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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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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团办助理什么地干活,阿焕不甚明了。说紧张也并非,只是打小被家里宠着,也算是懒散惯了,不懂得那些权欲心名利场。好比金庸笔下的黄老邪对‘名’淡薄,一灯大师视 ‘名’为虚幻,只有老顽童周伯通,却是心中空空荡荡,本来便不存‘名’之一念。
阿焕胸无城府、天真烂漫,唯有一颗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的。当天清晨用洁面乳洗净了脸,虽然大致上是比军训那会儿白上一些,但仍嫌不够,好在蜜色肌肤托显出一副好气色。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还没有穿过的白色长袖T,将折痕处揉了揉,又套了条修身的浅色牛仔,踩上帆布鞋迎着小风踏上了面试的征途。
事实证明,所有通往成功的道路都是坎坷的。阿焕在绕着学生活动中心上下三圈之后,才满头大汗地跟着另一个貌似来面试的学生绕进了所谓的团办之面试老巢。几平方大小的屋子,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半面试官。那三个是两男一女,都穿的板儿正,尤其是最中央那干部,短发一根不落直楞楞冲向天空,表情严肃认真,脑门锃亮紧绷,似乎恨不得在上面贴上“我是领导”四个大字样。哦,还有那“半个”是作笔录的。
“领导”看了迟到的阿焕一眼,不屑,又忍不住抬头看两眼,一边翻着剩下的两三张表格,一边说:“自我介绍下吧。”
“是,我叫邱焕玥!”
三个人都齐齐看了阿焕一眼,然后彼此间会心一笑。
阿焕记得高中时的政治老师曾经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们这些对大学无比向往的傻孩子:“不要以为你们将要走入的是一个象牙塔、一片多么神圣的净土,告诉你们,说好听点儿,你们只不过是即将融入社会罢了,说正经的,你们就要被社会污染啦!”
当阿焕看到宣传栏中红纸黑字他的大名时,从此深信不疑。
校团办面试那天他因为极度缺乏对竞争职位的深刻理解而屡次答非所问,即使在院学生会得到张晋同学的推荐,但阿焕严重怀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是否能有如此大的号召力能撼动组织总部。不过,心虚只是阿焕一个人的事。
梦莹说,知己呀,不要假借职务之便到处拈花惹草。
张晋说,发补助,要记得请哥哥吃饭,肯德基就算了,它旁边刚开那家牛排店不错。
丁斌说,别磨蹭,赶紧地走马上任给我介绍个德艺双馨的漂亮姑娘。
小永说,杜蕾斯,神箭手的好伙伴!
去团办报道的第一天,阿焕就看到了“领导”团办主任李大伟,寒暄一番才知原来他已是研二的学生,几乎被认定毕业后要留校了。李大伟这个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挺和善一人,也很幽默,虽然是自以为的。他和阿焕说,团办学生助理的工作其实相当简单,没课的时候值个班儿,给各个学院发发材料,做做会议记录什么的。每个月例会后发补助,二百一,附送聚餐,公家埋单,自愿参与。阿焕一直想问组织看上了他哪一点,但一直没敢问。
当然,这其实也是不好问的。纵观历史长河、战争风云,哪一个小兵被提拔到领班时,还傻乎乎地问将军:我是哪里好啊?大抵都是谢主隆恩立誓效犬马之力,只有后宫三千得到宠幸时才会撒娇谄媚问是何故。
团办拥有执行主任一名,副主任两名,助理若干,阿焕作为其中之一,结合其课业值班表上给排到周二、四、六的上午。阿焕做了两个星期助理,自觉还挺适应,工作基本上是不算繁忙的,所以值班时他就会拿上一两本闲书当做消遣,那时候他和梦莹的关系差不多也是顺水推舟,虽然还是没挑明,但也开始尝试约着一起吃饭了,偶尔临近中午也会收到梦莹的短信:今天嘴馋想吃好的了,你说我们是吃红烧狮子头还是酸菜鱼呢。待阿焕拍了板子,时候一到,两人便便高兴兴地上食堂吃小炒去。
第三周的时候有一个助理生病,于是工作分摊给其他助理。阿焕代周三下午的班,照例一本小说,一杯纯净水,一只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的黑色耳机乖顺地搭在他的前颈, MD里不厌其烦地循环播放着Don Henly哀怨苍凉的演唱。也许是因为节奏缓慢的音乐,也许是因为温柔和煦的阳光,也许是因为某一段别扭难读的语句,不大会儿他就大脑一片空白,陷入发呆状态。
当一只大手轻轻按在阿焕头顶时,阿焕才从灵魂出窍中回过神来,然而当他看清手的主人,那刚被召唤回的魂魄立即便因惊愕而四处飞散。
“哎哎哎~你你你~”阿焕晃着食指竭力从脑海中挖掘着对方的名字。
陆凡弹掉阿焕伸在他眼前的手指,戏谑道:“呦,这么爱我啊?”原本凌厉逼人的眼睛因为阳光的缘故而眯合成一弯泓水,更显出一份玩世不恭。
陆凡!阿焕终于搜索出这个太普通的名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嗯,我还奇怪你坐在这里干嘛呢?”陆凡说是奇怪,嘴里却也不追问,随手拿起阿焕的书一字一顿地念着封面:“穆、斯、林、的、葬、礼”,这样的读法总是让怀旧的人有些哽咽,仿佛回到幼儿园时期小朋友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齐声朗读“排、排、坐!吃、果、果!……”,可是阿焕忽然就另外衍生出一个脱线的想法,这书若不是拿来读,而是听,该多好。
“同学的,拿来随便翻翻。”阿焕将笔夹在读到的那一页,合上了从丁斌那里借来的书。然后他靠着椅背仰脸望着居高临下的陆凡,想从那秋水般的目光中读出些缘由,比如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干嘛?”陆凡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手托着腮也回望着男孩儿,“真爱上我了?”
阿焕不自然地别过目光,心想这人怎么说话这样,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才见第二面而已,有必要那么亲昵么,阿玫可别摊上这么个男人,只怕往后日子不好过。
陆凡见阿焕闷不吭声,也不耍嘴皮子了,一本正经道:“你好,我是计科院的陆凡,来拿材料。”
他果然就是省城大学的,阿焕转而疑惑,那当初陆凡知道自己要来这儿读书时怎么不讲呢,是不是和阿玫沆瀣一气不待见自己?要不就是不想揽麻烦。这么一想,阿焕既鄙夷陆凡又有些泄气,随即收起笑脸端着架子问:“什么材料?”
陆凡挑了挑眉毛,表示不明白阿焕的意思。
“一份是给各院团委宣传部的征文通知,还有一份是给各院学生会下个月的工作部署,你来领哪一份的?”
“两份都给我吧。”
陆凡接过材料起身说:“小孩儿,有事儿找我哈。”
阿焕心想少装好人了,你巴不得不认识我呢,但还是咧嘴特虚伪地笑了笑。陆凡也不介意,转身就走了。
等走廊里没有了来回的脚步声,阿焕才赶紧把签领本子拿过来翻开,果然找到有几页都签着陆凡的名字,“陆凡计科院学生会副主席”几个字虽不算遒劲有力但也潇洒飘逸,毕竟字如其人。
青葱般的食指对着那名字狠狠地戳了戳,嘴里还嘟囔着“了不起啊?”然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翻到今日签到那一页,把那两个“诅咒”的字重新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