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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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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老仙
“你说你找到了那世家子的尸体?就你?”
大理寺内,薛枸杞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面前的刘老四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屑怀疑之情溢于言表,眯着鼠眼打断道。
“找到了,虽然不能确定,但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就是那具尸体,就在乱葬岗打东侧进来小半里的位置。”
薛枸杞假装没听出话里的嫌弃,递了块玉佩过去:“昨夜天黑泥泞,人没法带回来,但我把他腰间的佩玉取了下来,你可以交给家仆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们家少爷的东西。”
她之所以说这么多,一方面是为了交差,另一方面就是想着那世家子弟可怜,生前没得仓促也就罢了,死后既然有人愿意为他寻尸收尸,那怎么都该让他入殓为安,别再曝尸荒野。
但看刘老四这样,明显是没打算信她。
也罢,薛枸杞叹了口气,转身便往吏舍走去。往返京郊乱葬岗本就耗时许久,她又在里面扒拉了好一会儿各种尸体,此刻早已累得完全没力气和人打嘴仗,只想回去坐着歇息。
夏簇比她先行一步回了吏舍,见她神色萎靡,脸上还隐约带着几分恼火,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情道:
“刘老四果真没信你的话?亏你昨晚折腾了许久,还好心让他转告寻尸的家仆。”
薛枸杞耸了耸肩,答道:“估计是不信的。”
“那家伙想必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胆子比针尖儿还小,光是走到乱葬岗边上就开始哭爹喊娘,哪里还找得到尸体。”
夏簇啧了一声,随后看向她的神情有些叹服:“谁能想到,你长得瘦瘦小小的,刚进大理寺也没几天,居然有着这么大的胆子,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哈哈,还好吧。”薛枸杞干笑几声,挠了挠头。
作为恐怖游戏主播,她什么孤坟野鬼没在游戏里见过,心里对于乱葬岗早就见怪不怪,只觉得场景熟悉,甚至还能让穿越过来的她在莫名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见她不愿多说,夏簇又把话头转了回来:
“不过,咱可不能在让刘老四再这么嚣张下去,胆子小得要死,就把去乱葬岗寻尸这种脏活累活全推给咱干。”
薛枸杞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她看来,这刘老四最可恶的倒也不是推卸活计,而是克扣月钱,大理寺月钱按例是每月一发,可刘老四偏要在手上多留那么几个月,借几次高利贷来赚利息,才发还给他们。
按原身的记忆,刘老四已经连着扣了两个月的月钱,要是这个月再不发还,那她家里可真就要揭不开锅了。
得找个办法让他把月钱还回来,薛枸杞想。
“薛枸杞!起来!”
午间燠热,薛枸杞在吏舍里坐着,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多久就听见刘老四在喊她名字。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跟着走了出去。
“你说清楚些,那具尸体周围都是些什么,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的。”刘老四也没管她有没有睡醒,急急地问。
薛枸杞下意识地皱眉:“乱葬岗里尸堆杂乱,周围环境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到时候你让家仆跟着我过去认尸就好了。”
她心下实在疑惑,这刘老四推诿事责的本事一流,又胆小如鼠,怎么此刻一副打算亲自带着家仆去认尸的急切样子?
夏簇恰好在这时路过,听了两人对话,当即冷笑道:
“方才这家伙拿玉佩给家仆看,家仆在认出后对着他千恩万谢,碰巧让路过的寺卿大人听见了,就说今夜要跟着一起过去认尸,他哪里肯放弃这种揽功劳的机会,自然要找你问个清楚。”
薛枸杞顿时恍然,怪不得他会问得这般急切。
“你别管这么多,”刘老四顿时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从袖口里取出了个布织钱袋,“你不是急着找我讨月钱吗,把我问的东西答清楚了,我现在就给你。”
布织钱袋被刘老四拿在手中,招招摇摇地在她眼前晃着。
“好啊,我告诉你。”
薛枸杞眨了眨眼,伸手接过钱袋。
“所以你真什么都告诉他了?亏咱还说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刚说完没多久就让他抢了你的功劳,受了家仆千恩万谢不说,还在寺卿大人面前涨了脸。”
刚回吏舍,夏簇充满不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在瞄到瘦弱少年手里的钱袋后,他的声音稍微小了点,最终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也好,起码把月钱给拿了回来。”
薛枸杞却忽地笑了,眼睛眯得像只小狐狸:
“谁说我打算让他继续嚣张下去了?”
暑气炎热,白日时的晴朗天气把先前的雨迹尽数蒸干,京郊的乱葬岗也不似昨夜潮湿,而是又热又燥。
刘老四提着油灯走在最前头,刚踏进乱葬岗,腿脚就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他一边硬着头皮往前挪着,一边提心吊胆地把目光往身后跟着的大理寺卿那边瞟。
大理寺卿裴容,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此刻他被裴容那双冷冰冰的苍黑眼睛盯着,顿时觉得冷汗蹭蹭地往外冒,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贪这份功。
夹杂着尸臭的阴风吹过,刘老四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白日里薛枸杞说过的话忽地在他脑中浮现——
“旁边挨着的具女尸,半是血肉,半是白骨。”
“至于那尸体本身,可就更是骇人得很了,整个人像吹胀了的羊皮筏子似的,暗绿色的皮肤鼓鼓囊囊的,像是要被尸体里面的空气给撑爆一样,没准你走过去一碰,它就炸开了呢。”
当时薛枸杞似是兴致勃勃般,说得绘声绘色,给他当即就听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恨不得让她立刻闭嘴。
如今被乱葬岗的凉风一吹,更是阴森了数百倍。
刘老四一边在心里暗骂着薛枸杞,一边估摸着差不多到了她所说的地方,转身便想禀报裴容,可以让家仆跟过来认尸了。
但还未来得及扭头,就看见有个朦朦胧胧的白影,穿过遍地蚊蝇乱飞的尸堆骨山,朝他的方向游曳般飘荡了过来。
白影摇晃,坟鸦低嘶。
他立刻就想起了薛枸杞的“好心提醒”:
“对了,我昨晚在乱葬岗里,远远地见着了个白影,估计就是民间传说里的白袍儿老仙,你离得远些并不打紧,可千万别被碰着,更别被老仙身边跟着的鬼火碰着,不然……”
眼见着白影越来越近,刘老四瞬间吓得连身后的裴容都顾不上,嘴里大叫着“老仙别杀我”,抓紧了油灯拔腿就跑。
见他跑走,白影果然没有继续追。
刘老四正松了口气,打算放缓步子,就见周围忽地冒出了好几团鬼火,绿荧荧的,随着他的跑动而跟着移动。
他怎么跑,都甩不掉那几团鬼火。
“白、白袍儿老仙饶命啊——”
刘老四惨叫出声,两股战战,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竟是连站都站不稳,跌坐在了地上,下意识地往后蹭了几步,却发现手心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低头一看,是截白骨。
水声淅沥。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刘老四,竟是当场不受控制地尿了裤子。
正在此时,他听见了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戏谑笑意,在不远处响起:“刘老四,你怎么在这里?”
薛枸杞的手臂上搭着件略显老旧的白色被套,先是摆出意外模样朝刘老四问了句话,随后像是才看到后面跟着的家仆和裴容般,诧异却不失恭敬地行了个礼:
“见过寺卿大人。”
刘老四这辈子都在蝇营狗苟,自然瞬间就明白薛枸杞从白天里开始就是在算计他,恼羞成怒地指着她的鼻尖,大声喊叫:
“薛枸杞!你个臭小子竟敢骗我!”
“我哪有骗你,”薛枸杞无辜地眨了眨眼,诚恳道,“你让我告诉你的东西,不都详详尽尽地说清楚了嘛。”
刘老四越发恼怒,大叫道:“你既然真说清楚了,干什么这时候又往乱葬岗里跑一趟,还扮鬼吓我?”
“我只不过是昨夜不小心在乱葬岗里丢了东西,这时候过来沿路寻找罢了。再说,我可没有扮鬼,乱葬岗里蚊蝇繁多,我听说白色防虫,就披了件白的被单过来,谁知道你会这么害怕。”
薛枸杞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见刘老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此刻满脸莫名其妙地站在远处的家仆,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家公子?”
家仆壮着胆子往前,绕过旁边横斜着的几具白骨,依照她的指示停在了一具尸体前,凑近看了几眼就立刻惊喜道:
“这正是我们公子,错不了的。”
薛枸杞闻言,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人找到了就好,你们叫上帮手把他带回去,也算是能入土为安了。”
家仆面露感激,连连道谢,还往她手里塞了几块碎银。
在旁边看着的刘老四,一想到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他的东西,当即就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开口:
“姓薛的,你真是好算计,咱走着瞧。”
薛枸杞只当他这话是在夸赞,心里听着一阵舒爽,正准备笑嘻嘻地应下,然而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如霜冰冷的声音:
“刘老四,本官白日里还听说,那尸首是你找出来的。”
刘老四先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再是被薛枸杞气了个半死,惊怒交杂,一时竟是忘了身后还跟了个大理寺卿。
听到裴容冷下声音问他,这才恍然一激灵回过神来,怒瞪了薛枸杞一眼,咬牙解释道:
“回寺卿大人的话,依照排班,小的本就该是昨夜去乱葬岗的差事,所以寻到尸体的自然是我。薛枸杞这厮听说我找到了,就盘算着贪功,才故意蹲候在此处,害我出丑,冒领功劳。”
他推事揽功的本事一流,子虚乌有的事情被他生生编得有鼻子有眼,薛枸杞觉得自己若不是当事人,没准听完还真的信了。
未等她出言反驳,裴容就淡淡地啧了一声:“那你说说,是如何找到这世家子的尸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