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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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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烟转到床榻另一侧,定睛一看忙冲秦落衣使个眼色道:“这人没有死!你看他鼻息下有块冰晶,定是还有呼吸,热气遇上大殿里的寒气结成了冰晶。呼吸间隔太长,你才没有摸到鼻息。”说着又用三指扣住那人手腕探了探脉搏。
竟然没有一丝脉搏!谭烟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安地转向秦落衣。就在这一瞬之间,她的眼际里似乎瞥到了什么。那死人的手掌里好像有些红色的印记。
翻开手掌,谭烟低头一看,掌心里赫然两朵艳若火焰的莲纹隐约浮现在男子青紫色的皮肤下。一个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敦煌府的药殿下头竟然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莲座!谭门主的身体被这个念头惊得震在了原地。
澹台音之、九莲座、南夙、敦煌,这些散乱的词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组合。谭烟哽了哽喉咙,心脏狂跳起来。
秦落衣默默地站在谭烟的身后,蹙着眉从袖子里掏出扇子。彼时他遇上什么棘手的案子就会蹙眉摇扇,神情不定。这一刻,有一个念头把着心里的沟沟坎坎冒了出来。这个念头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秦大人好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谭烟拉着死人的手,一点也没有松开的迹象,好不容易能出牙缝里挤出一句人话:“这个人是九莲座。敦煌果然跟南夙有关系!”
“这人也不知死了多少年,说不准死了百年了。”秦落衣搭着女子的肩膀给了她少许安慰。
紫竹作骨的扇子在手掌里一敲一合。秦落衣心里略略有了底,看来这回谭烟是要在敦煌常住了。
“这个人是澹台音之的哥哥。府里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澹台音之的兄长就长眠在此。落衣,音之的城主位来路不正,极有可能跟主尊有关。”
秦落衣没有做声,眼神凝重地望了眼躺在冰榻上的所谓兄长。
冰室里的气氛冷到了极限,谭烟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眼眶子里打转。秦落衣站在一边将谭烟的一举一动看得透透的。这个迷局像是一场博弈。执黑先行的人是主尊。然而,如今棋局变幻莫测,谭烟与秦落衣轮流对阵之下,秦落衣也只能摸到半分主尊的底细。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主尊的手段高超所图的一定不会是看到的这么简单。谭烟要用如今查到的这条线索找出背后的真相,那后果会不堪设想。
而在敦煌府城最辉煌的宫殿里,澹台音之似乎也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到了掌灯时分,下人们来报,两位客人都不见了。音之按着鬓角听完来报,眼神里晕起一丝笑意。从秦落衣到敦煌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笑里略带着嘲笑的滋味,以及很深的意味。
音之放下手里的笔摆了摆手,禀退了下人,换上便服快步踱出书房。他一人提着一盏红灯,走在绵长的甬道上。他没有分辨更多的岔路,而是一直冲着药殿走去。因为处理之前堆积下来的事务,连着几天批了百十来本公文是个人都觉得头昏脑胀的,所以音之入夜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因此这一刻那头墨玉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还极为诱惑地挂着水珠。
敦煌城主走到药殿门前,径直推门入内。不出他的所料,殿里的摆设早就移形换位一道口子豁然张开在地上,透出微弱的光芒。微蓝的寒光像是舞女的笑容,笑得轻挑而妩媚引诱着欢客进一步深入。
音之将红灯放在门口,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他的脸色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然而却没有人能读懂他这一刻的表情。地下宫殿里寒冷的空气在第一刻就驱散了他身上的暑气。透过半透明的冰块他已经看到了两个重叠着的身影对着他亲爱的哥哥。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握在掌心里。他的脚步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声响,然而在下一刻转过最后第二道冰墙的时候他故意将脚步声变得可以辨认。嘴角的弧度已经调整到了最完美的程度。他的出现似乎带着一丝春风叫整个冰窖在那一霎那里温了一下。因为他的笑容和包容的眼神。
但就是因为他的淡然和包容,在下一刻叫谭烟觉得冷气从脊背蹿进了心窝里。她发现澹台音之的眼睛一直大方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避无可避。她艰涩地开口叫道:“音之。”
澹台音之点了点头,目光掠过谭烟,掠过冰床上的哥哥,最后落在一脸坏笑的秦落衣身上。冰窖里寒冷的空气似乎叫澹台音之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地拢了拢外衣,声线平静地说道:“落衣,你让我好找?我有事找你商量,你不会是想跟我在这里谈事情吧?”
秦落衣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长安有什么新消息?”音之耸了耸肩,点头算是答应。两人之间似乎在第一眼的相交里就达成了默契。澹台音之的泰然自若和秦落衣的一笑了之,似乎眼前的尸体不过是房间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件摆设,就跟放在大门外的石狮一样稀松平常。
谭烟是个江湖儿女,心里压着事情总是要说出来的。刚才低着头站在旁边听着两位大公子打太极,心里明白这件事只能靠自己了。她咳嗽了一声,像是一个干涩的开场白,问道:“他是你的哥哥?”
这时候,秦落衣同澹台音之正打算往外走去。听到这句问话,澹台音之回头看着谭烟,点头微笑道:“是我哥哥。”澹台音之看着谭烟脸上惊讶的表情,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从白色衣袖下伸出手,又说道:“冰窖用的都是百十来年的老寒冰,女儿家呆久了身体恐怕是要吃不消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他的笑容里像是浸透了阳光叫人心里暖暖的。
谭烟显然被澹台城主的架势给弄得有些晕头转向。这唱的算是哪一处?那卡在喉咙里的三个字就像是鱼刺一般卡得喉间生生发疼。谭烟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九莲座。然而她这一刻看着澹台音之的眼睛时,她竟然不忍心说出这三个字!
秦落衣一脸无害的笑容瞬时僵在唇边,从这一霎那的静寂里,秦大公子似乎读懂了什么。他的理智告诉他面前的两个人在跨越大漠的过程中结下了什么难以言表的情谊。
手里的扇子转了一圈,流苏在微蓝的荧光里显得不太真实。秦落衣转到谭烟的身后,把手轻搭上她的背后,俯身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斗不过他的,你就是有让人有话却说不出口的本事。好了,我们先出去,以后的事情交给我来办。”说完,他大方地牵起谭烟的手,冲着音之道:“音之,你怎么还不带路?”
音之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在那一瞬的停留里,他灰蒙蒙地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悦。目光在恰如其分的时候移开,落到寒冷的冰砖上,他优雅地转身留给谭烟一个欣长的背影。
白衣笼着他体态较好的脊背,白玉腰带紧束着他纤细的腰身,他的背景如同他的容貌一样能诱惑任何适龄的女子。谭烟看着这个背影,这样的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脑海。然而她的手被另一股热量牢牢地保护着,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这算是一种不忠吗?她问着自己,转头看着神色平静的秦落衣。
三人回到药殿,澹台音之并不急于离开,反而提起殿中的红灯在药殿里寻找着自己今日要服的药。他的脚步很轻,行步的样子会让在联想里白雪皑皑里丛生而出的白梅。他手里的红灯像是引着谭烟的魂魄,让谭门主的目光无法从他的身上挪开。
啪,最后是秦落衣的展扇声打断了谭烟的专心致志。澹台音之也适时地扭转身来,道:“落衣,你带谭烟先回去,一会,我们在书房见就好。”大城主将红灯低低地抬起,红色的微光里他白皙的脸庞像是黑夜里光芒逼人的夜明珠,他依旧在笑,笑得让人想要抚摸他的脸庞。
该死的笑容!谭烟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她用力握了握秦落衣的手,说道:“落衣,我怕是在冰窖里面着了凉,现在头疼着要命,你先陪我回去吧。”
秦落衣摸了摸谭烟的额头,道:“我送你回去。”
小伉俪十指相扣地走过敦煌城主的府邸。月光淡淡地洒在他们的身上,正在一点点冲淡谭烟脑海里那副该死的笑容。秦落衣一直没有开口,揣度了很久才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觉得音之是九莲座吗?”
这个名字在谭烟的心里像是巨石投进小水潭顿时激起千层浪。谭烟干涩地笑了一声:“音之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不说也不解释,有一种可能是他是九莲座,不希望我们看透。第二种可能是他不是九莲座,他不希望这件事说出来伤害了我……大家的感情。”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音之是九莲座,烟儿,你有没有想过连音之都不过是主尊手里的棋子,主尊会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秦落衣断然。
这是两人已经走到了谭烟的住处,小伉俪停步在门外圆拱门外。谭烟避过秦落衣的目光,回答道:“如果音之是,我们该怎么办?”如果音之是,我又该怎么办?
秦落衣抬手揉了揉谭烟的头发,他微微低下头让女子的目光正好与自己的视线:“一切都有我在,快回去休息吧。我跟音之十多年的交情,我自然可以处理好。”
谭门主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去了。秦落衣看着女子纤长的背影,突然一把用力抓住圆拱门的石料,低声道:“烟儿,如果有一天你变心了,就在门楣上挂一盏红灯告诉我,好吗?”
谭烟停下了脚步。月光正从云朵后探出脸蛋。淡淡的月光洒在石径上,谭烟转过身,低下头又再一次扬起,嘴角含笑道:“傻瓜,别胡思乱想了。我等着你娶我回扬州呢。”
月光像是一块柔软的绸缎将两个人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只是它是淡淡的黄色,而不是烧起心火的茜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