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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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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烟冷睨了一眼,勾着嘴角斜靠在秦落衣胸前,低声道:“正妻在墨洗庭捉奸不成,还一路奔袭跟到了溯水谷。”周遭很静,谭烟声音再小,门外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慕辰单手抓着房门,身子似被雪封一般已经不能动弹。小粉脸涨得青紫,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三尺青锋已有一尺出鞘。
秦落衣青衣墨发,挥了挥衣袖挡在了谭烟的面前。
慕辰脸上风尘未除,沾了一身的露水,杏桃般的眼睛红了一圈。隔着薄纱层层,借着半点月光,她还是看清楚了秦落衣脸上那份宠溺的表情。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角上扬起笑意:“落衣,终于找到你了。”
“慕辰。”秦落衣看看公主手里出鞘的剑,反手将谭烟的手攥得更紧。
慕辰近前一步,将剑回鞘后道:“朝内大臣上跪在大明宫外上请愿书,再闹下去就要逼宫了。皇上万般无奈之下下旨缉拿你。我在回长安的路上听到了这消息就立刻折回来找你。落衣,皇上的意思是要暗中保你,遣我暗地里来寻你回长安。出了帝都什么事情都不好说。现下朝野之中的呼声是前所未有的一致,你随我一起回去,免得落到匪人的手里,皇上不好为你找退路。”
秦落衣就势将两人隔开。这种尴尬的距离叫三个人都不太好受,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昏黄一点将黑暗驱散,一边道:“皇上的意思是将我秘密送回长安,自此秦落衣便人间蒸发。人找不到自然不能问罪,妖火案以来的所有案件都变成无头公案?”这招金蝉脱壳,借尸还魂的伎俩还真是只有当今皇上想得出来的幺蛾子,秦落衣勾着嘴角笑笑。
慕辰点头,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妖孽祸害人间的传言已到了危言耸听的地步。官府三番四次出面抑制谣言,但似乎有高人在背后操纵,非但没有压下去,反而越传越凶。红莲业火屠尽一切罪孽,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话。不管怎样,这一次南夙门是逃不过去的。”
“皇上要动南夙门?”秦落衣深吸了一口气。自家人终归要帮着自家人,朝廷内的心腹大臣牵扯里妖孽案里,民心不稳。终归要找人出来顶罪。
这些年来盛世繁华,武林里的几个大门派的掌门、大弟子都想哪天能混个某某大侠的名号。如今眼看着四方都闹腾得不太平,几大门派自然是摩拳擦掌地开始了行侠仗义的行当。连个黄毛小子在街边提把菜刀也敢跟人说自己是“菜刀大侠”。
皇上老子治国不容易,还要抽时间摆平三宫六院、时间不多,下手自然狠辣。南夙门是个小门派,拿来杀鸡儆猴,可谓分量刚刚好。
“民女谭烟,见过慕辰公主。”谭烟没有行谒见之礼,而是轻搭着男子的肩在耳边轻声道,“且听她怎么说,若要不是真心帮你也不会把事情告诉我们。”
“这位姑娘好眼熟呀,只是穿了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要是像那天在墨洗庭里一样上身赤条,许是光看姑娘一身好皮囊,本宫也不会忘记的。”慕辰握紧秦落衣的右手,昂起头斜视,道。女人对床.弟之事每每耿耿于怀,连看到未婚夫跟别人亲亲我我还能把自己当瞎子的慕辰公主也不能例外。
硝烟的味道在屋子里迅速蔓延。戳在门外的四个军士哥哥连连退了三步,躲到了门背后。
“公主手上的人脉真是厉害呀。我们出杭州城的时候,公主早就启程返回长安。但偏巧了能在半路上得到缉拿落衣的消息,还能即刻掉头直奔溯水谷找我们。又恰恰是在巫谷主死后,公主是不是跟崂山道士学过通天之术?”谭烟含笑走到慕辰身边,眼角勾起涟漪,气势逼人。
“两日前本宫返回杭州试图在墨洗庭里找你们。一进杭州城马上有人递了一封信。说是要找你就去杭州的溯水谷。本宫半信半疑之下绑了墨洗庭的老鸨,她供述的确有个带面具的妖艳女人在墨洗庭里出现过。本宫这才相信信里的话,飞奔来溯水谷找你。”慕辰掏出信件拍在桌子上。
谭烟听完,掩着嘴巴就笑了:“连我一个江湖女子也不曾见过巫谷主的庐山真面目,倒是身居高阁的公主殿下记得溯水谷的所在。”
“你一早就认识巫溯水,认得溯水谷的所在?”秦落衣声音平平道。
慕辰自知说错了话,马上拉住秦落衣的衣袖,转过身低声辩解道:“两年前,巫溯水帮着朝廷里做过两次暗杀。皇上不敢用身边的心腹怕留人话柄,所以是我一手打理的。”
慕辰面上是寄居在皇城里的堂妹,但自小性子要强同皇子们一道读书习武,跟寻常赏花吟诗的公主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秦落衣心里一直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用慕辰来过问朝廷里的党派斗争。宫闱之中,敌友真是难以分辨。
秦落衣打袖筒里抽出扇子,展扇一笑:“慕辰,既然你早就知道江湖中的是非,想必也知道谭烟是什么身份。”
“南夙门门主。皇上那日看到谭门主的画像时说过,这般的绝色这一次真是可惜了。”眼里看着落落清雅的江湖女子,慕辰冷笑了一声。
在两个女子的针锋相对里,秦落衣豁然伸手抓紧了慕辰的手,道:“慕辰,聪明如你。事到如今你应该看出了当年我是为谁烧了大理寺卿府的几尺红墙。我不会让任何人动谭烟。”
一向来沉稳的慕辰从秦落衣的字字句句里像是失了魂。脑袋轰地一声炸掉。她不想说自己为了秦落衣等了遥遥无期的五年,还准备痴痴地等下去。她也不想说为什么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能让秦落衣一夜之间从冷落冰霜的木头变成扑火的飞蛾。但眼前的事实比任何一出戏码更加残酷。
眼眶子里的热泪还在打转,嘴巴里却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屋子里的场景相当诡异:被残忍毒杀的人还尸骨未寒,破镜重圆又势必再一次错过的人还没说完绵绵情意,现在又多了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好戏。
跟着慕辰飞奔先行的军士站在门口,齐齐扭过头,咽了咽口水。
“慕辰,谁要杀谭烟我便与谁为敌。无论对手是皇上还是整个天下。”秦落衣正色道。他明白爱到深处时却被人断然拒绝的痛楚。这样的痛苦缭绕了他五年里的日日夜夜,他不愿意看到慕辰重蹈自己的覆辙,但事关谭烟他又不会退让半步。
“与天下为敌……你要带着她天涯海角,是吗?落衣,当年你在城墙上点头时,眼眸里有的只是那天的白云苍狗。五年里我就一直在想,许是一天两天或是三天后,你就要离开我的。我每每这样告诉自己,等到你要走的那天要笑着让你保重。可一年过去了,你没有,两年过去了你依旧留在长安,一晃已经是五年,我原以为即便你不爱我也不会再走的时候,你却要走了……”
秦落衣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他答应慕辰的婚约,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逃避的断崖,然后奋不顾生地跳了进去。慕辰待她一直很好,他看在眼里,却总是无法放在心里。
“落衣,我不想你去送死。”慕辰垂下头,眼泪湿了大片的衣襟,“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根本走不出杭州。”这话不是虚张声势,皇土之上凡是设郡的地方都有关卡士兵搜查。除非上天入地,不然绝对逃不过铺下的天罗地网。
“落衣,我们跟慕辰公主回帝都。”谭烟放眼窗外,淡淡一笑,“这一次,你要信我。”
江南的雾气比三月的雨更有撩人的味道。雾霭沉沉的壑谷之中,隐隐腾起一抹青蓝色的烟雾。云遮雾绕,何日才能见到朗朗晴空的明媚?
三层岑楼,六十级木阶。每踏一步慕辰都似踩在云雾里。烟色江南,慕辰踏遍每一寸土地来保他的命,而他却愿意为了一个江湖女子受业火烧身之苦。
为了上路方便,三人换了军士的装束也不再打着公主侍卫的旗号,遇到关卡时,报的名号是北衙禁军。北衙禁军属十六卫,由皇上直接统帅。自从发下海捕文书后,大臣进言秦落衣在江南各地人头熟怕他靠了一张脸面逃窜。大臣们好事起来,一天三本折子往上递。皇上吃不消就派了一对北衙禁军在全国督查海捕一事。
慕辰很能吃苦,一路上能遇上客栈便随军士们同吃同住。要是赶路夜深没了住处,晚上睡在行军帐篷里,第二天依旧能骑马赶路。谭烟看在眼里也深深佩服,珍馐美味绫罗绸缎里养出来的公主竟然也能隐忍同自己一样,实在少见。
上路后的第五天,侍卫队走到了长江边上。晚上船家不渡人,外加上一行人过河容易,但十来匹高头大马要过江不是半日里就能筹备好的事情。沿着波涛滚滚的长江扎下营地,军士们升了一对篝火啃着干粮,兴起时也唱着战歌。
将士们喝着呛鼻的烈酒,斜眼看看慕辰军帐里的灯已经熄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扒着耳朵,又指指秦落衣:“兄弟,你新来的不知道。那个男的就是长安城里特有名的秦落衣。是个女的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我们的公主也不例外。”
新来的老兄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公主不是已经许配给秦大人了吗?”
“公主单相思了五年了。”喝酒的老兄说着拍拍那人的肩,有些任重道远的味道,“我们公主性子这么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个秦大人放不下。按照她往常的做法早就斩了负心人了。好了,苦等了五年,现在秦大人带着个女人回来。你说这算什么?”
秦落衣站在十步开外,军士们为自家的主子抱不平,字字句句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又能怎样,扭过头笑笑。
“落衣,慕辰是不是大你一岁,今年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