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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谭烟转身,用极其惊愕的眼神看着身后袖手而立的白衣人。

      音之,澹台音之!

      只要听到音之这两个字,再看他的容貌,谭烟就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人是澹台音之,一个近乎被神化了的男人。二十岁之前,很少有人见过他的脸。有人说他人如其名一定是张女人脸,拿不出手。

      二十岁以后,很多人看到过他的脸。事实往往是最好的还手工具。第一次见到他的对手还在惊叹之时,澹台音之已经出手。他出手快如疾风,不肖一招对方或是毙命或是被俘。这些人或许没有第二次,或许成为了他的人。很多人不屑于他的做法,但没有一个人会质疑他的容貌和才智。

      如今的坊间最乐意谈论的就是秦落衣和澹台音之谁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谁又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连穿个开裆裤的小娃子也会偷了家里的破围裙当成披风学着澹台音之笑得很得瑟。与此同时,不知从哪个泥地里就会钻出一个拿蒲扇充折扇的光屁股小破孩,嘿嘿一笑道:“秦落衣在此何方妖孽胆敢造次!”

      澹台音之在坊间的名声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容貌和手段,更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敦煌城主。敦煌成为丝绸之路上的要塞之后,澹台音之在皇上的眼里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心腹之患。他身上流淌着的是皇族的血液,他又太过招摇。据说皇帝老儿为了让自己不输澹台音之,召集了一帮方士,天天研究养颜之术,力图超过澹台音之的同时,打倒秦落衣。

      只穿白衣的澹台音之很少踏入中原,因为想杀他的人太多。理所当然的,皇上也是其中之一。而秦落衣作为皇上最大的心腹,往往跟澹台音之站在对立面上。但今晚的场景叫谭烟意识到,无论是在朝廷里还是在民间都被分在两个断崖之上的两人是极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莫逆之交。

      “要不被你发现蛛丝马迹,除非我从没到过墨洗庭。”澹台音之把白熊大氅重新披回身上,“落衣,跟我回敦煌吧。”

      “音之,江湖上或者朝廷里有人要害我。已经有两个人眼睁睁地死在我面前了,而我确实无能为力。”秦落衣一拳打在墙上。他顺风顺水地过了很多年,几乎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然而这一次,他像是被猫爪死死按住的老鼠,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只是秦落衣,天下间的事情你不可能一个人全部抗在肩上。孤身犯险值得吗?”澹台音之的语气急促起来。

      秦落衣斜眼看着谭烟:“这一次,不但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南夙门。音之,她不在南夙的这些日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保住南夙,答应我!”

      澹台音之将整张脸埋在了风帽里,笑得十分阴郁道:“四年前,在长安城的城墙上你就应该想明白了。慕辰默不作声地等了你四年。既然当年你尝过被人辜负的滋味,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要辜负另一个女人。”

      两个男子的目光同时投向谭烟,不同的是,秦落衣的眼神略带感伤和疑问,而澹台音之的眼神里空无一物。

      “我离开帝都之前,摩尼教的人进宫回过一次话。大抵上是同意了。皇上想要收回在敦煌的实权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这一次不惜重金勾连了摩尼教可见是再也不想拖着敦煌的事情了。朝廷面子上不好直接吞并敦煌,暗中派摩尼教的人攻打,局势大定的时候再以支援为名大军攻入敦煌,到时候,怕你我都回天无力。”秦落衣岔开话题道。

      摩尼教,在中原多被称为明教。谭烟没有想过血雨腥风的江湖里本就过的是剑锋上求生的日子。原本快意恩仇的侠士们,竟然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免不了跟尔虞我诈的朝廷带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世事果真不是眼见到的朗朗青天。

      “那……”澹台音之斜睨着谭烟像是有绝密的事情要谈。谭烟十分知趣地转身离开。

      站在走廊里,头顶上是灯笼下的流苏一阵阵的摇曳。慕辰等了你四年。这句话分外扎心的刺进谭烟的胸口。疼痛伴着酸楚一拨拨地袭来,她已不能再逃避自己对于秦落衣的感情在心里根生蒂固。她能抱着这份感情多久,十天还是二十天?解愁越来越频繁的发作,她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三更的时候,有侍女来问安,说是隔壁房间里的秦公子不放心吩咐人送些吃的来给姑娘填肚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羹,谭烟的眼眶不由红了一圈,是不是他也动心了?

      直到第二日的天明,澹台音之才从墨洗庭里离开。

      临走前,秦落衣站在走廊上用了一种似梦似幻的声音念道:“我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之后还会跟她相见,也没有想过会是在追兵在后的绝境里。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曾记得。就像心里从来没有装进过一个叫秦落衣的人一样。音之,我彷佛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了一个轮回。”

      隔着一扇雕花木门,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落进了谭烟的耳朵里。莫不成他们曾经相爱过,莫不成他们相识却不相知?靠着门板搜肠刮肚地想着秦落衣的名字。脑海里依旧是空空如也。

      哪怕是解愁也不会削去自己的记忆,为什么秦落衣会对自己刻骨铭心,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解愁的疼痛再一次汹涌袭来,第一口血吐出,旋即是颓然地倒下。

      秦落衣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眼前赫然是美人倒地的凄惨景象,他无奈地将谭烟抱回床上。肌肤相亲的感觉,叫他浑身都不自在。或许澹台音之做的是对的,逼走谭烟,离开谭烟,自己的脑子才能像往常一样运作。

      零零落落的记忆在脑海里翻腾,秦落衣的心揪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烟儿,若是你真的动了心,为何四年前却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心冷了太久,冷得一如数九寒天,秦落衣知道自己只是想将所有关于谭烟的记忆全部冻结在心室的阴暗里。

      在许多男人眼里这是个酸得叫人倒牙的故事。在很多女人的眼里这是份能为之舍弃生死的痴情。

      秦落衣跨着高头大马,胸前顶着大红花游街的那年,他十五岁。那日的阳光十分明媚,长安城里还有很多姑娘依旧在津津乐道就着那一天。议论着秦落衣执着马缰淡然回眸时,笑得风华绝代的模样。也就是那天之后,长安城里有一半的姑娘偷偷找画师想画一幅秦落衣的丹青。

      美男的传奇在街头巷尾不断被人神化。说媒的人带着女儿家娇滴滴的小心事一如洪水般踩烂了秦府的九条门槛。秦落衣坐在中堂,纸扇轻摇舌战群媒婆,把死人也能说活的婆子们说得哑口无言,发誓绝对再也不进秦府半步。就是这一副水泼不进的模样,叫人开始猜测,他是不是真的爬了龙床变成了断袖。然而就在这当口,秦大人极为高调地开始打造自己的百子轿。

      没人知道他要娶的人是谁,也没人敢问。百子轿做了两年,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的光景里,秦落衣等来了自己的弱冠之年,等来了迎娶新嫁娘的日子。

      然而,长安城的姑娘为了秦郎的亲事眼泪流成了长江也没有扑灭秦府那一场弥天的大火。一道赤红的火光在夜半时分炸开在秦府的雕梁画栋上。火舌化成贪婪的巨蟒将红墙碧瓦吞噬殆尽。那一夜长安城的夜空里,充斥了一个男子的冷笑,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梧桐雨里无枝可栖的凤凰发出的阵阵哀鸣。

      握着火把的秦落衣是站在府邸的朱漆大门前,眼睁睁地看着层层门阙之后的百子轿连同轿子里的绛红罗裙一同被烧成灰烬,飘飘扬扬地化为齑粉。他拉住当天值更的更夫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例如,他曾经以为自己跟一个女人相爱过,五年的分别换来的是空落落的相思。

      就当所有的人都以为,秦落衣从此就会从帝都里辞官而去的时候,他却展扇含笑立在了百丈高的城墙上,答应了慕辰公主的婚约。

      在秦落衣的心里曾经发誓绝不会再与负心的女人相见。命运弄人,四年的光阴从他的身上践踏而过,他们重逢了。重逢在西子的柔波了,像是两个从来不曾相识的人,含笑、调笑、相互利用。

      从谭烟的清澈眼神里,秦落衣十分肯定眼前的人不认得他。曾经的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坚强如磐石一般冲着谭烟笑得轻挑。终归的终归,他还是在等着他的蒲草将自己牢牢缠紧。

      “我依旧是恨你的。”秦落衣咬牙,袖子一挥桌案上的杯子在地上摔成碎片。

      谭烟从昏沉的梦里被惊醒,仰起头对上秦落衣飘忽不定的眼神轻声道:“我们是不是早就相识?”

      秦落衣惊愕地回过头,起身连连快步出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她会问自己是否相识的问题。身后的人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再一次问道:“我们是不是以前就相识?!”声音里透出一丝绝望。

      右手拍上房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生硬的字眼:“从来没有——”

      头也不回地要走,而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轰响,女子的声音响起:“我的腿废了。”

      “怜香惜玉。谭门主中的毒叫怜香惜玉,是我刚才进墨洗庭的时候才取的名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袭紫红色的衣裙在秦落衣的眼里显得分外血腥,羽扇轻拍着男子的肩头,附着耳轻语道:“对,下毒的人就是我——溯水谷谷主巫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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