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黑莲馥华》霏云

105、番外 梨花白 13

　　第十三章：

　　房中亮起了灯，窗上倒映出两人相对的身影，直到天际泛白，烛火熄灭，人影消失不见。

　　三日后，盘踞山中二十年的山匪营寨，突然人去楼空。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朝廷的一纸告示，南辰王军剿匪，大捷。

　　一个半月后，南萧皇帝昭告天下，寻回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而南萧新封的那位公主，闺名萧寻。

　　周生延将思绪收回，目光落到那张低矮的小桌上，曾经亮过半夜的那盏烛台还在，对面那人，已经远在南萧了。

　　而且，近日里听说公主，要选驸马了。

　　周生延自嘲地笑了笑，她那种女子，无论嫁与什么人，都不会吃亏的不是吗？他又何故为她牵肠挂肚？

　　景瑜说得对，那么一个善于谋划的女子，在知道他的身份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借他的手，搜出关于身世的物证，再凭借南辰王府和萧晏早年间的关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南萧，紧接着便是南萧使者亲自对嬷嬷的询问，纵然是因为嬷嬷私心愤恨萧晏对于萧寻生身之母的牵连，宁愿她一辈子远离南萧皇室，但是血缘亲情，认祖归宗毕竟也是萧寻生母的遗愿，在面对南萧旧人时，嬷嬷终于是点了头，证明了萧寻的身世，也详述了这些年发生的事。

　　当初南萧老皇帝为了逼北逃的萧晏回南萧，一怒之下，用了极为残忍的手段害死了萧晏的所有家眷，唯有这位已经身孕的姬妾逃过一劫，在萧晏残存旧部的保护下，一路逃难躲避风头。

　　在渡过淮水之后便隐居在这深山之中自给自足，为了保命，也为了不被追兵发现，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一躲，就是十余年，十余年之后，萧寻逐渐长大，身边父亲的旧部逐渐凋零老去，但是那些老年部曲的儿孙们却依旧效忠着萧寻，视她为主。

　　萧寻少年时便极为聪慧，颇有见地，知道这占山为王并非长久之计，便慢慢地将山寨周围的居民一并纳入了山寨中，无人赡养的老弱妇孺感念萧寻的恩惠，也愿意长久居住于此。

　　再后来，萧寻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才知道自己的生父竟然是南萧的皇子萧文，北陈的凤阳王萧晏，可那时萧晏已经离开了北陈返回南萧，加上嬷嬷的誓死阻拦，萧寻只好不再提及认祖归宗一事。

　　嬷嬷是萧寻生母的奶娘，一手将她母女二人抚养长大，更视萧寻生母为亲生女儿，萧寻生母难产而亡，嬷嬷心中只将这一切都恨到了萧晏的身上，决计不肯让萧寻回南萧，萧寻退而求此起，慢慢筹谋，山寨于是作势越来越大，逐渐成为了朝廷的威胁。

　　萧寻知道只一个涿县定然是无法吞没山寨的，此处距离西州不远，除了涿县，便最有可能是南辰王军前来剿匪，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桩桩，一件件事。

　　她知道萧晏与南辰王府的关系，只要是南辰王府的旧人，必定会发现她身世的端倪。

　　她赌对了。

　　周生延亲手将她带回了南辰王府，萧晏亲自派人将她接回了南萧。

　　她毫无眷恋地离开了客居二十年的北陈，回到了从未养育过她一天的故土南萧。

　　是个心狠的女人啊。

　　他早就知道啊。

　　可他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她呢？

　　周生延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府中一大家子正准备用膳，府中因为周生绵回来小住，最近总是热闹得很。

　　“阿爹，阿娘。”周生延快步走了进来。

　　“延儿回来得正好，再晚些，你爱吃的这些都叫你阿姐吃光了。”漼时宜笑道。

　　“阿娘说什么呢，我这才成家几日，回来吃你几口吃食你都不乐意了，阿爹你快给我做主，哪里有这样的！”周生绵立刻去寻自己的统一战线老爹去了。

　　“说得是，绵绵难得回家里小住，你何必跟她计较？”周生辰转向漼时宜，然后在周生绵得意的表情中，继续说道，“完全可以等越之回来之后，成倍向他讨绵绵住在府中的花销。”

　　“阿爹！”周生绵得意的表情凝固了。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周生延也跟着笑，阿爹阿娘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阿姐和姐夫也琴瑟和鸣，也难怪外祖母也急着张罗他的婚事，每日里各种相看世家贵女给他。

　　但是，外祖母哪里知道，他唯一心动过的人，此生怕是无法再相见了。

　　“延儿，明日宫中设宴，你与我一同去。”周生辰忽然道。

　　“为何？”周生延惊诧，他向来是不参加早朝的。

　　“明日西州世家公卿适龄的少年都要去，你也不能例外。”周生辰安慰周生延道，“走个过场而已。”

　　周生绵已经吃吃地笑了起来，“阿爹你不诚实，就直说是南萧公主来选驸马了，他难道还不肯去不成？”

　　“南萧公主？哪位公主？”周生延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南萧哪里来的那么多公主，萧叔父当了十几年的和尚，就一个认回来的公主，还是你亲手送去的，装什么傻呢。”周生绵朝着周生延挤眉弄眼道，“弟弟，机遇难求，南萧就这么一个公主，搞不好是未来的女帝都说不定，你可千万要把握机会，我们周生家能否出一个皇后、哦不，帝夫，可就看你的了。”

　　“南萧驸马？让延儿去南萧？那怎么行！”漼时宜还没说话，漼三娘先着急了。

　　“还不一定呢，阿娘先不要着急。”漼时宜忙宽慰老人家。

　　“我们延儿不能入赘的，哪国的驸马都不去。”漼三娘不高兴了，“明日就说延儿身子不爽利，不让他进宫。”

　　“岳母说不去，那便不叫他去了。”周生辰从善如流，立刻便改了口风。

　　“反正朝廷中适龄的少年儿郎多着呢，倒也不差他这么一个，公主必定也能选到中意的。”漼时宜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儿子的脸色。

　　周生延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去不去宫宴的问题，只顾低头吃饭，不时与身边的周生绵耳语两句，一切如常。

　　可是，太过刻意的正常，本身就是不太正常，漼时宜笑了。

　　刘子贞登基二十年，在李七郎的辅佐下，朝中崇俭弃奢，除非节日和祭祀极少举办大型宫宴，如今南萧公主入境联姻，可谓是大事一桩，排场自然是少不得的。

　　北陈些年来，与南萧联姻之事虽不常有，但也不是第一次，南萧如今萧晏登基，与北陈亲厚，两国边界百姓常常互相走动通商，相处颇为融洽，如今与南萧公主联姻，更是两国都乐见其成的一桩美事，是以朝中青年才俊和世家公子，莫不盼着自己能得公主青睐，不论是公主北嫁，得南萧朝廷助力，还是自己同公主南下，有朝一日与公主共同君临天下，都是极妙的。

　　周生绵一到这宫宴上，险些被浓重的脂粉气呛得晕过去，再四下看去，不由瞠目结舌，只见那些公子世子们，一个个脸上恨不得糊个三斤粉，胭脂擦得比女子还厚，哪里还有一点往日里的样子，好些个人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做什么啊。”周生绵差点忍不住拿出帕子来捂住口鼻，“这副鬼样子，他们家人怎么敢放他们出来的！简直有辱我北陈脸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都是咱们延儿的功劳。”杨景瑜站在周生绵身边，贼兮兮地笑道，“整个北陈上下都知道咱们南辰王府与萧叔父亲近，少不得跑来咱们这打探消息，比如这公主脾性啊喜好啊，你猜延儿怎么说？”

　　“怎么说？”周生绵也想知道。

　　“延儿只说了一句话，公主是南萧人。”杨景瑜啧啧摇头，“阴险啊，太阴险了。”

　　“公主如今确实是南萧人，那又怎么了？”周生绵不解。

　　“南萧名仕之风，都是喜欢擦脂抹粉的，公主是南萧人自然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啊。”杨景瑜瞧着那些搔首弄姿的男子，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周生绵的眼角抽了抽，“怪不得今日这些人……啧啧，周生延一如既往地狡诈啊，这些人只知道南萧公主是南萧人，却没人知道这南萧公主自幼在北陈长大，还是个匪首……唉，会喜欢他们这些比姑娘还香喷喷的男子就怪了。”

　　“问题就是，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萧寻的身世，萧叔父怕她的身世被人诟病，从来不许人提起，也就没人知道了。”杨景瑜送了耸肩，“延儿呢？他不来看看他一手促成的局面吗？”

　　“他不到宫宴的最后一刻是不会出现的，莲华在呢。”周生绵示意宴席中翘首以盼的莲华郡主。

　　“那我也躲远些，免得一会儿又成了他的挡箭牌。”杨景瑜也迅速溜掉了。

　　宫宴上的女眷也因今日这些洋相百出的儿郎们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都恨不得自己没来这宴席，好些个心中芳心暗许的姑娘，看到自己心仪的男子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都恨不得自戳双目，怪自己有眼无珠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子！

　　因为这些男子们这一波操作，导致宫宴上的女眷对于还没有露面的南萧公主极其不满。

　　“南萧女子竟然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可见南萧这等靡靡风气，一点不如我北陈硬朗飒爽。”一个女子哼道。

　　“这都快要开席了，南萧公主怎么还不来，这么不懂规矩，要我们都在这等着她吗？哪里有这等道理。”莲华郡主不满道，虽然是不满，但眼中看到周生绵也来了，声音也低了下去，对周生延这位姐姐，她是既害怕又不敢得罪的。

　　随着一声高唱“南萧公主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坐席之外那个袅娜走过来的人影上。

　　西州的王公贵族，都还记得凤阳王的风姿，在看到萧寻的那一刻，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声，果然肖父。

　　萧寻的样貌是很出众的，萧晏生得一副好皮相，府中的姬妾相貌自然也不差，到了萧寻身上，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美貌，更难得的是她身姿不似一般贵胄千金那样弱柳扶风娇滴滴的模样，反倒落落大方步履潇洒，相较之下，那些刻意打扮得妖娆男子，倒更像是娇滴滴的公主。

　　脂粉厚得不停往酒杯里掉的公子们，乍见萧寻，除了惊艳，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如此一个看起来清爽潇洒的公主，当真会为自己这后如城墙的香粉动心吗？

　　“呀，延哥哥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没看到他。”莲华小声惊呼了起来。

　　她这一声，将在场女眷的目光又从萧寻脸上移到了周生延的身上。

　　萧寻的目光也随着众人向着周生延瞧了过去，半年未见了，他还是那个模样，清隽的、英朗的、坐在人群中，带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清冷气场，与从前在山寨里见到他的有些相像，神态气度又截然不同。

　　这才是真正的他，北陈摄政王的唯一嫡出公子，南辰王军的新任统帅，北陈朝廷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

　　萧寻收回目光，首先依礼叩见了北陈皇帝，起身后并未入席，走到了摄政王周生辰和王妃的席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大礼。

　　她下山之后曾客居在南辰王府，摄政王和王妃对她多有照拂，此间缘由不为外人知，但是这礼是她该行的。

　　“公主不必多礼。”周生辰微笑道。

　　“公主快请起。”漼时宜也抬手虚扶了一下。

　　旁人只道是因为早年凤阳王曾在周生辰帐中效力之故，萧寻才有此一拜，也并未深探究来，待萧寻落了座，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此番宫宴是南萧公主的选婿宴，但毕竟不能言明：南萧公主，瞧上哪个了？只管带走便是。

　　大家还是如平常饮宴一般说说笑笑，以便给公主留个好印象，接下来才有更多机会接触。

　　“延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莲华不管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周生延的身侧，并且用目光逼走了他身边席位上的某位公子，大大方方地带着自己的酒盏坐了下来，顺手挽住了周生延的手臂。

　　莲华向来追着周生延跑，众人对此情景早就见怪不怪，看了只当没看到。

　　“方才到的。”周生延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低头饮茶。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种宫宴甚是无趣，不如我陪延哥哥在宫中到处走走。”莲华有些不安地望向南萧公主那边，她非常担忧自己英俊的延哥哥被这个莫名其妙来联姻的公主看上，尤其在这其他公子们都很不靠谱的情况下，更显得她的延哥哥丰神俊朗，好看得一塌糊涂。

　　“宫宴才开始便告退，我与郡主一同告退，不合规矩。”周生延的眼睛只看着自己眼前，不看莲华，也没有看对面的萧寻。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延哥哥嘛。”莲华开始撒起娇来，扯着周生延的袖子不撒手。

　　只见一个婢女缓步走到了周生延面前，毕恭毕敬地朝着他行了个礼，“周生将军，我们公主想请将军移驾到她那边去，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宫宴中似乎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瞧着萧寻公主身边的婢女走到了周生延的面前，似乎是在相请。

　　周生延看向萧寻的身侧，果然，座无虚席的宫宴上，此刻只有她身边，有一个空着的席位，看起来，倒是有些说法的。

　　“延哥哥，”莲华的脸色都变了，狠狠地瞪了对面的萧寻一眼，更加用力地扯住周生延不放，“延哥哥，你不要去。”

　　莲华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南萧来的半吊子公主，竟然真的看上了她家延哥哥！这怎么能行！

　　“既然是公主相邀，延莫敢不从。”周生延微微一笑。

　　席间响起一片小小的哗然声。

　　周生延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萧寻。

　　她并未看他，她在看他身边的莲华。

　　周生延突然短暂地替莲华担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