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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何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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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妈妈早亡,爸爸好赌嗜酒如命,而你自己天分资质又极为一般,拼尽了全力才勉勉强强的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学费一年一万五,你手里只有暑假赚的三千块。
你会怎么选择?
贷款念书以后还,还是放弃念书出来打工?
穿着拖鞋的云昭坐在木屋檐内的长椅上,手里捏着录取通知书望着雨景发呆,她不知道如何选择。
她不想像妈妈一样,过着烂在泥里的老生活,又无奈于自己的天赋实在是不够出挑。
大学毕业后,她还的上那些贷款吗?
“扑腾。”似有什么落水了,激起的水花极大,云昭回神望向声源处。
一个偏瘦弱的青年在河水里拼命的扑腾着。
一边扑腾一边呼救:“救……救命……”
“咕噜噜……呼呼……救……”
这地段不在旅游开发地段,平日里大家都去地里干活了,留在家里的要么老要么幼,眼见着没有人去救他。
云昭咬了下嘴唇,将录取通知书放在长椅上,拖鞋一脱,腰上绑上船舶停靠的绳索,朝着落水的人游去。
她水性极好,没多久就游到了青年的眼前,落水者抓到救命稻草后都会拼命地去拽,最好的救生方式就是抓着他的头发。
青年的头发不短,她当机立断一手薅住了他的头发,往最近的对岸游去。
青年不停的挣扎,她有些吃力,幸好有绳子可以让她使力,跳上岸之后,拖着他的长衣也上了岸。
他灌了水,剧烈的咳嗽着,几分钟之后才平息下来。
云昭就站在他的一边,还给他拍后背。
直到他彻底缓上了劲,望着云昭抿起了嘴,一双黑色的瞳眸湿漉漉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呜呜……谢谢你救了我。”
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云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事了……”
云昭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了,解开腰间的绳子,指了指有些湍急的河流:“下过雨河流急,石阶上都是青苔,尽量不要靠近玩水。”
“呜呜……”青年呜咽了两声,看着有些孩子气,云昭觉得这人这么大了还软萌可爱的,挺稀奇的。
身后的木质长廊地板传来脚步声,云昭急着回头望,就见没喝酒很清醒的爸爸站在长椅边手里捏着她的录取通知书。
眸子阴沉的望了她一眼,别过头,走到还在抹眼泪的青年眼前。
“我女儿救了你一命,你得给点钱吧?”她爸爸的话说出的瞬间,云昭的脸刷一下表情凝固了,浑身像是被扎了刺一样。
又羞又怒,原本有些红润的脸瞬间煞白,她小心翼翼的转头:“爸,我就是顺手救的……怎么能跟人要钱?”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她的话刚说完就甩了上来,她只觉眼冒金星,捂着脸颊抖着身子站在一边,却掉不出一滴泪。
“你上学不要钱啊?你不救他他就死了,我跟他要钱怎么了?”她爸懒得理她,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青年:“你的命值三万吧?”
青年显然也是愣住了,止了泪,皱着眉头看了眼男人,随后才木讷的点点头:“我给你五万……V信还是支宝?”
她爸没想到眼前的人能给这么多,微微挑了挑眉指了指对面的木建筑:“现金吧,那里有提款机。”
云昭咬着嘴唇暗暗的朝着青年摇头,青年有些怜悯的望了眼云昭。
那样的眼神云昭从邻居的眼里看过千百次,却从来没有一次让她从心里生出自卑和窒息。
拿到钱之后,她爸将录取通知书扔给她走了,留下她的站在青年的对面。
夏风吹起,河水的腥味钻入鼻孔,云昭羞愧的低着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不值五万。
她也没能力还五万。
“嗨,呢个我妈要是知道你救了我的命,十万都不会嫌多,我还觉得自己的命挺值钱的哈,别放在心上,那我走了?”青年指了指长廊的左边,示意自己要走。
云昭点点头,左边红肿的脸高高鼓起,看起来有些狰狞,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朝着青年挥了挥手。
回到家,她的爸爸不知去哪了,云昭回到自己的房间,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去赌。
有些人的家是温馨的归宿,她的家只剩绝望。
破烂的房间里,她躺回床上,从枕头底下抽出用塑料袋包着的照片,那是她和妈妈唯一的合照。
瘦弱带着苦相的女人,心疼的望着她,笑不达眼底。
云昭深呼一口气,将相片放在胸膛,她想逃离,去哪都好,只要不在这里。
但她又能去哪?世界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处。
下水救人是个筋疲力尽的活,午后闷热,没多久就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杯子摔碎的声音吵醒。
“碰!”她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浓稠的酒臭味扑面而来,云昭手脚冰凉,眼里是遮不住的恐惧。
“那个男人呢?去跟他要钱!”
“快!去跟他要钱!”
云昭被他从床上拖了下来,一路拖到了门边,在门口处才将她扔了出去。
“五万块你都赌没了?”云昭颤着声问……那可是五万块啊,大学四年的学费也七七八八了……
“噗!”一脚踹过来,云昭下意识去遮挡,还是被踹了个踉跄,刺痛顺着遮挡的手腕传来。
“都怪你个丧门星,害的老子今天的手气不好。”因为喝酒脸都红透了的男人,一双眼瞪着她,像是地狱的恶鬼。
云昭已经疼的麻木,甚至连神情都在呆滞着,她想,如果能就此解脱,或许也好……
别人都说,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活着。
或许是所谓亲情束缚的负累,她的户口只要在这里一天,她就永远要被束缚,即便可以短暂的逃离。
面对缥缈不定的未来,她真的能改变吗?
未知不仅仅是恐惧,也是绝望。
她尽力去活了,真的尽力了,高中毕业为止的所有学习费用都是她打工赚的,半工半读挑灯夜战甚至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她真的尽力了。
云昭对踢在自己身上的痛已经渐渐感觉不到。
呼……她悄悄的松了口气,这次,就真的解脱吧……
真的太累了,她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浸染着血。
拳打脚踢和咒骂忽然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她闻到了梅花的幽香。
她妈妈活着的时候,酷爱梅花,乡间的呢片梅林是妈妈生前最爱去的地方,寒冬梅花绽放的季节,妈妈总会带着她待在梅林,一呆就是一天。
她费力的睁开眼,或许是肿了,她也只能张开一个缝。
两个同样身形削瘦的青年,一高一矮站在她的面前,其中略矮的那个她认得,中午头救的那个落水青年。
他一脸愤怒和不可思议的别住了她的爸爸,另一个男人神情却冷淡非常,似乎这样的场景难以引起他的什么波动。
“你还好吧?”他救的那个落水的青年轻声的问,望向她的眼里都是怜悯。
她低着头,咬着唇,眼泪奔涌。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或许是没死成,也或许是从心底升起的自卑和屈辱。
也或者,她根本不想死,她怎么能去死呢,她的妈妈说让她好好活着,她怎么敢现在去见她。
“站得起来就站起来。”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那个略有些冷漠的男人。
云昭没敢抬头看他,只是挣扎着站起身。
“白景,你就不能扶一下她,她一个小姑娘,你真是……”龙华不满的嗔怪。
云昭连忙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男人没声,也不再看她,一双眼毫无波澜,但云昭却微微松了口气。
“是你?拿钱,我女儿救了你的命,拿钱!”她爸爸认出了龙华,叫嚣着,挣扎着。
看着此情此景,云昭深呼一口气,从胸腔的痛感灼烧着她。
她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走到他的眼前:“他们凭什么给你钱,人是我的救的。”
那声音还带着颤音,但这是她活到现在为止说过的最有勇气的一句话。
“艹你妈的,老子生了你,养了你,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的命都是老子的,你说凭什么?”她爸爸暴怒,眦裂的红目像是发了疯的野兽。
云昭被吓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时候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云昭握着淤青和流着血的手,鼓足了勇气又往前走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肩头被人按住了。
“一边站着。”白景清冷的声音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浓烈的梅香钻入鼻尖。
生硬冷淡甚至有些无礼的声音竟神奇的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就像和妈妈待在梅花林一样。
“至少十五年了,闲人观离这里这么近,竟然没发现。”龙华食指和中指合并点在他的额间。
云昭竟看到了金光没入她爸爸的身体里。
她一双眼睁大,呆滞的眼中迸出奇异的光,黑气被金光驱赶,从他父亲身上飞出,想要逃离金光。
“白景,帮我封路!”龙华的声音刚落,一道白光飞出,包裹住了黑气,像是流动的墨水,疯狂地撞击着白光围城的圆圈。
而她的爸爸则是瘫软在地,气息微弱。
云昭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些闻所未闻的事,站在原地有些懵了。
“你爸爸,被脏东西附了十几年了,白天的时候我就察觉不对,留了个心眼跟着,果然……”龙华看着瘫软在地的男人。
又看了眼白景,白景神色未变,站在长廊边,一阵风拂过,他的软发被吹起,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一样。
实在是过于削瘦单薄了。
见白景不理他,龙华挠了挠头,看向发呆的云昭:“这个有些难以解释,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