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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谖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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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湖边,夏翎珞斜靠着廊柱,遥遥望着没有焦点的远方,刚才明朗把她从小酒筑带出来到这里,她就一直没说一句话,没有一个动作,除了衣衫随风轻扬,如一尊白玉雕像。
明朗的声音缓缓传来,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听见。
“公子一直在找你,可铭王是东召国的王爷,这次行动他布置得很周全,我们一时没有查出眉目。后来有人送来了你的灵犀紫玉,还说你跳海死了,开始我们都不相信,可最后我们查到了一切,知道你最后确实掉到海里了,那样的情形,你不可能活下来。
没有见到你的尸体,公子无论如何不相信你已经死了,但是快两年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还活着,公子他……,他不向任何人说起他心里的感觉,只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冷漠,也更加拼命,慕家的事业这两年来可以说一日千里,无人能敌,可是公子他毫不爱惜自己,做起事来没日没夜,一天最多睡两个时辰,还不停地各地奔波,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公子大病一场,差点……,好不容易能起身了,还没好全就又开始忙碌,谁劝他都不听,身子就这样一日不如一日。
我们知道,他是在惩罚自己,他不能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苦,甚至让你……死去。而且,他太想你了,他平时不说,可那次大病,昏迷中叫的全是你的名字。我们都觉得,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老爷和老夫人着急得不得了,想了一切办法来调养公子的身体,可毫无用处。大夫说了,只有好好休息将养才有好转的希望,这样操劳下去,吃什么药也没用,况且公子根本连药都不好好吃。
最后,老爷、老夫人在一位世外高人那里得到一种药——谖草,吃了它,可以抹去一个人最痛苦的一段记忆,他们决定给公子服用。我们想,最令公子痛苦的不是你的死就是妤儿的死,如果公子忘记的是妤儿,就说明你在他心里还不是最重要的人,那说不定他就还有救;如果忘记的是你,那就更有希望治好公子了。
前天,公子刚从邯阳回来,一路辛苦,晚上又咳血了,老爷老夫人就让把谖草放在药里让公子喝了,公子昏睡到刚才才醒,他忘记了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明朗说话时,夏翎珞纹丝未动,只有湖边的风偶尔挑动衣袖裙摆或是发梢,但明朗知道她在听,因为每一次提到慕琰霖,她的眼里都有深情而痛楚的眼波流动,说到他日益病重,她眼里的雾水慢慢积聚,睫毛翕闪,泪水如断线的珍珠,颗颗垂下,不曾停歇。
明朗说完,夏翎珞闭上了眼睛,无声长叹。前天,原来前天自己回来的时候是琰霖最后一次想念自己,既然那是最后一次,从此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灵犀又何苦让自己回来?哦,灵犀说过,不是它让谁穿越或停留,一切都是因为人们自己的心意。
夏翎珞再睁开眼看着明朗,面上似有若无的浅笑,似悲含喜令人揪心,缥缈的声音问道:“明朗,你说我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我的死是他最大的痛,那我是不是可以以为他心里很在乎我?可他现在忘了我,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了,他甚至不认识我。我该怎么办呢?”她在问他,其实是在问自己。
夏翎珞还没有回过神来,慕诚天和慕老夫人带着一个人走到她身边,一看见这个人,她更是惊呆了,雨歌,居然是雨歌!雨歌看见她,惊异的程度当然也不亚于她。
慕老夫人上前几步,拉起夏翎珞的手,老泪纵横,为慕琰霖担心,这两年两位老人苍老多了,但魄力却不减当年。慕老夫人擦擦眼泪,对她说着他们的决定:“孩子,回来就好,你一定受苦了,我们以后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待你。你刚才一定见过霖儿了,你待他这般好,所以一定可以体谅我们的决定,我们也不想瞒你。琰霖为了给你报仇,设计了周详的计划对付铭王,虽然他是东召国的王族,但以慕家在商场和官场的势力,是完全可以和铭王抗衡的。计划已定,他却迟迟没有动手,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一个偶然的机会,明朗把雨歌擒来了,算是对铭王的一个警告。本来雨歌要交给霖儿处置,但现在,雨歌有更大的作用,我们要让她照顾霖儿,原因我想你能猜到吧?以你对霖儿的感情,你一定可以理解我们的苦衷,不会反对我们的决定吧?”
决定?雨歌照顾琰霖?为什么?我为什么应该知道原因?什么原因?夏翎珞听得茫然一片,却隐约感到其中线索自己确实应该知道,她看看慕老夫人,看看慕老爷,看看明朗,再看看雨歌,一瞬间,冰雪聪明的她明白了。雨歌,不是跟妤儿很像吗,琰霖忘记了翎珞,却依旧记得妤儿,当初为了雨歌可以丢下翎珞不管,现在完全忘了翎珞,见到和妤儿如此相像的人,当然会很高兴,病会很快好起来的。自己当然应该理解,任何爱琰霖的人不是都应该接受能让他好起来的方法吗?不论这个方法有多么令自己心痛。
夏翎珞知道自己一定会接受这个决定,心痛得血淋淋也会接受。对琰霖而言,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而妤儿却是他记忆中的最爱,由雨歌去代替妤儿的位置,安慰照顾琰霖,不是最好的安排吗?自己接受这个决定是因为对琰霖的爱,可雨歌为什么答应呢?
“我想和雨歌单独谈谈。”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雨歌。
“你会答应照顾琰霖?老爷老夫人不怕你暗下毒手害琰霖吗?他们既然放心你接近琰霖,一定是有能制约你的办法,是什么?你们二爷呢,怎么不来救你?”
雨歌笑了,“这么多问题,我才是更应该发问的人,你怎么没死?你流了那么多血,身体那么差,又跳到海里,周围根本没有其他船经过,不可能被救起来的。”
“我是神仙,龙王的女儿,这个答案可以了吧?该你说了。”夏翎珞淡淡地说,没有任何玩笑的语气。
“唉,你也许真是神仙才回得来吧。慕琰霖确实厉害,我派人把灵犀紫玉交给他,他居然抽丝剥茧很快查到了一切,然后就动用了慕家的一切手腕准备对付二爷,但他收网之前来见了二爷一面。”
夏翎珞眼睛闪了闪,雨歌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他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二爷没有拦他,我也不知道他们密谈了些什么,反正慕琰霖走后,对付二爷的计划没有付诸实践,也没有撤销。当然,我们二爷自然也有应对的方法,两股势力就像两只对峙的猛兽,张牙舞爪,互相试探,却没有真正打起来。上个月我一个不小心被明朗那个小子抓了来,关在这里还没有接触过慕琰霖,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慕老爷不是这几天才得到谖草,但给不给慕琰霖吃却想了很久,他们来找过我几次,说到了妤儿的事,他们知道我顾忌二爷,不敢对慕琰霖有所动作。”
“是吗?你真的不敢吗?”夏翎珞淡淡的语气有透明的了然。
“呵呵,怪不得你有非凡的吸引力,谁的心思你都能懂。慕家势力不可小觑,我是有顾忌,如果在我手中慕琰霖有了不测,慕家定然倾尽全力对付二爷,虽然我们二爷也不是随意揉捏的面团,但两败俱伤必然不可避免,我是不会鲁莽行事的。但我答应如果慕琰霖忘了你,我就以一个貌似妤儿的善良女子接近他,却不是因为慕家的威胁,而是二爷吩咐我这么做的,他让我无论怎样都照顾好慕琰霖,不要让他病死了。”
早知这个铭王也是手段非凡,雨歌被慕家囚禁,他们也有办法可以联络上,但他为什么会让雨歌照顾慕琰霖呢?夏翎珞等着雨歌继续说下去。
“你想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慕琰霖还记得你,那他活得越久越痛苦,但如果他忘了你,由我去照顾他,只怕他会很高兴,我也不知道二爷为什么会这样吩咐。但我感觉,只怕总是与你有关。”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清楚?与我有关又是什么意思?” 夏翎珞觉得很累,没想到回来居然碰到的是这么复杂的局面,不仅复杂伤神,还有伤心。
“我希望你多知道一些二爷的做法,我虽然在他身边多年,熟悉他的一切,除了他的心,我知道是他不愿意让别人了解,包括我。但你不一样,你有洞察人心的灵气,二爷对你似乎也是不同的,你能多知道一些二爷的事,你也许会多懂他一些。”雨歌说起二爷,像说起一个宠爱的孩子,又像说起一个眷恋的情人。
我为什么要懂他?我根本不想懂他!如果不是他抢走我,我即使病死在琰霖怀里,也比现在成为一个陌生人活在琰霖身边强一百倍!我懂了他,于他于我有什么意义?夏翎珞心里在叫嚣,但身体疲惫不堪,似乎累得眼睛也无法睁开,琰霖、明朗、慕老夫人、雨歌,为什么每个人说的话都那么艰涩深奥、沉重不堪,让人无法消化吸收,夏翎珞觉得自己从喉咙到胸口都被什么苦涩的东西堵得死死的,太累了,能在琰霖宽阔温暖的怀里靠一靠,休息一下该多好,可是,琰霖,你的怀抱会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