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陌生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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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周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清晨尤然卷着几分微薄的凉意，温煦的曦光铺天盖地。国旗下的讲话通过话筒，播撒传遍在了校园的每个密匝角落里。
学生会主席的嗓音清清脆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连尾音都是掷地有声的响亮——
“那么，我们作为学生，应该怎么回馈先祖、不负时代呢?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我们应该当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时再振翅起飞，而非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地在堕落的边缘试探。我们不该再陷于低级趣味里，在蒙昧的罗网中做无谓的挣扎。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在学业方面，少走些依靠前人经验能够避免的弯路……”
林桃梓眼尖，耳朵也灵敏。她听着这早在她脑内单曲循环的声音，几乎是在刹那间认出这演讲的人是自家那个冤种对象，当即心头窜起了簇簇的焰苗儿，委屈又愤怒，难受得不得了。
学生会主席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五官由于距离看得并不分明，黑色短发软软地贴在耳侧，侧脸显出几分清冽的意蕴。正是周薛雨。
她穿着洗得泛白的旧款校服，下身却并不是往日直筒裤，而是一曳乌黑的长裙，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书生气。这也是旧款校服的配套，衬得她傲骨嶙峋、落落大方。
林桃梓对色彩的感官极其鲜明敏锐，她遥遥地将这人看了个通透。
——黑与白。区区两色。
如此单调普通、乏善可陈的颜色。
像极了周薛雨这个人。她的面容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却转眼抛在人潮里就不见了踪影。仿佛是一碗清汤寡水，神色间也淡漠得完全没有温度，活脱脱一朵高岭之花。
就连周薛雨的声音，也好像叮咚的泉水，潺潺淙淙：“‘少年强则国强’，吾辈当自强。在这瞬息万变的社会，社会集体主义环境背景、家庭宗法语境之下，相较新中国成立之前，我们这些人已在物质上得到了飞越性的进步。吃得饱，穿得暖……”
……讲得真好。高大上。
虽然自己听不懂，但是真的很好。
林桃梓听着听着，又不禁犯了痴。
这个人就是教科书上的标准三好学生，是从古至今无数父母絮叨的“别人家的孩子”。周薛雨这个人啊，她如珠如月、神仙似的，几乎完美无瑕，但却缺乏了温度。
林桃梓在追到她之前，很难想象她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她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得几乎牙痒痒。
——就他妈是个大渣女。
13.
六月的炎炎夏日里，头上悬顶着高照的艳阳，丝丝割人的风刮在皮肉上，时间嘀嗒嘀嗒地过去了，演讲仍在继续。
学生会主席的声音却仍旧带着些许穿透耳膜的铿锵力量，不可抗拒地重重传入脑海里，萦绕着几分沉沉的磁性。
林桃梓听得很是焦躁。
这就他妈的是隔靴搔痒。
她这炮仗脾性快憋不住了。
小色批林桃梓听着她的声音就很想亲亲周薛雨，折叠住她的手臂压在胸口，在逼仄狭窄的空间里与她接个湿漉漉的吻，就像所有追寻刺激的谈恋爱的情侣一样，而不是在这里看得见摸不着，闻着肉骨头的味道流口水。
林桃梓的指尖用力攥紧，浅粉色寇丹的指甲盖嵌入皮肉里，以致于掐得微微泛了白。
捏握拳头、攥紧手指，这并不是林桃梓的习惯性动作——是周薛雨的习惯性动作。
林桃梓总是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地对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是如此的明媚，生怕别人不晓得似的。
周薛雨总是沉稳内敛、隐忍缄默地对内稀释着自己的感受，只有面部表情上那几分细微的肌肉抽动彰显着她的波动。
她们格格不入，她们永不相交。
就仿佛是平行线那样。
不行……这怎么行?
林桃梓咬牙切齿，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咬出了猩红的血气，铁锈味弥漫在口腔内。
她舔了舔嘴唇，眼神晦暗阴翳。
——这模样，就好像真的是只小疯狗。
14.
林桃梓蓦然抬起了眼。她逼视着高高在上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人，目光灼灼。
学生会主席那张古井无波的清秀脸孔，穿着白衬衫、黑长裙。但却并不显拖曳累赘，反而爽利又干净，气质出挑。她的双肩线条流畅如白杨树，处于青春期的身高也仿佛是抽了条，清瘦沉静地伫立着。
周薛雨伫立在主席台上，俯视着全校师生。她的身侧是校长、副校长，她是学生会主席。她一年四季穿着旧款校服，手臂上戴着鲜红的袖徽，她是周薛雨。
——她是周薛雨。
林桃梓轻叹，她是周薛雨啊。
15.
周薛雨好像很高兴，完全忘记自己在跟恋爱对象闹别扭了。她对于演讲这类事情得心应手，甚至还时不时还手舞足蹈一下，沉浸在了某个不知名的世界里。
——那是林桃梓不知道的陌生世界。
周薛雨在演讲时仿佛终于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舞台，言语顺溜地侃着，千言万语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从容不迫。
“去吧，去追逐你所想要守护的事物!你的理想、未来、梦中的世界……”
少女的语速逐渐放得轻缓柔和，近乎于温软地循循善诱，极具煽动性。这并不是演讲的正确结尾模式，按理说她应该拔高音调进行呼吁，但她却并不擅长慷慨激昂。
缓缓变慢，再变慢。
于是，这声音微茫，又旷远，仿佛是从另一个陌生世界传来的音讯。微风抚过发梢，钻入耳廓，徐徐卷起暖意。
林桃梓仰望着这样的她，只觉得她跟自己隔着很远很远，是咫尺天涯的距离。她们之间的隔膜是如此浅薄又厚重。
天南地北，殊途陌路。
林桃梓的胸口微微一闷。她的视线定格在周薛雨身上许久后，睫翼颤颤簌簌，垂落着掩盖住眸中风云涌动的神色。她扯了扯嘴角，心里冷笑道：
——学姐，这可是你逼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陌生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