头脑发胀,原本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也在不断的排队等待中消磨殆尽。虽然都是成年人,大多还是父母陪同前来的,戚少商早就考到驾照,依着他的性子自然不会让人送,所以是自己开车来学校的。
      一路上,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提着大包小包的同学家长,生来喜欢热闹的他也不禁被感染了,沿路荷塘里的荷花还未完全凋谢,看起来倒有种凄清的美感,偶尔吹来的风有些温热的湿,带着荷香阵阵。陶醉其中的戚少商有点飘飘然起来。
      学校的道路不是很宽敞,但车来人往的,大家有习惯靠边上,把车速降得慢点就不用担心被卡在中间或是撞到人,戚少商一路行来没觉得太畅通,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堵。他一边缓缓前行,一边把注意力放到了两旁的建筑物上。
      子承父业那是天经地义,但戚少商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主,若非自己也喜欢建筑,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父亲报考这所以建筑系驰名海内外的大学的。即是如此,这所大学里的每栋建筑自然不能太寒酸了不是,戚少商看着每幢各具特色的大楼不由地入了神。
      撞到人,他是有点意外的,那么慢的车速,怎么都来得及避让,更让人奇怪的是,那人明明应该知道今天的来往的车子会十分多,还漫不经心地走在马路正中央。
      青色的衬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倒下的人身边放着一只破旧的小皮箱,一看就知道家境不会太好,但他戚少商从来不在意这个。
      戚少商一步跳下车子,走到那人面前,“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低垂的头抬起,戚少商就直直撞进那双泛着寒光却灿如星子的眼眸中。
      后来,他曾打趣地对顾惜朝谈起那时的感受,他说:我觉得用天地变色来形容也不过分,就好像夜空里瞬间绽放的烟花,仿佛要灼伤你的眼,却怎么也不舍得挪开目光。
      顾惜朝,不,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青衣人抬眼注视他一会儿,微微眯起眼,嘴角是一抹冷笑,挥开他伸出的手,捡起箱子就一步一步走远了。
      戚少商愣住了,他甚至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看着对方的背影走远,修长,清瘦,挺直,左脚像是不太灵便,有点一瘸一拐。
      他的左手好像擦伤了,这是戚少商回过神后,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是啊!九年了,从第一次遇到顾惜朝开始,戚少商就很难猜到这人的心思,一个人若是将隐藏当做了习惯,他人就会被硬生生地堵在门外,无论怎么努力。
      两人都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里,耳边只有咖啡勺不断搅动的声音。
      最终还是戚少商先开了口,“顾惜朝,你找我?”一句很傻的话,疲惫不堪的语调,只为了打破僵局。
      “恩。”顾惜朝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无聊,心底甚至暗暗有点后悔。我算什么?他戚少商失恋了,关我什么事?拒绝了他,还有资格干涉他的私人感情吗?反正,自从遇到戚少商,他做事也开始变得冲动,原本的冷静自持在戚少商面前是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这样的他让自己恐惧。
      其实,戚少商并不知道顾惜朝真正来的目的,他看着对方一脸懊恼的表情,还以为他是被公司勉强派来的,实际上一点也不想见到自己。心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做不成恋人,连朋友也不可以吗?
      “顾惜朝,你回去吧!我会和傅宗书商量的,让他尽快另外派个人过来。”尽管是自己一厢情愿,仍旧不愿让他受半分委屈。顾惜朝,你知道,我是怎样迁就地爱着你吗?
      对面那个尚在沉思中人被突然间惊醒,认真挺清楚戚少商在说什么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戚少商,原来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放弃,那一直坚守的又算是什么?你戚大少爷的消遣?
      “戚少商,我娶的是傅晚晴,傅宗书的独生女。”顾惜朝扔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起身离去,他走得很快,脚步凌乱。
      这次,戚少商看到了,但他没有追上去。他还在为顾惜朝那句答非所问的话困惑着。
      什么意思?惜朝,你想说什么?为了一段爱情就卖了自己的一身才华?还是为了得到傅氏选择了无关爱情的婚姻?你这是在向我表明自己的立场吗?
      顾惜朝走出咖啡厅后,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该死的戚少商,每次都有本事把自己逼疯。

      戚少商回来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助理很诧异地看着他。戚董不会就拿这样的状态和傅氏的人洽谈的吧?若是如此,这笔生意不是吹了,就是要亏本了。
      “小王,你帮我找一些关于傅宗书的资料,要比上次给我的还详尽,尤其是他的家庭生活和他那个叫傅晚晴的女儿。”戚少商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快到下班的时候才走出来,只留下这么一个吩咐。
      助理忙不迭地点头,戚董总算从失恋中恢复过来了。

      戚少商一直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他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在互相了解中慢慢培养的,就像是自己的父母,因为门当户对而走到一起,在婚后才开始磨合,最后不也有了相伴一生的感情。
      但想象永远只是想象,它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若有一个人,在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会为他失神,在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和他搭上话,相处一个月就想在他生命里留下点痕迹,一年就想待在他身边直到老去,两年就想成为他心底的唯一,三年就知道割舍他和割舍世界没什么差别,四年惶惶而不敢表白,怕他会有一天离自己而去,越是在乎,就越是小心翼翼,这些都说明什么,说明你对他一见钟情。
      其实,戚少商应该很早就了解他对顾惜朝绝对不是一般的兄弟之情,若用一个比较暧昧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知音。
      “我没把你当做兄弟,我把你当做……知音。”

      同寝四年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梦。
      那一年,戚少商兴冲冲地踏进了自己的寝室,四张床铺,只剩右边的两张还空着,他想了想,选了靠窗的那张,自己爱谁懒觉,还是窝在里面点比较好。
      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好,擦灰,扫地,从来没做过这些活计的戚少商倒是很开心,新奇感谁都爱不是。
      口罩,白帽子,白罩衣,顾惜朝推门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副诡异装束的人正低着头同一堆的灰尘搏斗着。一看就知道不是熟练工,定是在家里大少爷做久的人。
      半旧的运动鞋,上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戚少商的视线上移着,青色衬衣,他有点楞,脑中闪过的一句话居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其实,我想打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囧)果然,最后看到就是那张方才让他失神过的眼睛。
      在两人正式打上照面的时候,不光是戚少商,连顾惜朝也愣住了。
      戚少商的眼睛是有温度的,不炙热,却像是雪后初融时的阳光,那般惬意,能熨平你心中的每个棱角,照亮你心底的每个角落。
      尽管顾惜朝不愿承认,但这样的眼睛,他不信在同一天内会遇到两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半小时前把自己撞倒的人现在正站在面前。
      阴魂不散!
      果然,那人解下口罩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你好,我叫戚少商,”他欲伸出手去,想想觉得不太对,才手忙脚乱地摘掉帽子手套。
      而那一边,顾惜朝已经拎着箱子,走到仅剩那张床位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小顾的床铺是在右手边靠门的位置,和我的一样,嘻嘻,故意的)
      戚少商倒不是很在意顾惜朝的冷漠,怎么说都是自己不对在先,兴许过两天就好了。
      “顾惜朝!”
      提着两桶水往外走去的时候,戚少商听到了那人轻微的声音,然后,脑中开始冒泡,过了很久,他脸上还挂着傻傻的笑。
      顾,惜,朝,很别致的名字,很适合他。

      “戚董,这是你昨天要我找的资料,傅宗书的,还有,傅晚晴的。”助理的面上显得有些迷惑。一个两年前就死掉的女孩子,和这次的项目又没有任何关系。
      戚少商看着眼前的这些资料,脑中在飞快的梳理着。
      傅晚晴,确实是个美貌的女人,或者,说她美算是一种亵渎,那应该是一种凌驾于美貌之上的温婉,和息红泪的光彩夺目不同,不会摄人心魄,但唤起人打心底的怜惜的。
      仅仅是一张证件照就让戚少商感觉到无力。惜朝,原来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但后面的履历表却让他心惊,生卒年那一栏上赫然写着:1981~2007。傅晚晴两年前就死了?
      那,顾惜朝,何意要说自己娶的是傅晚晴?
      渐渐地,戚少商有些明白了,他无奈地笑起来,接着是大笑。
      别扭的人啊,若非他貌似有意提示,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猜到他那九转十八弯的心思。
      突然发觉今天的阳光很好,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日子。
      “小王,打电话去傅氏,让负责的人来一次,就说我有事找他,面谈。”
      两小时,人来了,却不是顾惜朝。
      戚少商捏紧了拳头,他有了打架的冲动,天知道自己要多么克制才能收回一拳把对面那个无辜的人打倒的欲望。
      戚董的脸色的很不好,是不是那个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先前一直是顾惜朝在负责的,那个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人一向被公司里其他员工看不起,即使办成了什么事也不免惹人非议,说他靠的不就是一张脸。傅氏的财物总管心底暗暗叫屈,满以为会水到渠成捡个现成便宜,没想却当了个炮灰。
      “戚董,你对这份方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价钱方面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你要知道,傅氏在连云市也算得上装潢业的巨头,你很难再找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一副低头哈腰的样子让戚少商看着就恶心,语气里也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我只问你,顾惜朝那?”
      财物总管不明所以,以为是顾惜朝得罪了眼前这位惹不起的商业巨子,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是顾惜朝做了什么让戚董不满意的事吗?我就说他是个不自量力的人,财政这块明明不归他管,还要硬抢过去争功,还说什么戚董是他的旧相识,好说话,也不想想,戚董哪是阿猫阿狗能攀上的人啊。他不过是个出身寒酸的小子而已,有今天的地位靠的不就是一张脸,还妄图往上爬,也不照照镜子……”
      本来只是想把责任往顾惜朝身上推,谁想却越说越恶毒,一个比自己小的晚辈三年就爬到了自己的上面,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住口!”
      戚少商真的怒了,他的惜朝何曾被人这般欺辱过。

      “听说建筑系的顾惜朝,就是那个年年拿特等奖学金的人,妈妈是个妓女,前几天还因为什么事突然死掉了,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领导都被惊动了。”
      戚少商和顾惜朝走在校园里背后受到众人的指指点点。
      顾惜朝仍旧是一脸的冷漠,好像众人口中说的人不是他一样,但戚少商能明显地感觉得到身边人周围的气压在下降,甚至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握紧,张开,再握紧。
      这是顾惜朝那次醉酒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戚少商有些明白顾惜朝为何昨天一心想醉,这个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脆弱一面的人为何会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顺从。他的心仿佛被刀子轻轻划开了一道小口,慢慢渗出了疼的感觉。
      他一把握住身边人的手,狠狠地,用力地,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放开,然后,转身,一拳挥出。那些人显然吓傻了,戚少商一贯是以待人热情的形象出现在人前的,他这么发怒还是第一次。
      事后,连戚少商自己也很诧异,不是没打过架,但为了这么点口角上的小事大动干戈还是第一次。因为这件事到让戚少商在学校里更出名了,本应会受到的处分过了很久也没来,连云的接班人,被挖出的身世让人不关注也不行。

      顾惜朝是戚少商心里的禁忌,他不愿看到或听到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诋毁他,从前是,现在也是。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告诉傅宗书,他若要继续合作就另外派个人来,还有,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有在顾惜朝背后说他的坏话。他顾惜朝有什么本事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品评,因为,你,不配!”
      戚少商是狮子,平时不会轻易张开自己的爪牙,但温和的狮子,你能说他不是狮子吗?
      来人显然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惹怒了眼前的人,难道,难道,顾惜朝真的是戚少商的朋友?他为自己捏了把汗,一向以见风使舵的他居然就这样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没有丢饭碗算是好的,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就这样战战兢兢走出了戚少商的办公室。
      惜朝,原来你一直过的是仰人鼻息的日子,早知如此,当初为何拒绝我的邀请?我愿给你一片翱翔的天空,你却偏偏不要,以为你会过得更好,到头来不过是让我更为你的一身才华叹息。你可知道,娶了傅晚晴,你的才华就注定被淹没在流言之下。
      你叫我,怎么舍得?
      当然,戚少商除了痛惜以外心底还是有些小小的高兴,尽管愤怒,他仍旧没错过那人只字片语中透露的信息:资金问题是不归顾惜朝管的,但他还是揽过来,为什么?
      戚少商简直忍不住笑了,他在他心底到底是与众不同的,他还是愿意来找他的,甚至他给他的那个提示,是不是说明他想告诉自己,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戚少商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但不久心底又泛起了一丝苦涩,顾惜朝来找他,他居然让他不要再来了。自己果然混蛋啊,怪不得他要生气了,但那人什么也不说,老是让自己猜,发生误会也不能说是自己的错吧!他才拒绝过他,好不。
      惜朝,你放心,我定不叫你失望,死缠烂打我也要霸着你,一辈子。

      第二天,戚少商就去傅氏报道,他先是不情愿地受到了一大堆人的热情招待,再和傅宗书闲聊几句,在打发了一干人等之后,他终于可以装似漫不经心地跟傅宗书说:“傅总,您贵人事多,不好意思再耽误您的行程了。我和顾惜朝是旧识,过去就感情很好,剩下那些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你让他来和我谈就行了。”
      傅宗书忙点头,顾惜朝精,而且做任何事都全力以赴,其实这个方案中最值得商榷的就是价格问题。戚少商看起来就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交给顾惜朝正好。
      他是知道顾惜朝的能力的,当初是因为晚晴才让他进的傅氏,但后来的几次接触中,他渐渐看到了顾惜朝的才华。作为利益至上的商人,他从来不会任人唯亲。背后那些闲言碎语他不是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一贯的态度,顾惜朝太傲,杀杀威风对他来说是必要的。
      一间隔开的会议室,豪华的装潢,刻意关照过,不会有人来打扰,戚顾面对面坐着。
      顾惜朝的坐姿很闲适,两腿自然地交叠起来,身体微微后仰,陷进身后皮软的沙发中,两眼微眯,任午后的阳光照了自己一身。
      戚少商清了清喉咙,这场面实在有点尴尬。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却不曾考虑过见到他后到底要说些什么?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负荆请罪?冰释前嫌?或者再表明一次心迹?
      “惜朝……”两个字喊得柔肠百结,换来的确实顾惜朝的一记白眼。
      “戚董,我们好像并不熟悉。这次的项目我已经交给别人了,你,不想见我,我也就不惹人嫌了,现在,你还想干什么?”
      戚少商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果然,那人的毒舌一直未变。
      “你说我们是旧识的,不是吗?”脸皮厚是戚少商的专长,转移注意力,他也是好手。
      顾惜朝有些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我有说过吗?戚少商,你幻听了。”
      戚少商知道什么见好就收,他不再追问,算是默认顾惜朝的话,但心底却是贼笑一把。惜朝就是脸皮薄,让他承认难于登天,但他恼怒的表情不正说明他确实讲过这话吗?瞬间,戚少商觉得底气又足了点。
      “惜朝,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傅氏后来派来的那人是个废渣,和他谈,这笔生意就算是告吹了,就算是傅氏的员工,你也不该不管吧。而且,你也知道,我看着你,心情更好些,自然也就更容易签成单子嘛。”
      “戚少商,你少胡言乱语。”顾惜朝发现今天的太阳有点热。
      戚少商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又该收不了场了,进入工作状态的两人开始严肃认真起来。
      顾惜朝不得不佩服戚少商,他天生是个好商人,难得是在对待一些纤微的细节也一丝不苟,从他整理的材料和做的市场调查来看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一切都有备而来。
      ——惜朝,你也是学建筑这行的,应该知道傅宗书要的这个价钱实在是有点高。即便二期的楼一上市就大卖,按市场价来算也要很久才能收回成本。
      ——戚少商,你提的要求很高,知道吗?一切都要用最好的材料来争取那些白领阶层的人,我们有预算过,这个价钱看起来确实很高,但对我们来说绝对已经是薄利了。
      ……
      最后还是没有达成共识,即使是每人都肯让一步,但还是和对方的报价相去甚远。
      “惜朝,容我再想想吧。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吧?”不同于上次的强制,这次戚少商换了询问的口吻。
      顾惜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戚少商既然肯好好商量,他也不能小气不是,更何况对方还是这次的合作伙伴,和连云的这次合作大概是傅氏今天最大的手笔了。

      还是上次那家饭店,戚少商坚持那里的朗姆布朗宁是整个连云市内做的最像以前那个味道的。
      “惜朝,以前那家店,已经不在了。老板说是操劳一辈子终于盼到儿子出息了,要接他去国外养老。”
      顾惜朝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曾经那些东西还是留不住了。其实他知道那只是一家小店,蛋糕做的一点也不精致,香精加得极多,但,喜欢,就是喜欢了。当喜欢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当事人早就失了改变它的能力,譬如,多年前的蛋糕,譬如,戚少商……
      思绪飘得有点远,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
      “少商,真是你啊。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你。”
      顾惜朝打量着眼前走进的男人,很刚毅的脸部线条,挺直的身板,说不上好看,但绝对是个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
      “铁手,好久不见,”戚少商笑着打招呼,“听说你已经做了刑警大队的队长了,恭喜你得偿所愿。”
      铁游夏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他转头看向顾惜朝,在看清他的相貌后怔住了。
      戚少商一头雾水,他们不该是第一次见面吗?
      顾惜朝挑眉,其实这个男人他真的没见过,不过很快,他似乎有点明白了,因为那个男人在看他的时候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思索与追忆,而后是甜蜜与哀伤,他很确定,那人追忆的人是她——傅晚晴。只可能是她,除了她的缘故,不会有人那那样的眼光看他。
      “幸会!我是铁游夏,”果然。
      “我就是顾惜朝。”
      温暖的手心,稳健而亲和,仅凭交握的手掌,顾惜朝也再一次懂得了晚晴的爱,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可惜,还是错过了。伊人已逝,现在的顾惜朝更敢兴趣的是,铁游夏会那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是怨怼?还是不平?
      可惜他错了,除了刚开始的愣神,铁游夏居然看着他犹如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那么自然地坐在戚少商的旁边,态度亲近有礼,实在是太过有礼了。不该这样的,不是吗?顾惜朝稍稍有些愤愤不平,难道说,他已经忘了晚晴?
      “铁先生近来很忙?”其实这句问话实在是有点不着边际,并且还是以一副很挑衅的口吻说出。
      铁游夏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得出对方的敌意,却只是露出一丝笑意,他当然知道那人在愤怒些什么,心底隐隐有些安慰。原来,晚晴,在你生命里最后的阶段,即使缺了我的陪伴,身边一样有人关心你。
      “恩,还好吧!最近接了个案子。”不动声色的回答。
      “也不是那么忙啊。我还以为铁先生夜不能寐,已经开始老糊涂了。”明显带刺的话,让戚少商感到了诧异,这两人,从一开始,气场就不对。
      真是个锋利的人啊!真不知道温婉如晚晴,怎么会和他谈得来。
      见对方只是一个劲地礼貌微笑,顾惜朝回以冷笑,挑眉,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贵人多忘事,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也不劳烦铁队长记住,可傅晚晴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还是说出来了,本来以为此生,不会再在听到这个名字,可这缠缠绕绕的三个字还是像魔咒一样,让他的微笑的凝固在脸上。
      顾惜朝有种报复后的快感。傅晚晴是他见过的最温柔,也是最坚韧的女子,她懂他的理想,她给他的关心,乃至同样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曾今让他们靠得很近很近,他敬她,他也感激她,还好,那个雨夜遇到的是她,否则他或许早就万劫不复。所以,他容不得任何人对晚晴的轻慢,对她冷落。
      “晚晴,她,开心吗?”话已出口,铁游夏才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使自己清醒点,“我是说,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吗?”
      “你知道她死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一直不去见她?清明,祭日,你不知道,她很寂寞的。”那眉宇间淡淡的哀愁,疏离的笑容,欲言又止的眼神,是的,他确定,她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的爱情,怕那样浓烈却不能相守的爱同时灼伤两个人,爱,是希望对方幸福。晚晴可以不在乎付出,他却为她不平。
      铁游夏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有没有错,或许将来会后悔,但他忠于的是自己的爱情。
      那几个字吐得份外艰难,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荒谬,“我想,她不想让我知道。”
      这算回答吗?至少一边的戚少商是听不懂的。但顾惜朝略略思索,似醍醐灌顶般地看着铁游夏,眼神复杂。
      果然,那人开始解释,“我很早就知道,大概只比晚晴晚了一点点。那晚,她狂乱的表情,一个人冲出家门,回来后一声不吭,第二天却和个没事人一般,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但她不愿说,我也就不问,看她好几次的魂游天外,差点就忍不住了。直到有一天她站在我面前说要分手,说她喜欢上了另一个人,我才惊觉,原来,她竟做了这样的决定。”
      铁游夏定定地看着顾惜朝,“没错,那个人就是你。她给我看你的照片,顾先生的长相确实让人难忘,所以我刚才一眼就认出了你。晚晴说你气宇不凡,比我有才华,可以帮助她的父亲,而我却一心只有那个可笑的理想。我开始是不服的,勉强只接受第一条,认为你不过是晚晴花钱聘来的。现在看来,你确实比我强,傅叔叔的公司越做越大有你不少功劳吧?其实,晚晴不知道,当时我已经默默决定放弃自己的理想,回去料理家族企业,和她结婚,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她,或是和她去非洲看看,达成她的心愿。”
      喝了口水,原来,吐露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艰涩,是压抑太久了吗?
      “我知道晚晴的苦痛,因为我和她感同身受,相爱却不能相守,人生最大的悲剧,不是吗?可我也尊重她的选择,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了,而是爱得太深。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晚晴有一句话是骂得对的‘在感情上我是个懦夫,当初和她在一起,若非她的坚持,根本就不可能’,或许我是自私了,舍不得她难过,更舍不得她为我难过,所以最后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她若是希望我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吧,她安心,才会快乐,不是吗?但我也默默看着她消瘦下去,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铁游夏陷入了迷茫,声音中竟带了些哽咽。
      晚晴死后,他也觉得万念俱灰,选择一直一直向往的职业,每次有奋不顾身,总想着,也许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可以早点看到晚晴,而且可以和她说,自己是意外死亡,并非受她连累。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雨月!
      顾惜朝脑中冒出的就是这么句不着边的话,但他懂了,懂了这个男人的爱。也许面对感情,每个人都是固执而自私的,总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到头来,谁对谁错又如何说得准呢?
      晚晴爱铁游夏,选择离开;铁游夏爱晚晴,选择目送她离开。都是成全对方的做法,但到底对方接不接受,愿不愿意,却不在自己的考虑范畴。
      而戚少商显然也懂了这段纠结的感情,不知道是在遗憾,还是在同情。顾惜朝看着他紧紧蹙起的眉,知道那人又在同情心泛滥了。其实,说到自私,谁又比得上他自己,因为爱,选择离开,因为爱,选择回来,因为爱,选择说谎,同样是因为爱,选择与他继续纠缠。现在想来,戚少商在这场爱里每次都处于被动的地位,被动接受他的每次的任性,付出的却远远比自己多得多。
      若是爱情也分高低,显然戚少商的爱最为高尚,哪一次他不是尊重自己的选择,哪一次他不是把他的态度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他的眼前,全透明的爱不是每个人都给的起。要说他有什么固执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他选择了等待,选择了不弃。一路以来,负他的太多太多。曾经那些坚持,现在看起来那么渺小而幼稚。在自己心底,那一点点骄傲远远排在爱情之上,光凭这点,他戚少商有什么义务要一直等他,若非他的坚持,那场赌早该输,而且是输得理所应当。
      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戚少商是最先醒来的那一个,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不在状态的另外两人。铁手的那段爱恋,他早有所闻,不过一开始只是知道他的女友是对头公司的千金,好不容易在一起后却一朝弃他而去,人也颓废了好长一阵时间,坚持当警察也是那时决定的,本来似乎已经有接手家业的迹象,到头来却变本加厉地当了最最危险的刑事警,每次一有状况还冲在最前面,大概是真不要命了吧。原不想,当中还有这么桩错综复杂的联系,还牵扯到了惜朝。
      哦,顾惜朝,他又在沉思些什么?是想起了他那个温婉的妻子吗?傅晚晴可以给他造成那么大影响?也许吧,否则,惜朝又怎么会娶她?心底有点酸涩。看来自己还要努力了,至少不能比那个女子做得差。是的,那个傅小姐再好,也已经不在了,惜朝下半辈子的幸福还是要他来给。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顾惜朝这会儿想的就是他戚少商。
      铁手和顾惜朝也缓过神来了,可谁都没有继续交谈的愿望,客套地道别,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傅晚晴死了?”真是句废话,戚少商懊恼之极,自己居然傻到专拣人家的伤心事提。
      顾惜朝点头,抬起了他那双锐利的眼,这时的他看起来神采飞扬,刚刚才做了他人生中最最不可能后悔的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居然是在如此机缘的情况下促成的。或许,傅晚晴真的是他的幸运女神,在冥冥之中又一次给了他庇佑。
      “戚少商,你早就知道了。”肯定句,以他对戚少商的了解,他一定查过傅晚晴何人,就在他知道自己的妻是谁的时候。其实,他何尝不是故意的呢?那是他故意给的提示,期待着他的发现,一个机会而已,大家心照不宣。
      “戚少商,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驱车到郊区墓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不过好在是请专人看守的,进去也不算太难。昏黄的手提小灯照着黑色大理石的墓碑,照片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顾惜朝也不禁微笑。晚晴喜欢洁白的铃兰,娇小的花朵上有着滚动的水滴,在漆黑的夜晚看起来有种纯净祥和的美。
      “晚晴,我见到铁游夏了,也明白你为什么爱他。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最后他还是知道了你骗他的事,他一样在为你伤心着,但爱不该强求,不爱也不该强求的,不是吗?爱没有错,只是每个人的坚持不同,如你,如他,算不得悲剧,却事与愿违。不过,好在我知道的不算晚,所以,我会幸福的。晚晴,谢谢你!”
      顾惜朝说得很慢很慢,但说完后却头也不回地离开,戚少商隐约觉得幸福离自己不远了。天又下起了小雨,寒风飘摇中,他看着那人裹在青色风衣下纤瘦的背影,笔直而坚定。
      戚少商快步赶上,脱下身上的皮夹克,替那人披上,顾惜朝也没有拒绝,反倒回以他灿烂的一笑,主动握住他的手,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和五年前一样。
      泥泞的地上有两排并行的脚印,以再也契合不过的节奏,延伸到远方,让人不由地相信,它们一定可以通往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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