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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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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包甩在身后,随着主人的脚步晃晃悠悠,忽而“啪嗒”一声坠了地。陆凡转过身将它拾起,又漠然地甩在身后,荡出一小撮灰尘,一部分扬扬洒洒地四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一部分贴合在肩包和运动衣间,仿佛不忍落单。
校园大喇叭里播放着一首忧伤的歌曲,陆凡听了几句,心中冷哼,不过都是无病呻吟。回到宿舍打了热水擦了汗,陆凡又换了睡衣爬到床上睡了一觉,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快地进入过梦乡,在梦里他坐在远动场高高的看台上,空荡荡的绿茵中只有一个男孩儿在恣意地带球奔跑,虽然偌大的天空下只有他们两个,却毫不存在一丝一缕的孤独和悲凉,因为他注视着他,而他知道他拥有观众。
然而梦醒时分呢,是沉湎在幻想中多一点,还是认命于现实多一点,这个中落差恐怕连庄周也无法明说。命运不会因为你的梦境分外美丽而格外开恩,时间也不会因为你的问题停下来等你分析问题。于是秋天在某一天不告而别,此间的冬天悄然来临。
十二月是省大的文化月,安排是这样的:先是一连三天的运动会,然后是“12.9”爱国诗歌朗诵会,再接着便要筹办元旦晚会,准备冬季长跑。不过这些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在参与,像陆凡这样已经是大三的学生干部重在组织,而主席级别的就只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莅临下现场指导下工作足以。偏偏人缘极好的陆凡不得闲,被体育系学生会一小壹邀请去做裁判监督。
这裁判监督委员会听起来挺大牌,就好像总统上面有国会,你贪污受贿潜规则,不高兴了我们国会议员弹劾你。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绝不可与省大的同日而语。陆凡在省大呆了近三年,参与了两届春运、两届冬运,以他切身体验来看,裁判监督委员会就如同居委会,裁判监督就是居委会大妈,专门调查家长里短、调解邻里纠纷来着。大事儿倒是没有,就是些鸡毛蒜皮的,比如嫌这个裁判只顾看拉拉队啦,那个裁判长的影响比赛情绪啦,比较严重的无非是某某裁判与某某院交恶导致评判有失公平,一般上报到领导那里人儿都是哈哈一笑略过,在官方那里院级纠纷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的口号永远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今年的冬季运动会有点特殊,因为是省大与科大联办,据说还是科大先提出来的,表面是加强城际学生互动,实则是借助运动会这一有益身心健康的集群性平台,通过搭桥牵线、暗送秋波、身体互动等一系列感官行为,解决本校供大于求的男大学生内分泌失调的问题。毕竟省大是有名的玫瑰园,而科大嘛,陆凡就笑了,按圈子里的调侃,那就是个同志集中营,照刽子手希特勒的理念,二战的时候科大可以一窝端,错杀都是了了的。陆凡认识一个科大的研究生,做零的,他导师见他的第一天就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诚恳地说没有,他导师接着问他有没有男朋友,他说老师您别开玩笑了,那老头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是开玩笑,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个,就咱们院的,你们两个一起做研究不误事儿。
再说陆凡为什么要接这个婆妈的差事,主要还是和体育系那小壹顾唯交情深,顾唯曾经追求过陆凡,陆凡说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茶,他心里想的是,就你那体格还不把我给整的永世不得翻身做主人。不过他倒是曾经看上过体育系一个学心理的男孩儿,顾唯中间给帮忙鼓捣过,不知怎么也没了音讯,陆凡最讨厌麻烦拖沓,那边一拖他就不耐烦,心想不愿意就拉倒。所以后来顾唯突然和陆凡说这事差不多能成的时候,陆凡想都没想就单方面毁约了。自古红娘不好当啊,这顾唯没辙又不知道编了个什么谎把本院的零号兄弟算是给糊弄过去了。
至此,陆凡倒是又稀里糊涂地欠了顾唯的人情,而这次运动会规格较高,裁判监督委员会的成员要求是院级以上学生会中层干部,他实不忍再看顾唯那张常年风吹日晒造就的窘迫的脸,勉强推脱不如痛快的答应。原本计划是想趁那几日停课回家休养生息,这下可好,还要傻乎乎的在看台上迎着风沙坐三天。
然而这种牵强的心态很快有了安抚的理由,因为周末的时候陆凡在□□上看到了阿焕的留言。
乌索普(阿焕):运动会我报了一百和二百,你报了吗?
陆凡对阿焕主动和他聊天的举动感到格外满意,包括上次在操场偶遇阿焕也是。陆凡有个习惯,一旦遇到暂时无力解决的问题,就得靠跑步减压。他那时对阿焕有小女友这件事还有些介意,虽不至于耿耿于怀,但到底是心存芥蒂有了一丝冷意。然而,想到阿焕又不知不觉间在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男孩儿时的情形,那一身清爽活泼的短袖短裤,匀长圆滑的肌理,朝气蓬勃的脸庞……记忆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明明摸不着闻不到不具实体,却总会在适当的时刻提醒你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当真妙不可言,提醒你心深处那一方田地早有些物种生根发芽。
回给阿焕一条短信:“你如果早来省大两年,倒还有望见证我的辉煌时刻。”不多时收到回信:“真可惜,我来晚了。”陆凡盯着那一行字,愣怔着,嘴里竟然仿佛含了片青柠,酸味入了心底。谁是迟到的人,谁又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