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漏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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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谙春在这霏霏春雨里生出些错觉来，心如擂鼓，不待他再喊什么，便自行冒着雨疾步朝他去。
“你——”
林述秋声音一滞，无奈似地从袖里又摸出张帕子递给他：“等我一等不好么。”
他只伸出食指勾了帕子，攥在手里仔细摩挲，上边竟当真绣了朵九头兰，针脚细密，倒像是哪家绣娘的杰作。
“学惯了武的，身上热，淋几滴雨不碍事，”柳谙春看够了，才抬起头瞅着他笑道，又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他手上的伞，“林大人这是专程来接澜清？”
“你身上……”林述秋却忽然皱了眉，他回头瞥了眼另外几个官员，拽着柳谙春的袖子往身后扯，不着痕迹地挡住几人探究的视线，转而又与他们搭上了话：“这伞留与几位大人，我还欠柳百户一顿酒，正巧便去前边儿避了。”
“那便谢过林大人了。”员外郎杨贺欣然应声。他最先反应过来，显然是对锦衣卫的作风司空见惯了，乐呵呵地接了伞，冲林述秋稍一拱手便继续与其他人扯开话题。
“委屈些，先同我寻个地方歇脚吧。”林述秋回过身来，褪了自己的外披拢在他身上，想替他遮一遮血迹。
柳谙春罕见地没同他呛声，只是频频回头去瞧那伞，乖顺地任由他给自己套上披风。
“不替我撑伞了么。”他轻声道。
“日后有的是机会。”林述秋敛眉。
柳谙春没应话。
雨声还未歇，淅沥沥地打在檐角，织了层薄帘。风挟着树梢一点瘦绿的水汽，柳谙春定定瞧他，又被风雨迷了眼。
“柳郎？”
林述秋没察觉，低声催促着。他抬眼笑笑，揉紧了帕子抬脚跟上，紧步转出那些个官员的视野。
两人自东门出时，府天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雨势稍急，摊贩没得生意，都忙不迭赶客收摊。府天街多酒楼商铺，林述秋本想寻处僻静些的清雅地，吃杯热茶暖身，可骤雨赶着人，唯一那家岳记客栈中也挤得接踵摩肩。
“怎的不用膳还要避雨，快各自家去罢！”
头上插着艳红杜鹃的老板娘大声逐客，又一迭声吩咐家丁阖上店门，匆匆跑去的行旅迎面与柳谙春错身，撞得他一趔趄。林述秋回头间神色晦暗不明，只盯着那袍上的污迹，显得有些顾虑不安。
“随我来吧。”柳谙春见状叹了口气，折身钻进旁边一家胭脂铺。
店里没客，伙计清闲得紧，正拄着截新藕似的小臂打盹。他敲了敲柜台喊她回神，小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刚及笄的样子，睁了一双惺忪睡眼望过来。
“要什么？给家中女眷捎东西？”她下意识问道。
“避个雨罢了，没见过我？”柳谙春稍显意外，又从怀里摸出枚玉符道，在她眼前晃了两晃。
“柳哥儿！”小姑娘这才梦醒似地轻呼一声，急急从柜台后边绕出来，“掌柜的回去省亲，最近都不在，哥儿有事吩咐我来便是。”
柳谙春没多说什么，自行往内间走，抬了抬颌尖示意她送点茶水进来，低声与林述秋解释道：“这铺子是柳家留与我的，不怕隔墙有耳。”
林述秋抬步跟在他身后，随口问道：“你娘的嫁妆？”
柳谙春只是含糊“嗯”了声，一边的小姑娘倒回过头来笑着说：“是啊，这铺子是夫人从沈家带的嫁妆，为着方便才留给哥儿的……”
她逐渐噤了声，似乎也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僵冷，知趣地退出去掩门。柳谙春屏息侧耳，听见外边儿传来点细碎的当啷响声，约莫是瓷碗落碟，这才松下口气来。他稍稍垂着颈子，没落座，褪了外披还林述秋，见他兴致索然，便率先道：
“你想问什么？”
柳谙春一双眼沉静得离奇，方才的雨浇熄了他胸腔里那股野火，也浇熄心脏没由来的鼓噪。
“可是伤了？”林述秋接过自己的披风，问道。
“他们没这个能耐，”柳谙春眉尖一挑，稍显意外，继而坦言道，“血是明禾的。”
林述秋沉默半晌，遮掩似地垂眼又问：“人入了诏狱？”
柳谙春却抱臂轻笑，语气散漫：“他哪敢上诏狱滚一遭？我可怜他，只用了一刀。”
林述秋欲言又止，抬了手，像是想抚他的脸，却滞顿在半空，迟迟不肯落。
柳谙春抬眼望来，见他这般动作，有些怔忪。他远不如面上这般游刃有余，明禾死时目眦欲裂的模样就在眼前，会成为他新的梦魇。柳谙春迫切地需要一点慰藉，他试探性地学着幼雏，略微偏首，想去贴他的掌心。
“柳郎，官场诡谲，我不求你烂漫率性……”
林述秋却微不可查地拢指避了避，他目光沉沉，叹声道，只以手背重重从柳谙春眼下划过。
“可你至少莫要起杀心，”他道，“免得脏了这双眼。”
柳谙春一怔，旋即整了神色重新笑起来。
“述秋，哪来这么大的气性。”他捋了把袍子入座，斜斜靠在椅背上，“我杀明禾，与你有什么干系？”
“我们先前可不是这个打算。”林述秋皱眉。
柳谙春不以为意，他早为这个问题打好了腹稿：“那是建立在祸不及柳家的基础上。明禾今天敢拿世家烂账要挟我，明天便敢要我当他的走卒。述秋啊，你先前不乐意我做东宫豢养的鹰犬，怎么就舍得这命贱的玩意儿踩我一脚？”
“销毁证据的法子多了去，何必走这偏锋？”
“林大人襟怀坦白，”柳谙春懒懒扬起下颌看他，一双笑眼里满是讥诮，“自然瞧不上我这腌臜行径。”
林述秋稍愣，才晓得他是含沙射影自己当才那番话，沉下心来再想也有些后悔。他抿着唇顿了两秒，轻叹道：“为何你我相处，总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呢。”
“蝉不知雪，”柳谙春哂笑道，“林述秋，你凭什么要我纯良温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漏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