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宰相》彼岸秦淮

3、吟诗风波

　　“太平说你书读得很好。”那人边走边说，上官婉儿见他没有吩咐自己退下，又在跟她说话，只得跟着淡淡回道：“殿下过奖。”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穿过水上长长的白玉廊，上官婉儿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只看到他衣服下摆不停的来回晃动，很光滑的质地，把丝丝缕缕的阳光汇聚成一点，落进她的眸子里，有些刺眼。

　　到水上的亭子里坐下，那人似乎完全忘了她，只看着水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淡淡微笑。额前几缕发丝被吹得飞起来，在脸前面跳舞。真是云淡风轻的人物啊，皇宫里怎么会出这样的人，不是说很肮脏残酷的吗？

　　“念几首诗助助兴。”那人依旧看着水面，声音也是很淡很轻。

　　助兴？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何来助兴之说？上官婉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过来站这里。”他没有催促她，只是指着他身侧位置低声吩咐。

　　上官婉儿原本是站在柱子旁边，听得这话便忐忑的往前走了几步，临水而立，风迎面吹过来，登时觉得神清气爽，头脑清醒了不少，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整个人似乎灵光了不少，对于太子助兴之事心下有了些计较。

　　闲居执荡志，时驶不可稽。
　　驱役无停息，轩裳逝东崖。
　　沈阴拟薰麝，寒气激我怀。
　　岁月有常御，我来淹已弥。
　　慷慨忆绸缪，此情久已离。
　　荏苒经十载，暂为人所羁。
　　庭宇翳馀木，倏忽日月亏。

　　忽然想起这么一首诗，她就顺口吟了出来，其实心里不见得有多少想法，近乎无意识的事，可是说着无意，听着有心。那人微微皱了皱眉，回头看她一眼，不带情绪的问：“你果真不知孤是谁？”

　　上官婉儿不解何意，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疑惑地摇摇头道：“果真不知，还请殿下相告，以免奴婢下次再失了礼数。”

　　“是吗？”那人屈起手指轻轻敲击扶栏，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冷淡，眼神忽明忽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仿佛是在试探什么，缓缓问道：“不知我是谁，你便为上官家叫屈，岂不是有些浪费心思？”

　　为上官家叫屈？她几时有这个意思了？今日在他面前，她还什么都没说，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天大的冤情，也被人遗忘了，她也不指望谁为上官家伸冤。一时不明白那人所指为何，只能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嘲讽的一笑，眼神又冷了几分，仿佛被人破坏了兴致，索然无味道：“你下去吧。”

　　上官婉儿如何看不出他的不满，转身缓步出了亭子，一边走一边回想，只是念了一首诗啊，虽然多少有点不合意境，但是诗的思想应当还是符合这位殿下的意思，难道，是她误会了？

　　“……驱役无停息，轩裳逝东崖。沈阴拟薰麝，寒气激我怀。……荏苒经十载，暂为人所羁……”重复念叨一边，上官婉儿突然抬起头，目光忽地变冷，愣在原地想了想，她又转身回去。

　　“殿下。”上官婉儿行了礼，看着那人，只见他略显哀伤无奈的看着水面，并不理会她。深呼吸一下，她还是解释道：“殿下命奴婢念诗助兴，奴婢斗胆猜测殿下是喜爱闲云野鹤之人，恰又想起此诗，故而随口吟来，并未有其他意思。”

　　那人还是看着水面，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方才奴婢仔细想了，这首诗确实有些暗喻上官家遭奸人迫害，“轩裳逝东崖”。奴婢与母亲如今也确实“暂为人所羁”，不可否认，奴婢无端想起并念出来，也许是出于某些下意识的缘故，但是，奴婢确实不知殿下是谁，也未有为上官家喊冤的意思。”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上官婉儿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才看着他不说话。

　　“被奸人所害？”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回头神色复杂地盯着她问，“上官仪挑唆帝后关系，母后亲自下令，你所指的奸人是谁？”

　　上官婉儿看不懂他的表情，却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扑通一声跪下，严肃申辩道：“奴婢绝非有意所指，只是私自猜测当时一定有人背地鼓动祖父，才会使祖父走错路。”

　　“走错路？”像是自言自语，他轻轻反问，随即又回头看着她笑问：“即有此猜测，为何不喊冤？”

　　上官婉儿愣了愣，这人真是变幻莫测，方才还说她不该叫屈，此刻又来问她为何不喊冤。重重的叹息一声，她失落地回道：“天下间冤屈之事数不胜数，几人管得？何况这些年过去，若不是今日看到奴婢，敢问殿下可还记得上官家？”

　　那人微微一怔，幽幽地眨了下眼睛，弯起唇微微笑了，不同于方才的气势逼人，阴鸷冷漠，这个笑几乎直达眼底，带着淡淡的温暖气息。“告诉孤，你几岁了？”

　　“回殿下，奴婢今年十二岁。”上官婉儿说到年龄终于露出些孩子气，细白的牙齿咬着嘴角想了想，微微皱眉看着一脸浅笑的那人道：“奴婢已经是大人了。”对方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额前一缕长发挂回耳后，缓缓俯下身。

　　上官婉儿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那热呼呼的气息喷在脸上，感觉很奇怪，忍不住想要后退。可是，刚退了一步，背便挨住冰凉的柱子，只能惊恐却又故作沉稳的看着他。

　　在他的鼻尖将要碰到她脸的时候，终于停下，偏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很有意思，不如调来我东宫可好？”

　　上官婉儿大惊，东宫？！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不防备他还在自己耳边停留着，这一抬头，头顶恰好碰到他的下巴，他的唇，堪堪印在她颈侧。

　　“太……太子殿下……”再沉稳也还是孩子，上官婉儿第一次与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又如此亲密，心下一时慌乱不堪，即羞愧又局促。想躲又躲不开，无奈之下，只得就地跪下，掩饰道：“奴婢不知是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轻笑一声，却没有为难她，后退几步道：“孤没有怪你，起来。”上官婉儿站起来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心里还扑扑直跳，脸也热得异常。

　　“上官婉儿，孤记下了。”太子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婉儿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回去了，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在生根发芽，因为年纪还小，日子也过得单纯，她并不懂得那是一种什么预兆。

　　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十三娘，既是皇后亲子，她得恨他。即便他再好，也是皇后的儿子。要恨他。她不敢让娘知道，自己竟然与仇人之子，有过那样亲密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