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宰相》彼岸秦淮

5、陶然居事

　　后面锦绿见上官婉儿果真赢了，而且还赢了那么多子，很是高兴，不过挨着太子在这里，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看着棋盘抿着嘴笑，又道：“婉儿果真厉害，太子殿下可是难逢敌手的。”
　　太平却是皱着小小的眉毛，仰着头盯着李贤道：“太子哥哥，你输得很惨。”
　　李贤无所谓的笑着点点头道：“胜败乃常事，区区一盘棋何足道。”
　　太平摇摇头，低头看着棋盘道：“话不是这么说，母后说，在皇家输就是死，所以无论什么事必须赢。”然后她又抬起头瞧着李贤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认真道：“你是大唐的太子，岂能如此没有争胜心？”
　　李贤淡淡看了一眼太平，扭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上官婉儿原本是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过去这尴尬的场面，一个宫婢让太子输得那么惨，传出去，实在不好。但是听了太平的一番言论，不禁吃惊的看着她，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说出这番话来，长大以后定然不是一般人。
　　“陪孤出去走走。”李贤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上官婉儿吩咐。
　　上官婉儿站起来扭头看着太平公主不说话，太平还纠结在棋局上，摆弄着棋子心不在焉道：“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都不说话，一路上都沉默的只管走路。上官婉儿跟在他身后有些习惯性的低着头，等他停下，自己赶紧刹住脚步，一抬头才发现竟是上次两人相遇的池子边。
　　他并不往亭子里去，只站在水边，遥望对岸，婉儿站在他身侧偏后，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凉亭在水上安静矗立，在这边观望，才发现其构造十分独特，不似宫里其他的亭子皆是大气豪华，尽显皇家风范，这一个不知为何十分简单，亭子的四角也没有往上翘，都是往下垂的。宫里的亭子多是红色，显得庄重，这个却是更接近青铜色，远远看去，更显典雅，很有一股子书香味。
　　“这种亭子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上官婉儿看着奇怪，便随口问出来，一来的确好奇这个问题，二来，她也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带着她来这里发呆，是谁人所建，又有何特殊意义。
　　“建这个亭子的时候，我也像你这么大。”李贤一直看着凉亭，若有所思的说。上官婉儿扭头看他一眼，看见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心事。
　　“是太子殿下命人建造的？”上官婉儿猜测道。李贤点点头，便举步过去。
　　到亭子近前却并不进去，只是站在外面仔细打量，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眼便很喜爱，用一种孩童般挚爱的目光盯着看。
　　上官婉儿偏着头，细细打量这位奇怪的太子殿下，只见面两次，他却似乎总给人一种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一记清澈悠远的目光，像是照在她心里一般，有一种能够洗礼什么的功效，让她连日来烦躁的心，缓缓静下来。他的脸因为带着向往甚至有点忘我的笑，显得异常温柔淡雅，可是，他的眉却是微微蹙着，状似很纠结。让她没来由心疼。
　　“我很好看？”正在全心打量对方，并且在思考自己心里那些特殊的感觉究竟是个什么，不料李贤忽然扭头戏虐的看着她问。
　　“呃……太子殿下……”饶是上官婉儿平日反应灵敏才思敏捷，此时也有点反应迟钝，羞愧难当，不知道要说什么，红着脸低着头。
　　李贤微微一笑，也不再捉弄她，其实，方才他只出了一会儿神，本想唤她进去，不料察觉她在盯着自己看，便故意装作还在出神，想看看她会看到什么时候。谁想这丫头竟这么胆大，盯着他一直看，偶尔还疑惑地眨眨眼，真真的可爱至极。
　　自己进去坐下，看着那女孩子忽然有些扭捏的缓步挪进来，离他远远的站着，再不敢抬头看他，李贤不禁笑出声。不过，为了缓解她的局促不安，他淡淡问：“太平总说你才思敏捷，不如给这亭子起个名字。”
　　上官婉儿听到他的笑声，越发不好意思，心里埋怨这个太子太恶趣味，却忽听对方抛出这么个问题，终于抬头看他。
　　李贤浅浅一笑，静静看着她，等她说话。
　　上官婉儿反应了一下，看看四周，又打量凉亭一遍。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看着李贤问：“桃然居如何？”
　　“居？”李贤抿起薄唇的嘴巴，忽然又开怀的笑了，回头招呼自觉站在亭子外面的随从过来，吩咐道：“传令制作匾牌，写上陶然居，挂在这里。”下人领命去了。
　　上官婉儿见他如此做，倒也没有多少惊喜，垂着眸不说话。
　　“很喜欢陶渊明？”打发走下人，李贤笑望着她问，“见你两次，都在引用他的诗作。”
　　上官婉儿心内度付着要怎么回答，不知他如此问有何意图。
　　只听李贤淡淡道：“不必多想，回答便是。”
　　“奴婢更喜欢称他五柳先生，不过，奴婢并不是很喜欢他，只是觉得殿下也许会喜欢。”上官婉儿转了下眼珠子，试探着回答。
　　“哦？”李贤想不到她会如此说，挑了挑眉毛，“陶先生这样的人，难道你讨厌？”也许是错觉，她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些许失望。
　　“对于这世上之人事，不只有喜欢与讨厌两种态度。”上官婉儿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鞋尖回答，鞋面上十三娘亲自绣上去的牡丹，逼真且美丽。
　　“比如？”李贤放松身体，靠着扶栏，微微眯起眼睛。
　　上官婉儿盯着那朵牡丹想了想，才淡淡道：“比如漠不关心、从不记起，比如，深藏心底。”
　　李贤点点头，不知是赞赏还是好笑。顿了顿，他看着她的脸缓缓问：“那么，你对孤怎样的态度？”
　　上官婉儿略微愣了愣，才低声道：“敬畏。”
　　“敬畏一种违心的姿态，不是态度。”李贤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停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带着逼迫的问：“你的态度是什么？”
　　上官婉儿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他幽深漆黑的眼睛里，没来由的恐慌，敛了眸看着自己的鼻尖。
　　她不回答，他也不催促，只是沉默着保持那个姿势，不放手，大有一种僵持下去的趋势。上官婉儿眉锁得更深，太子殿下为何盯着她不放，照理他该是很忙，何来这闲情雅致与她逗趣？
　　“恨。”咬着牙，她简短回答出一个或许会要了她命的字。
　　“我以为你会说漠不关心。”李贤好像并不是生气，放开她的下巴，淡淡道：“不过，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太子妃到！”李贤刚要再说什么，忽听外面有人尖声通报，两人齐齐回头，太子妃已经领着一众宫女，雍容大度地走上了亭子的台阶。
　　“都起来吧。”太子妃到亭子里站在李贤身边，回头向亭子外淡淡道。她带来的人都在外面站着，未曾进来。
　　太子妃扭头对李贤倩然一笑道：“母后方才赏了好些东西，等了半日没见你回来。”
　　“在太平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李贤温柔一笑，单臂拥着太子妃歉然道：“劳烦云瑶跑一趟。”边说边带着她往外走。
　　外面的人都闪在一边，恭敬地低着头，云瑶也不反抗跟着他出去，只是出亭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些许凌厉。
　　上官婉儿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二人说话，心想着自己怎么脱身，想不到李贤自己走了，刚松口气，不经意间瞥见太子妃那一记目光，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看她，却觉得心底一惊。
　　看着他们走远，姿态亲昵，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上官婉儿睁大眼睛，有些疑惑，却不知道在疑惑什么，无奈，只好撇撇嘴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