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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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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时候去言微鱼家,吃了闭门羹。打电话没人接。晚上继续失眠。
周一的时候顶着个黑眼圈上课,一天相安无事,除了言微鱼没有来。电话依然没人接。
周二打言微鱼手机,还是没人接。打座机,刚“喂”了一声就断了。
这笨蛋居然挂他电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么想着,发短信过去也是充满了恼意:有种你不要来学校,你能躲到哪里去?
第四天的时候言微鱼终于回到了学校,除了脸色苍白些,别的一切都还好。他什么也没说,落座,拿出书,听课,做笔记。
好像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状,只是要和好的话好像还是差了一点。
秦思虞这么想着,就买了蛋糕去言家,才晚上九点,言微鱼却已经睡了。
提早时间去,言微鱼却又去了市图书馆看书。
反正很多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理由,他就是躲着。
其实在学校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但是秦思虞不可能和他说话,他也怕高远看出端倪,这就是传说中的做贼心虚。
大概,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吃了安眠药睡觉,结果睡得还是很糟糕的秦思虞肝火愈发旺盛了。
可是更让他肝火旺盛几乎吐血的事情,他还远远没有预料到。
这天在厕所洗手池洗手的时候,听见旁边不认识的男生和另一个男生在讲话。
“听说了没有,高一(1)班那个言微鱼,原来是GAY诶。”
“我女朋友跟我说了,听说是暗恋他们班班草,还死乞白赖去跟人家要什么一日交往,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啊。”
“他们班班草是不是叫秦思虞?长什么样子啊。是真的帅得没边还是那个娘娘腔见男人就上啊。”
“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突然周围出现低气压,两个男生看向旁边,刚才怎么没注意到有个长的这么好看的同性别?
秦思虞冷冷地看着他们:“身为当事人,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像你们这种长舌男,怎么看都比同性恋恶心得多。”
回到班上,二话不说走到高远的座位,把正和旁边人讲话的高远直接从座位上拖起来,高远还没反应过来:“秦少你干嘛?”
“你到底说了什么!”秦思虞眼眶发红,眼睛里的冷酷吓到了高远:“我,我说什么了啊?”
“你——”秦思虞揪着他的领子,“你到底传了言微鱼什么谣言!”
“……?”高远一脸茫然,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无所谓地笑笑,“我以为是什么事情,我也只跟几个熟人说了而已。何况那不是事实吗?”
谣言总是一传十十传百,过程中再加工变得不堪入耳——言微鱼现在被传成什么样子!思及此,秦思虞的手微微颤抖着,扭头看向言微鱼的座位,他木然地坐在那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好像无论自己被传成什么样子也无所谓。他听过了多少,有没有被人欺负,他到底有多难受……
“秦少你放开!”高远推开秦思虞,整整领子,然后搭上秦思虞的肩膀,“你干嘛这副气恼的样子,他是恶心的GAY,你又不是,难道——”
秦思虞没有等他说,立即下意识说:“我才不是同性恋。”
班里已经聚拢了很多人,其实很多人也都听过谣言,有不少还散播过,这些风言风语,听来了就传递给下一个,过程中再加上自己的揣测,无论出于什么动机和目的,都不用负什么责任,只要加上“我听说”“XX说”这类字样,就撇得一干二净,传得心安理得。除了瞒着当事人秦思虞,在言微鱼面前,不掩饰或者掩饰得很糟地透露着厌恶和鄙夷。
全都看好戏似的瞧着他们。一向高傲自负的秦思虞,也忽然觉得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只觉得手足冰冷,看着这些同学,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对。”座位上的言微鱼突然站起来,大家都看向了他,他低着头,像是克制着什么,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微微有些颤抖,但是没有任何迟疑,“他不是,我是。”
班里像是炸开锅一下一下子沸腾起来,其实很多三流学校这种出柜现象屡有发生见怪不怪,不过在这所省重点中,大庭广众下坦诚这种事的言微鱼,大概创了校史。
秦思虞一下子惊呆了。然后旁边有安慰的声音同情的声音自以为是的声音。
“秦少好可怜啊。无辜被传这种事。”
“没想到那么老实的人原来是GAY啊,不知道私下里会不会很娘啊。”
“GAY不是都要做那种事的吗?哇好恶心哦。”
“这种人表面温吞其实内心很饥渴吧?”
……
所有人都站离言微鱼的座位,远远地侧目议论,秦思虞看着言微鱼的背影,突然有种永远失去他的感觉。
其实,自己才是没用的孬种吧。做了什么,根本都没有勇气承认。
自负而自我在长久的包容下,愈发变得理所当然肆无忌惮,以至于根本都没有觉察到,这样会给对方怎样的伤害。
放学后,秦思虞踌躇了很久,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似的经过言微鱼的座位,故意碰掉他的书,然后嫌恶地躲开,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秦思虞走过去,对言微鱼说:“我们谈谈。”
仅仅是这样,就感觉到外面经过的人投视的目光,秦思虞几乎想要乱刀砍死那群看热闹的人了,二话不说拉着言微鱼的手起身就走,言微鱼怎样挣扎都没有用,书包拉链还没拉好就被他一直这样拖下楼梯一直拖到学校外面去。沿途还一路有人议论说秦思虞是不是想揍他一顿以报复自己被传谣言的事。
终于拖到了僻静的地方,秦思虞放开他,眼睛一直盯着言微鱼。
言微鱼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秦思虞大声质问着:“你为什么不说我,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要自己扛!”手在止不住发颤,声音也是,眼眶的红痕更深,他握住拳,压抑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
“……你说了自己不是同性恋,不是吗?”良久,言微鱼这么说。
秦思虞愣了。
“你说同性恋恶心,对吧?你说都结束了,让我滚,对吧?”言微鱼似乎无意识地呆呆说着,眼神空洞无物,像是心死了一样。
“那只是……”秦思虞想辩解,却发现,他说的根本就是事实,让自己无从辩解的事实。
自己对言微鱼到底是什么感觉?对这个人身体的眷恋,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对这个人的依赖,到底又是什么。只是青春期的好奇?只是对于宠物的玩弄?他笃信这个人无论自己怎样对待都会原谅,所以心安理得地对这个人不上心,对这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突然开始不确定起来,这种不确定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也让他感觉到害怕的滋生,他后退了一步,听见言微鱼问:“那个时候,你说对我的喜欢,是真的吗?”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残存的一点点希望的幼芽。他把这希望的幼芽交给秦思虞,让他来决定生死。
“什么时候?”秦思虞完全记不得这件事,他努力地回忆着,却徒劳地发现自己真的,记不得了。
言微鱼的眼神愈发灰败,整个人失魂落魄,好像除了心死,更多了行尸走肉的味道,好像所有坚持着的相信,都不复存在了。
原来,都是假的。喜欢是假的。美好是假的。温柔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
仅仅是因为自己无望的谨小慎微的喜欢,某天突然变成了现实,所以就傻乎乎地以为,得到了全部,所以就很自欺欺人地什么也不多想一头栽进去,因为喜欢的比对方多的关系,所以怎样被欺负被忽视被伤害都隐忍下来。只因自己是那么那么喜欢这个人,所以就包容了他的一切。对方的孩子气和温柔会被自己小心地珍视,对方的粗暴和冷酷会被自己宽容地收纳,对方的孤单和害怕会被自己柔软地心疼。
对方没有在意过他吧。他知道秦思虞爱吃的零食是巧克力,爱吃的菜是辣子鸡,讨厌吃鱼,细小的动作习惯是以手背蹭唇,生气的时候眉头会打结,耍赖的时候会抱着自己的腰,生日是四月十二日,只要被碰触到心事就会有着很激烈很伤人的反应,偶然会很温柔的说话和亲吻……可是这个人知道他什么?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不知道他也会有被他狠狠伤到的时候,不知道他笑着说“没关系”的时候心里快要哭出来,不知道他被他的粗暴伤到发低烧不能上课,不知道他被需索无度地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有多痛而只是强忍着,不知道他被赶走后在天台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病倒,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能对父母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学校那些难听的话……他更从来就不知道,那样忽冷忽热的对待,他有多害怕失去,却终逃不过这天的降临。
他没有力气了,自己拼力小心守护的珍贵爱情,对方一点点拧得粉碎,然后丢到地上践踏。连最后一点点微弱的证实,也只换来对方茫然的表情。
他不是木头,他也有感觉,也是会痛的。
言微鱼绕开秦思虞要离开,秦思虞拉住他的胳膊:“你说清楚。”
“我不再喜欢你了,秦思虞。够清楚了吗?”言微鱼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和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没有半点关系,这样够清楚了吗?”
然后,他用力甩开秦思虞,踉跄着跑走了。
秦思虞怔然,良久看向自己颤抖的手掌,指尖他的温度还没有消散,只是觉得这种温度却让自己心口发痛,一波又一波不可遏制地蔓延着。
恍然觉得自己错失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