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如此温柔》飞芜

3、冷血动物

　　我是个冷血动物，不要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闻荔

　　我叫闻荔，荔枝的枝，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枝枝而非荔荔。因为荔荔，在我们方言里有点类似弟弟的发音。

　　我自小就不喜欢闻荔这个名字，所以稍微和我玩得好点的同学朋友都叫我小枝，不过、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朋友，念书十五载，最后从学校毕业后唯一亲近的就一个，不过她特别好，包容我所有缺点。

　　我大学没读本科，我高考成绩其实是可以上个三本的，但考虑了家庭因素，又不太懂志愿填报，我就胡乱填了个北方的专科学校。

　　哦，对了，我是个南方人。

　　但进入北方那个专科学校后，我并没有荒废学业，相反，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但是第一次期末考试之后我才知道，有时候努力并没有什么用，你必须得学会交际。

　　但我知道这个道理时已经晚了，我甚至比高中时代还要发奋图强的努力没有换来任何东西，有的，只有期末考试成绩表上那个刺眼的刻意用红色标记出来的55分。

　　是的，我挂科了。挂了一科我在数九寒冬里煎熬地冻得手指都僵红还仍然不停练习的学科。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挂了我体育的老师。虽然我这个脸盲连人脸都记不清。好看有用吗？我没有哪一刻更认同容貌是利器这句话。

　　原来有的人光靠走出来，就花费了好久好久。也是这一科挂科，让我与大学里所有的奖项失之交臂，我眼巴巴地看着，却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从那个学期过后，我就开始真的消沉颓废起来。

　　答应我母亲的，在那里混个学历。

　　可我又偏偏不甘如此，这样的心境惹得我不上不下，实在煎熬。

　　我彻底死心那天，是我们实习途中班主任让我们发优秀毕业生自荐表，里面有一条要求，醒目而致命。

　　要求大学三年无挂科记录。

　　那天，我看着那行字哭了好久。可我回不去了。无权，又不是左右逢源的人，又是个外省人，到头来，大梦一场，专科三年一事无成。

　　我有个弟弟，叫闻彬，彬彬有礼的彬，小我两岁，还记得第一学期期末成绩出来那会，我和他正在刨地，在家里干农活，我看见成绩心如刀割，他却只以为我在炫耀。

　　炫耀什么呢，那是我专科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班级第一，全年级第三。却挂了科。像个无形的巴掌，使劲地往我脸上扇。

　　我弟小学毕业后就没念书了。原因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母亲不让他继续读了。

　　成绩差倒是其次，主要是我不耻于说的原因，我母亲不想再三被叫家长去学校。

　　也因此，他只念完了小学。

　　小学毕业到十五岁，他就一直在我父母打工的地方帮我母亲干活。

　　直到大概成年之后，他才脱离了我母亲的掌控去了珠州市，一个人在那边干着苦力。

　　现在他二十岁，我二十二岁。

　　我待业在家中半年，而他仍然在珠州干体力活，只是现在大环境下，他们厂活少，于是他便闲了下来。

　　闲下来没有事做便跟我打电话，说些有的没的，关于各种，生活琐碎。我每次都很不耐烦，但他又次次跟我说，实在烦不胜烦。

　　今天下午他又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忘了当时在做什么，等回神他又挂了，便给我发了信息。

　　有礼：怎么了？

　　我回：咋子

　　有礼：没事呀

　　有礼：你怎么了

　　有礼：身体不舒服吗？

　　我最见不得他在发消息时后面那语气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他发很难受，说不出来的膈应，便有心膈应他，学着他发的回道：没事呀，你又无聊了呀

　　有礼：没有

　　我回：没有就闭嘴，但是觉得直接发有点不好，便用了嘘那个表情包代替。

　　然后他就发了一段我更膈应的话：有什么事的话就和我说，反正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还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包。

　　我真就怒气上头。

　　打了一个拼音：gun

　　他又发来一个表情包，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劝他少说这种话的心给他持续发了几段。

　　【不是我讽刺你，鄙视你，你养活自己都尚且勉强，别说其他的了，要说这个话等你有资本再说】

　　这段话发过去，过了好几分钟，他发了一大串文字过来。

　　【你总是高高在上，你有什么资格讽刺和鄙视我？你自己想想，无论是任何情况，难道不是我在迁就着你们吗？

　　不管任何时候，你发了消息，我难道不回吗？你和他们一样，总是高高在上的鄙视我，实际上呢，你连自己都没正视过，你想一下，有哪一次生气，你主动缓和过，又有哪一次生气？不是我主动缓和的[疑问]

　　资本什么叫资本？我承认金钱确实是亲情的资本，但是你不该站在这样高的角度去说这种话，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去安慰你，去宽慰你，你自己算算，你跟我说了多少次滚？现在高高在上的说着我的不是，我是读书少，但是我起码知道，我缺少亲情，我尽力去维护着一个份亲情，可是你们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来维护，到头来都说是我的过错，你有安慰我几次啊？

　　不管我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不管是爸不管什么不管是爷爷，不管是奶奶不管是你们任何人，都不曾安慰一下我，以前你可以躲在他们的港湾，没人会说你，我连港湾都没有，什么叫做人的道理啊？

　　你又懂得了多少，你言语嘲讽过我多少次？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伤多了我也心疼，很多时候，明明你有过错，但是你一句不说，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看着后面这四个感叹号，可见他有多生气。

　　但是我看完之后更生气，每次好好跟他说，他就开始东扯西扯，然后一味责备我们所有人，我当时特别生气，想发过去骂他，片刻后又冷静下来，何必呢。他根本就不懂何为界限，何为适当的距离，哪怕我恼怒过无数次。

　　后来沉思良久，我回了他。

　　【没有资格，一点资格都没有，确实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和责任去安慰别人，无论是谁。

　　都是成年人，各自安好，莫要过多参与对方生活，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时间有事无事家长里短，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不易。

　　最后，为我先前不礼貌的行为向你说声抱歉，无意伤害，原谅与否随你。

　　再强调一遍，我很自私，且没有心，感情过满则溢，希望你明白。】

　　好像随着年纪增长，很多事情我越来越不想去争论，解释，很多时候我只抱着随便的态度。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根本就没有必要。在我眼里，他只是个小孩，倔强偏执缺爱的小孩。

　　就这样吧，我大概真的是个极为讨厌的人，我真的讨厌平均每天至少两个三个的电话，讨厌听他的儿女情长，讨厌很多很多。

　　我始终不会忘记，我好不容易去找个工作上了几天班，有天睡得比较早把手机给关网后家里人的夺命来电。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不清多少个。

　　最后我在疲乏困倦中一个一个回拨回去，告诉他们，我在睡觉。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因为他。他那在我看来幼稚到可笑的假想，觉得我有什么事，不停打电话，还骂我他打了这么多电话不接。

　　我本来就是个冷血动物，我看亲缘关系寡淡浅薄，我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更何论一个动不动在我忍耐底线上试探的亲弟弟。

　　我是个极重边界感的人，我讨厌失控感，也讨厌控制欲，更何况指摘我的工作。

　　我讨厌这一切，所以我逃离了。

　　我又成了个失败者，在家待业，不停地找工作却又自恃清高的狂傲者，无所事事，毫无同理心和感情。

　　我冷漠，无情，没有人性。

　　可又如何，这就是真实的我。

　　我根本就不屑于掩饰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懒惰和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