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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飘然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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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依旧是一阵一阵的疼痛,小腿那里也好不了多少。许忆寒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陷在烂泥里的鱼。
她全身快要腐烂,喉咙中有火焰在燃烧。
“季思衍……”她动了动身体,手上像是多了一副镣铐。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生命好像也正一点一点的逝去。
“许长安!”
听到一声叫喊,许忆寒睁开眼睛,黑衣的狱卒正在打开牢门。
叫我么?
“走了。”
那人把许忆寒从地上拉了起来。许忆寒努力地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走不了。”她提醒抓着自己的人。
意料之外地,那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是我。”那人声音低沉。
“你?”
你是谁?
她没敢问出口,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认了。
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许忆寒放任自己回到那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
她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忆寒。”
温和的声音刺破凌乱的梦境,许忆寒渐渐苏醒。
“忆寒,醒醒。”
“季思衍?”她依然闭着眼睛,嘴巴里却轻声咕哝了一句。
这个名字念出来,像是忽然变了意味,一种愧疚猛地涌上心头,“不,小王爷……”
“季思衍什么季思衍?那小子……真把你勾走了?”有人十分轻柔地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语带玩笑,清朗温和。
“喝药。”
这不是季思衍的声音。
许忆寒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英俊脸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
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袍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神色温和,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隐隐透出一股威严。
他一手端着一个蛤白的药碗,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翠玉小勺。
小勺刮过碗底,传出一阵清脆的摩擦声。
自己还不太能动,身上的伤却都被小心包扎过了。周围是鎏金坠玉,锦被珠帘,放眼望去,屋子里的陈设器具,无不华贵。
一切的一切平静祥和。
她好像再不会有什么危险。
许忆寒砸了砸有些痛的脑袋,“我睡了多久?”
男子眉梢微挑,“快十二个时辰了。再不醒,我就叫人把你拖出去埋了。”
这么凶吗?
许忆寒望向那人都眼睛,却只看到了满满的温和笑意。
她颇为乖顺地喝了药,那人小心地喂她,也没在说话。
看着他把白瓷药碗放下,许忆寒踌躇良久,最终开口。
“不瞒你说。”她的嗓音略微沙哑。
男子刚刚拿起一筒竹简,听到她说话,又赶忙放下,“怎么了?”
“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言……何意?看着许忆寒,男子微微蹙起眉头。
面前的少女肤光如雪,美目中好似含着两汪深潭。
她刚喝了药,双颊余些红晕,嘴唇却无甚血色。一派任谁都瞧得出的病容,清丽却丝毫不减。
“出什么事了?”
许忆寒解释道:“我可能不是我了。”
男子重复道:“哦,你可能不是你了。”
许忆寒点点头,却见他忽地一笑,“那你是谁?”
“许忆寒。”
“是,你是许忆寒。”男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笑。
许忆寒盯着他看了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她发现自己不想,也做不到对眼前之人撒谎。
“我是许忆寒。”她道,“但我……只记得自己是许忆寒了。我不认识你,对不起。”
像是做了一场梦,许忆寒不大明白此刻的状况。她有些惊慌地意识到,有东西正从她的脑袋里一点一点溜走。全新的一切,如同汹涌江流,铺天盖地灌溉而来。
“怎么了?”看着面前之人脸色骤变,男子眉目间也浮上一股担忧之色。
许忆寒道:“我只记得我,记得季思衍。我和他是一块的。他背着我跑出巷子,我们被一大群人围住。”
“季思衍怎样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能有什么事?”男人笑了一声,一种苦涩涌上心头。
“那我呢?”他道,“果真……不记得我了?”
许忆寒摇摇头。
过了好一会,他道:“我是你皇帝哥哥。我是你师兄,我是季思誉。”
许忆寒抬眼望去,正望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那里波浪翻滚,像是含着很多极浓烈的情感。
“季思誉。”许忆寒喃喃道。
是了。季思誉是皇帝,季思衍是小王爷,两人约莫是堂兄弟。
小王爷!许忆寒一怔,季思衍是……小王爷。
“许忆寒,你,”季思誉慢慢开口道,“你是我的小师妹。司阳山长安宫……记得么?咱们小时候一块在那里住,一块玩,一块练武功。”
“长安宫。”许忆寒重复道。
一些朦胧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暖风吹过,风铃声响,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跑进一间屋子里,在这个人面前哇哇大哭。
“我十四岁离开长安宫,回京城做皇帝,那时候你八岁。”季思誉继续道,“六年前——”
“六年前,你来樨京找我,咱们师兄妹终于团聚了。皇叔——靖王他把持朝堂,我做皇帝,却什么事都做不了。三年前,你替我潜入王府,打探消息,一个月前却出了意外。你假意刺杀我,被皇叔的手下抓住了。你被关在王府,衍弟救你出来。”
“那季思衍……”
季思誉道:“放心,皇叔不会把他怎样。我那堂弟,虽说有些洋洋纨绔气,却天真单纯。我和他爹爹之间的事,他约莫从未知晓。没想到,他还是个用情至深之人。他竟会跑去救你。”
他笑了笑,“我妹妹当真是绝代佳人。”
他像是夸人,又像是在玩笑。许忆寒盯了他好大一会,季思誉看回来,道:“不对么?”
许忆寒先摇了摇头,进而点了点头。季思誉嘴角一弯。
“也多亏他救了你。”季思誉又道,“他是王爷的儿子,他救了你,皇叔理亏,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把你带走,再带你回宫。你先前被关在靖王府,皇叔日日进宫,我也日日试探,听他口风,竟像是要关你一辈子。我等了好些日子——若没有这件事,我本打算明天亲自去找他要人。”
听起来,那靖王势力极盛。季思誉丝毫奈他不得。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敲窗沿的邦邦声。
“你先在此养伤,我回宫处理些事情,三日后,我再来看你。”季思誉替她压了压被角,从床边起身。
“哥!”
见他要走,许忆寒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摆,“我现在这个样子,之后——之后怎么办?”
许忆寒该是这样做,这样说话的么?
她心中恍然,又忽地松了手。
“不用担心,”季思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养好身体要紧。说不定睡一觉,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尽管找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