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时晚》江山远

6、野风万里2

　　颜随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而她们相遇。
　　没有注意到摩天轮转向高空时南江的景色，而她们相逢。
　　不用注意密室逃脱的恐惧，他会带着她安全通过。

　　大概接二连三的遇见和当初的怦然心动都在告诉他们，这是情缘的开始。

　　程野是一位自由摄影师，总喜欢到五湖四海，天涯海角抓拍世界一角的美。他说，他最喜欢《白日梦想家》这部电影，十八岁时学业迷茫，而二十五号底片，不仅唤醒了电影主角，同时也唤醒了程野。

　　他生来就像他的名字，似平芜原野、似野草锋芒。自在而随性，他是苍穹之上的鹰，掠过微波的湖面，飞过冰原雪山，见过悬崖之上的野花，也瞧过海水拍浪卷沙岸。

　　颜随活了二十一年，她幻想中的恋人，要像风一样自在，像云一样闲适。当他真正出现在颜随面前，就像幼时拿着省吃俭用的钱去报亭买杂志，喜欢的故事中的男主角一般深情而专一。

　　她甚至不敢相信，一切太顺利了。就像老天已然熟悉她，在她前半生的苦难当中，将她抽离出来，放在后半生的幸福当中。她不敢相信，她始终怀疑。

　　颜随确实不是南州人，她只是短暂地路过这里。她和程野说过她将离去，而程野却无所谓地笑着：“我将追随你，直到天涯海角，天各一方。”

　　他的模样生来阳光，却是散漫慵懒的性子。
　　他痴痴地望着她笑。

　　而她只是愣愣地回望他。

　　程野，你怎知道，你真的能够如你所说。
　　追随我，直到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呢？

　　他的表情说，怎么不行呢？
　　现在，我们不就在江州吗？

　　她懒在他怀中，想着珍惜当下吧。

　　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时令，颜随和程野说：“我们去寻找我们的25号底片吧。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专属于我们的。”

　　或许当时，颜随已经做好了和程野分别的准备。
　　她想，为以后的怀念留下一些刻苦铭心而难以忘怀的回忆吧。

　　程野，看见了吗？

　　—

　　自驾游前往西南，一直沿路北上，路过雪山高原，路过平芜荒原。

　　程野才发现颜随并非他所见的那样。

　　她大概就像《西游记》里会被吃的细皮嫩肉的唐僧，而她的心坚如磐石，也如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历经千辛万苦的唐僧一般西途求经。

　　她的模样在北风的侵蚀下泛红起皮，短发留成长发，而原本顺滑的发丝逐渐凌乱干燥。她行走在路途中，一切都在变，她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初的可爱，现在的她更像是生来流浪的行者，浩瀚无边，广阔无垠，仅凭着一颗心，一双腿，便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

　　她是南方的姑娘，性子温良忍让。他从没能想到她骨子里的张扬与叛逆，山的棱角，都像是她骨脊当中的一只。

　　她的心中，自有一场风暴。始终张狂的。
　　她却习以为常，以此为乐。

　　颜随是一位作家，她自称不过流浪的诗人。
　　他也只笑笑，说他是颓废的摄影师。

　　他们，是天作之合。
　　山南山北，路环水绕。一条路来，一条路去。

　　颜随是不抽烟的，程野这样不羁的人，竟也是不抽烟的。

　　颜随一直很乖。停在一处悬崖之边时，他们停车在一旁煮面。

　　静待夜晚，面见残阳。对面的雪山边缘染上金色、火红，像是渐渐被融化。

　　“程野，你似乎总喜欢拿着面孔骗人。”她打开一瓶酒，独自饮掉忧愁。

　　他笑笑，还是那张乖张的脸，“你不也是？”

　　“你抽过烟吗？程野。”

　　“抽过，不喜欢，丢了。”

　　她托腮看着他，落满灰尘的眼前出现另一幕场景。

　　少女时期，她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也是家长面前“别人家的孩子”，在家她要是乖顺的开朗的，对外又要谦虚谨慎。

　　虚伪，早在不觉间吞噬掉少女的真诚。

　　那时她最喜欢班上一个长相清秀却眉眼锋利、性格张扬的男生，她知道他抽烟打架，不学无术，整日混迹在社会人员之间。

　　可她偏偏是喜欢他与自己的不同，他总能做自己，自由的、潇洒的、不计后果的、随心所欲的。

　　同时她发现他的心是细腻的。会给流浪猫喂食，会将烟丢在垃圾桶里，会阻止小朋友拔草......他真心热爱着这个世界，而外表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心中的一部分。

　　他说，是浪迹天涯的。

　　后来他们成了同桌，两人很熟很熟。即使身边人总在说“学霸学渣”之间的组合，“静与动”的对决。

　　可只有他们俩知道，颜随私下也会抽烟。常常要被他规劝。

　　后来他转校了，离开前她祝他前程似锦，而他祝她自由自在。

　　说来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因为他，颜随抽烟没上瘾，后来也戒掉了。

　　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像是天与云、树与风、海与鸟。天地之间，自有我去懂你。

　　现在说来已经忘了名字，她不记得了。

　　“我以前也抽过，后来因为一个朋友戒掉了。”她笑着提起那段回忆，明明不算美好。

　　那时她最想看海，可看海是一个执念，和她寒窗苦读十几载只为上一个大学一样。所以她拼命地奋斗，只是为了不再焦虑。

　　那时她总是忽略校园时代的美好，现在想来，晚霞很美，她也很喜欢他。

　　“你以前喜欢过他？”

　　“算是吧。”

　　程野早知道颜随，她生来就是桀骜不驯的雄鹰，困于牢笼之间并不能囚住她心中的天地，所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明白颜随是个怎样的人。

　　坚韧、张狂、温柔、痛苦。

　　听颜随提起了他和她的故事，很长。

　　“那他走之前不向他告白？”

　　你忘了吗？程野。
　　我相信缘分的。

　　“他既然离去，就不能为他留下念想。他才是高空之上凌云的鸟，而我不过仰望的树，曾被他栖息，被他告予自由的风。可他始终是飞鸟，而我始终是扎根于土里的树。根，将我囚在一方之地。”

　　“如今为何走了？”

　　颜随看向悬崖对面的深谷，延伸至雪地，又到高原，连绵不断，“因为后来我发现，我住在花盆里，不是大树，只是无名的草木。”

　　他笑，举起酒瓶与她对碰。

　　风卷残云，他说路途遥远，他陪她一程吧。
　　是他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