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玉真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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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处花木幽深的小山谷外，阿宁笑道：“就快到了。”
孙悟空旧地重游，喜得抓耳挠腮，在沈师兄旁边朝我嚷嚷：“小虫，斜月三星洞到了！”
我恹恹应了一声，阿宁问道：“什么小虫？”
孙悟空嘻嘻笑道：“你听错了，我叫的是小龙。”
又往前走了片刻，沈师兄将我与小黄鸟放在地上，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跟阿宁进去禀报师父。”
孙悟空笑道：“有劳有劳。”
我这才瞧见前面花木深处有一片乌瓦檐，近处一块石碑上刻着“斜月三星洞”几字。
师兄妹二人先去通报，孙悟空在一边翘首以盼，我小声道：“猴子，他们要是看见我的样子，肯定会以为我是个骗子。”
孙悟空道：“小虫，何必理会别人怎么看。”
小黄鸟打了个哈欠，瞅了前面几眼，道：“我看这里很是普通，似乎没什么厉害人物。”
孙悟空道：“那是你道行浅薄，有眼不识泰山，想当年我初见祖师，只觉他宝相庄严，堪比西天如来。稍后你见到他老人家，就明白老孙所言不虚。”
小黄鸟道：“猴子，待会儿洞主问你姓名来历，你如何说？”
孙悟空挠挠头，看着我道：“少不得要给个谎话，就说是和小虫一个山头的吧，从嵩山而来。至于姓名，就说没有，请祖师赐名。”
过了片刻，山门后走出个童子，笑眯眯喊我们进去，孙悟空立即窜过去，我忐忑地迈着猫步跟在后面，小黄鸟无所谓地拍着翅膀，嘟囔道：“反正是随便找个地方混一百年，去哪里干什么都一样……”
进了洞府，童子领着我们去见师父，途中他打量了我们好一会儿，开口问：“沈师兄说你们之中有条青龙的，是哪个？”
孙悟空笑着指指我。
童子看了我几眼，很是严肃地道：“是有一股水气，虽是猫的形状，却跟云师兄那只十分不同。”
我一阵腿软，细细叫了一声。
童子道：“这青龙好生腼腆，叫起来都如此温柔和顺。”
孙悟空捂着猴嘴笑道：“正是如此。”
见到高台上歪坐的的斜月三星洞主人时，我脑袋里立即闪过乌龟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神仙也不乏徒有虚名之辈，这一点和人类很相似。
孙悟空心心念念的神仙师父是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人，头发胡须油黑杂乱，挥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竹扇，正满脸兴奋地盯着我们三个看，嘴里还不停地问台下的沈师兄：“青龙在哪儿，我老人家怎么没看到？”
我心中关于他的灿烂形象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小黄鸟落在我脑袋上，悄声道：“唔，宝相庄严，堪比如来，我今天才知道如来在猴子心中竟然是这等衰败模样。”
猫腿一阵无力，我瞅了呆愣的猴子一眼，默默卧在地上。
孙悟空一蹦老高，指着台上叫道：“你不是祖师！哪里来的邋遢道人，竟然敢冒须菩提祖师之名招摇撞骗，活得不耐烦了！”
我跟小黄鸟齐齐一呆。
台下约莫有十数位三星洞弟子，孙悟空这么一叫骂，立即招来不少呵斥，甚至有一两个要上来拿他，慌得阿宁连忙阻止。
沈师兄也愣了一下，疑惑道：“须菩提祖师？”
孙悟空怒道：“他根本不是祖师，你们被他骗了！”
台下的众弟子都目光奇怪地看着孙悟空。
那灰袍道人摇着扇子笑道：“我老人家本来就不是你说的什么——什么祖师来着，噢，须菩提，须菩提祖师。活了千儿八百年，活糊涂了，不记得三界里有这么一位神仙啊，徒儿们，你们可知道那什么须菩提祖师？”
台下弟子纷纷说不知道。
我跟小黄鸟都很疑惑，孙悟空急得上蹿下跳，四处看了一番，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儿，他那圆圆的猴眼通红一片，指着灰袍道人叫喊：“这里明明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怎么会冒出你这么一个道人？祖师，祖师哪里去了？”
弟子们指责孙悟空言语无礼，那道人倒是不大在意，笑道：“猴儿，想必你在我来这儿以前曾到过这里，那时候这里有位须菩提祖师，是也不是？”
孙悟空急忙点头，问：“你可知祖师哪里去了？”
道人笑道：“我五百年前无意中来到这里，见此处洞府虽然荒废多时，却委实是个宝地，便留了下来。不妨说与你知道，我本属方丈仙山东华大帝君座下，道号玉真。”
小黄鸟嘎嘎一笑，一个没站稳摔下来，我忙伸出猫爪把他捞住。小黄鸟在我爪子里冲着台上的玉真道人嘎嘎乱叫：“就是……嘎……那个玉真子？”
玉真道人摇摇折扇，唏嘘道：“世间能有几个玉真道人？”
小黄鸟翅膀捧着我的猫脑袋叫道：“小肉丸儿，你要是留在这儿，给你爹他们知道了，恐怕要糟糕！”
我不知道玉真子是谁，孙悟空似乎也不知道，他喃喃自语：“东华帝君什么时候添了一个叫玉真的弟子？”
玉真子咳嗽一声，道：“你们三个此行拜师，既是冲着须菩提来的，我老人家也不好强留，只是那祖师已然不在，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寻吧。”
我与小黄鸟都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兀自喘着气，那一双圆眼愈发红了，犹如两粒大而饱满的樱桃，他蹲在地上四处张望，爪子挠着毛茸茸的脸蛋，嘟囔道：“祖师，祖师究竟哪里去了，为何连洞府也丢下不顾？”
我小声道：“猴子，你不要难过，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祖师的。”
孙悟空没做声，一个劲儿喘气。
小黄鸟问玉真子：“你来这儿的时候，洞府里都有些什么？”
玉真子想了想，道：“除了这一间广厦，几株花木，再没有什么了。想来那祖师倒也是个逍遥人物，离开的时候将那些个凡尘之物都舍去了。哎，这猴儿倒是个重情义的，只可惜碰上了一个没心肝的祖师，热脸贴上冷屁股，枉费一番深情呀！”
小黄鸟嗤笑一声：“听起来你倒是和猴子一样可怜可叹。”
玉真子咳了一声，道：“我老人家不和你一般计较，你们速速离去吧。”
我轻轻挠挠猴爪，说：“咱们走吧。”
孙悟空红着两只眼睛望着我，期期艾艾说：“小虫，我要在这儿等着，兴许，祖师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看看小黄鸟，小黄鸟道：“我无所谓啊，反正去哪儿都是混日子。”他倏地靠近我，声音极小极小：“其实这个玉真子虽然名声不好，但本事还是有的，吕洞宾知道吧，有一回被他打了个半死，后来八仙联手去教训他，也碰了一鼻子灰。你留下跟他学本事，也是可以的，小肉丸儿没开窍，他那些坏毛病你也学不会。”
我不大明白小黄鸟最后一句话，不过此时因不在意这个，所以不去追究，只是抓着猴爪，对孙悟空道：“猴子，那我俩陪着你，咱们是一起来的，自然不要分开。”
孙悟空点点头。
阿宁在边上笑道：“师父师父，他们要留下来！”
玉真子一阵咳嗽，道：“我门中不收禽兽，不准！”
小黄鸟炸了毛冲着玉真子叫骂：“你说谁禽兽？”
玉真子竹扇朝着小黄鸟，道：“你是禽。”然后一指孙悟空：“他是兽。”再然后咳了一声：“合起来不就是禽兽么？”
小黄鸟翅膀一阵扑腾，甩落一片黄黄的细毛，他在空中来回转着圈儿，叫道：“玉真子，你可还记得方丈仙山的东方——”
小黄鸟话还没说完，玉真子已经一阵风似的扑上去把他捏在手里，火急火燎喊道：“不可说不可说！我收你们就是！”
我看着玉真子手里扁成一团的小黄鸟，心中一阵焦急，喊道：“鸟爷爷！鸟爷爷！”
小黄鸟艰难地从玉真子掌中钻出来，冲我举起一只翅膀，道：“爷爷无妨！”
玉真子松开小黄鸟，理理衣衫重新坐回高台，对着我与孙悟空道：“我老人家是可以收留你们，然而，师门规矩不能改，你们只能做我门中弟子的灵兽，跟随弟子一同修行，可愿意么？”
阿宁在旁边小声对着孙悟空催促：“快答应啊……”
孙悟空道：“我只是想留下来等待祖师归来，谁要入你门中修行？”
玉真子抖着扇子道：“你这猴子，好生托大！我老人家好心收留，你却不识抬举，来呀，给我轰出山门去！”
小黄鸟叫道：“等等，猴子不愿学艺，那是他不求上进，你何不随他去了，山中禽鸟无数，也没见得都是靠你养活，他自混他的日子，你睁一只眼不就成了。”
玉真子道：“可不许他乱了我门中秩序！”
小黄鸟慢条斯理拖长了音调喊道：“东——方——”
玉真子咬着牙道：“好好好！我老人家不管就是！”
阿宁在意一旁急得直跺脚，叫道：“师父！师父！”
玉真子道：“乖徒儿，猴子自己不愿学艺，我老人家有什么办法？莫强求，以后给你找个更厉害的灵兽！那些个不求上进的，就让他虚度时光去！”
阿宁撅着嘴看着孙悟空，仿佛要哭了。孙悟空对玉真子和小黄鸟的话全不在意，只是蹲在地上沉默。
玉真子问小黄鸟：“你呢？”
小黄鸟笑道：“山中鸟儿又不止我这一只，我自逍遥来去，也不要你费心管了！”
玉真子又指着我问：“你呢？咦，好像你身上水气重些，莫非你就是我徒儿所说的那条青龙？”
我看了看沈师兄，他恭恭敬敬对玉真子道：“师父，我与谢宁师妹是在市镇上碰到他们的，想来青龙怕惊扰百姓，才收敛了形貌。”
玉真子笑眯眯问我：“你可愿入我门中修行？”
呃，我本就是寻访名师来的，孙悟空和小黄鸟不愿修行是因为他们百年后本事就恢复了，至于我，还是老老实实修行吧。
于是我点点头，喵了一声。
玉真子笑道：“那好，你想跟谁一起修炼？”
我瞅了瞅台下那十数位弟子，他们个个都炯炯看着我，看得我浑身无力。
一个袍子很晃眼的少年挑眉看了我一眼，笑道：“跟了我如何？”
呃，看着这人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想起摩羯曾教训过的一些人。
摩羯的身体养好之后，曾带我去人间玩过几次，每次在街上时都会有一些贵公子模样的人笑眯眯跟摩羯搭讪，说些奇怪的话，然后无一例外被摩羯小小教训一番。
我每每不大明白，但因只顾着吃糕，也不去理会，回剑潭后同乌龟说起来，被告知这些人是登徒子，十分讨打的一类人。
既然乌龟都说了讨打，那是万万不能跟着这袍子晃眼的少年了，于是我悄悄往后挪了挪肚子。
少年一愣，哼了一声，他旁边的几个弟子见状，都收回了投向我的目光。
玉真子笑道：“阿闻，看来你与青龙无缘了。”
叫阿闻的少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知哪位师兄弟有此机缘呢？”
小黄鸟笑道：“来的路上那个姓沈的弟子已经问过了，小龙就跟着他吧。”
阿闻一听，眯眼看着沈师兄，要笑不笑：“哦？原来被沈师兄捷足先登了。”
沈师兄道：“我只是先问了问，成不成还看师父和青龙的意思。”
小黄鸟道：“小龙肯的，我是她爷爷，我说了算！”
玉真子对沈师兄道：“既是如此，你便多费些心思吧。”
沈师兄笑道：“弟子遵命！”然后十分殷切地看了我一眼。
我本来刚刚站起来，被他那殷切的目光一望，又默默蹲下去了。
哎，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可是，可是为什么，有一种骗了别人的感觉？
尤其是此时，台下那些弟子都用艳羡的口气对沈师兄说：“恭喜师兄得了这么威猛的灵兽，真是可喜可贺！”
威猛，威猛，我暗暗咀嚼着这个词儿，五内有点郁结。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玉真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