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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恶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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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怀着悲愤离开了教授家,她决心不顾一切去告发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淫棍。经打听,她来到管区内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周彪副所长接待了她。
雪儿把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周副所长听完以后,用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把她审视了一番,接着所答非所问地说:“千不怪,万不怪,都怪你这牌儿太亮了。这年头,一个孤身女子想在外边混,可实在不易。能不能混呢?能!不过,那可全在自己的本领了。”说完他掏出烟盒,弹出一颗三五牌香烟,打着那印着裸体人像的防风打火机,点着烟,猛吸了一口,喷儿喷儿喷儿,吐出一串淡青色的烟圈儿,透过圈儿,他那两只色眯眼,直直地盯着雪儿胸前。
雪儿被他看得好不自然,半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侧面儿。
周副所长似乎有所察觉,慌乱地收回眼神儿,以示关心地说:“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着,我们下去调查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
“我回去?回哪儿去呀?”雪儿似回答他的问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为什么,周副所长眼睛一亮,一改刚才的冷漠,出现了让人莫名其妙的热情,他毫不心疼地扔了那大半截三五烟,非常关心地说:“哎呀!你看我,也太粗心大意了,忘了你家在乡下。可,你在这个城里,连一个可以寄宿的地方也没有吗?”
雪儿摇摇头,一阵酸楚,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涌出眼帘,顺着它那娇嫩的脸蛋儿一嘟噜一串儿往下滚。
周副所长回头扫了一下外屋,外屋是接待室,和里屋只有一板之隔,那几个值班民警,正在无拘无束地玩五十K哪!
周副所长知道他们没有心思听里屋的动静,毫无顾忌地说:“做我们这行工作的,也实在没有办法,每天遇到像你这样的事太多了,没法管,也管不过来。但话又说回来了,也不是干脆不管,那么什么情况管哪?一是出了人命,二是上边有令,三是亲戚朋友,四是钱冲,除此而外,一般情况下,神鬼搬不动。”
“那我……”雪儿为难了。
周副所长狡黠地笑了:“你当然例外!”
“我怎么?”雪儿不解。
“你的情况特殊,太值得同情了。听了你的遭遇,我也多多少少受了点触动,无论看在哪方面儿,我都得帮帮你呀!”
“那可得谢谢你了。”雪儿感激得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所长大人行了个礼。
“哎哎哎!”周副所长慌忙制止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说怎么帮你哪!你忙什么谢呀?”
“那你……”
“你听我说,你现在不是没地方去吗?这么着,我那儿上个月刚刚分了一套房子。我老婆和女儿借人家的光,到外地旅游去了。没有他们的意见,我不敢擅自装修。所以,一直在那儿空着,估计他们三五天回不来。你可以暂时在那儿住两天,等你的事儿有个眉目,再……”
“那你住哪呀?”
“我现住的房子还没腾出来,我在那儿住。”周副所长说着看了看表说,“到下班时间了,我这就送你去,你在那先擦一擦,扫一扫,我回去给你拿套铺盖!”
“不,不用了。”雪儿急急地说,“不住露天地儿就蛮好了。”
“哎!哪能让你打空房呢!再说,新房子都潮湿,凉着了可不得了。”
“可是……”
“好了!好了,客随主便,就这么决定了,走!我用自行车带你去。”
“那不违反交通规则吗?”
周副所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规则是咱们定的,谁敢管咱们?走吧!”
这几年修建大上马,整个松城市,到处是一派百废待兴的景象,上下班时间,大车小辆一齐涌上街头,经常是一堵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堵得连自行车的空儿都没有。周副所长带着雪儿,怕挨堵,不敢走大道,一色在背街上转绕。本来不算太远的路,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新开发的荷塘小区。
周副所长的房子是B栋三单元六楼三门,纯使用面积五十多平方米,好宽敞的两室一厅,那股炝鼻子辣眼睛的石灰水味告诉你,这是刚刚竣工不久,才交付使用的新宅。
周副所长自豪地告诉雪儿,这套房子是他私下用一个罪犯交换过来的,那个罪犯是个杀人凶手,他持刀行凶,故意伤人,给被害者造成了终生残废。当时是他去办案,他准备把凶手逮捕归案。那凶手的老子很有来头,他托人找他说情,说只要他能高抬贵手,他情愿拿出一套房子来作为答谢。经了解,敢情那老头子是省内管房地产的。周副所长又得意地说:“我一琢磨,有权不使,过期作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反正现在都这么干,不得白不得,该得谁不得?就这样,一笔交易达成了,我把故意伤害改成了误伤,私下给了被害家属几百块钱医疗费,来了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而易举,得了这套两室一厅。”
听得雪儿毛骨悚然,她万万没想到,一个顶着国徽的执法人员会这样,这世界若都是这种人说了算,那还有个好吗?雪儿心里想,嘴上没有说。
周副所长似乎觉得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卖弄,不太合适,急忙改了话题:“哎!你看这房子,还可以吧?你一个人住空一点儿。不过,你不用害怕,楼上楼下,有不少住户都已经搬了进来。另外,这荷塘小区,大多是省内较有影响的人物。对着咱这个楼的那栋楼,还住着一位新上任的副省长哪!因为这儿有省内重要人物,所以治安工作必须加强。咱住这儿,我不是骂你,是兔子跟着月亮走——借人家光了。”
雪儿虽然对周副所长感到别扭,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千感谢万感谢!
周副所长讨好地对雪儿说:“我做民警工作十几年了,养成了一个对什么人都冷漠的怪毛病,今天对你可是一反常态,不瞒你说,咱们一见面就投缘,不知因为什么,就好像过去在哪儿见过似的。”
雪儿应合道:“你每天办案,见到的各种人太多了,可能其中兴许有像我的呗!”
“对对,很可能!很可能!”周副所长就坡上驴敢紧附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夜,先放下一道朦胧的纱幕,对面楼上的几家窗子,像被惊醒的睡狮一样,先后睁开了一双双大大的眼睛。
周副所长看了看表,故意惊呼道:“哎呦!六点过一刻了,我得赶紧回去给你拿行李去,不然太黑了,这条道到处在挖煤气管道,瞧不准,一家伙掉下去就崴泥了。”说着他拉开了门,刚要抬腿往出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把迈出去的那只脚又抽回来了,他手把着门抓手,叮嘱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把这屋简单地收拾一下,如果怕那床靠窗有风,你自己随便放个地方,觉得放哪儿舒服就放哪儿,现在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你,你有权调配一切,我走了!”
“你可走了!”雪儿心里说。
周副所长走后,雪儿开始梳理纷乱的思绪,她反复地琢磨着周副所长的一言一行,与其说是个人民警察,还不如说是个地地道道的地赖子。靠他来替自己伸冤报仇,靠得住吗?又一想,不管怎么说,他还有那身警装束缚着,总不至于像何经理和教授那号卑鄙无耻的下流疲。自己刚刚手术过又受了那老流氓一番摧残,身体虚弱得很,先在这休养一阵儿,他就是不给我出气,能安安全全地在这儿住下,也算帮了大忙了。等过两天,身体恢复了,再琢磨下一步行动也不晚。
主意一定,她开始动手整理房间,不怪那周副所长说床放窗户那不合适,是不合适,那窗户光上了玻璃,还没溜窗户缝子,没到跟前就觉得凉飕飕的,人工流产,也得算早产,受了风一样做病!
好在是木床,不太重,一个人就可以挪动,她把床拖到地中间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位置放好,然后捞过靠墙立着的草垫子,放在那干硬的床板上。
从厨房接了盆水,投完抹布,擦了擦房间内能够碰得着的地方……就干这么一点点活,她就觉得筋疲力尽,身上,脸上,全是冷汗。她意识到自己太虚弱了,简直像大病初愈一样。她赶紧躺到床上去休息,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过一会儿,不知不觉,她睡着了。刚睡下,她就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在家里,在那贫穷落后多愚少智的山沟里,在爹妈的威逼下,她嫁人了,嫁给了那五十多岁,满嘴黄牙的大赌棍。
拜完天地,一帮人硬是把它推进了洞房,什么狗屁洞房啊!无非是两间土屋,埋汰得不如好人家的猪圈,她哭闹着往出跑,那满嘴大黄牙的赌棍,像抓小鸡似地把她抓了回来,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出他那铁钳子一样的手掌,他把她按到土炕上。
她惊叫一声,一跃而起,老半天才清醒过来,她感到腹部在一阵阵作痛。据《妇女卫生常识》上所说,女人生孩子,做流产,不出满月是不准发生房事的,有了房事会感染发炎的,那老流氓在我流产后不过七天就抢奸了我,恐怕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后,感染了。你个千刀砍万刀剁的老色鬼,你不得好死……
像黑金丝绒一样浓重的夜幕低垂下来,万家灯火,燃烧着松城。
雪儿受噩梦的惊扰,再也唤不回溜去的睡意了。本来她一进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电灯的开关在她床左侧的门旁边,距离她充其量不到三英尺的地方。想开灯,只需举手之劳。可是她没有去碰那个小黑钮儿,这并不是她手懒,此刻的她,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程度,让她拿出一点儿力气都非常困难。她本人倒觉得,人在痛苦和绝望中,埋头在黑暗里,就等于把人关在监狱里一样,不受外界干扰,便于闭门思过。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错神儿地望着天花板,铺展开人生的方程式,开始细细地换算、判解……这题太难了,她累得脑袋生疼,怎么也找不出正确答案来,是她书念得太少了吗?不,生活的定律和数学的定律是决不一样的,可以说,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
正当她苦思苦索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门上的暗锁在轻微地响动,她使足力气坐起来,伸手去摸电灯开关……门开了,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