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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豆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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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峰。
前山巍峨的大殿,后山是险峻的溪流,这里就是太微仙宗中药仙人凌霞元君的道场。凌霞元君精通药理,坐下弟子无数。
凌霞元君闭关多年,仙踪渺渺。其得意弟子李清溪成为百草峰峰主,掌管一切事宜。
天色刚刚微亮,在百草峰山脚下最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少年费力地搬运着药罐子,把一个个药罐里的药渣子倒出来,撞到一个大桶里。他的身板太小了,力气显然也不够,身子还没那大桶子一半高呢。
他一刻也不敢停歇,终于把上百个药罐子都倒完了,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就拉着板车上的大桶子往后山赶去。
百草峰的后山下,有一处药渣池,平日里药宗弟子们熬药的药渣子都集中倒在此处。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药渣池。
这种地方一向是没有什么人来的,除了倒药渣的下人。
豆芽菜气喘吁吁地拉着板车往山上爬,他的小身板被绳子勒得死死的,艰难地挪着步子,汗如雨下。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他知道,没有人会帮助他,停下来,只会跟着板车一起被拽下山,摔成残废都是轻的。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了上去,总算把满满一车药渣子倒在了池子里。
他站在药渣池边,闻着空气里的药香味,小脸上露出了一丝享受的微笑。
他喜欢这些草药,但,他只是一个倒药渣的。
回到后山的小院子里,后厨里,那些子弟已经吃完早饭,纷纷往前山赶去修行。
豆芽菜看着那些身穿宗草青色弟子服饰,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不由地瑟缩到一旁,给他们让路。
一个弟子看见了他,嘴里轻哼一声,露出嘲讽的笑,翻着白眼道:“臭倒药渣的,快闪开,别挡着道。”
这些仙门中的弟子,大多出生非富即贵,被家里人送来此处学习修行,自然是看不起豆芽菜这种低贱的下人。
豆芽菜低着头,赶紧把板车拉到了角落里。
忽然,一名弟子转过头来,朝着他看了又看,那神情,就好像打量一个玩意似的,看的豆芽菜浑身不自在,头垂得更低了。
那弟子猛然抚掌大笑道:“哎呀,我就说这个臭倒药渣的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峰主的儿子啊。”
他话一出,其他弟子纷纷围过来,“嘿,还真是啊。”
“你不是峰主的便宜儿子吗?不对啊,他不是被亲爹踢到山脚下去了,怎么又在这里倒药渣了?”
“嗨,肯定是认爹不成,赖着不走了呗。”
。。。。。。
这些年轻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恣意嘲笑着豆芽菜少年。
这些人敢这么背后议论李清溪,其实还是因为李清溪这个峰主之位坐得并不稳固。李清溪出生微寒,并无靠山,唯一有点仰仗的还是苏萍。但苏萍毕竟是外院的,内门的事情她根本无权插手。而太微仙宗中的弟子,多半都是身家显赫非富即贵之人。
百草峰人才济济,凭什么一个出生微寒之人能做峰主,自然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不满,他们当着李清溪的面不敢说什么,但少不了背后嚼舌根子。
豆芽菜少年瑟缩着躲在板车后,任凭大家指指点点,嬉笑怒骂,他紧咬着嘴唇,双眼泛红,终究还是忍住了胸口的闷气。
“嘁~~~峰主怎么生了这么个窝囊儿子?”
“峰主都说了,不认识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野种,想要攀上峰主。这些年,来百草峰认亲的人还少吗。我听说,前些年,还有元君的女儿找来认亲的呢。最后一查,原来是个居心拨测的女妖怪,想要来偷丹药呢。我看这小子也是居心不良,要不然怎么被赶走了,还回来了。”
“就是就是,峰主高风亮节,和外院的苏夫人伉俪情深,怎么会和别人生儿子?”
“可是,我看着小子的眼睛长得还真和峰主有几分相似呢。”
“啊呸,我还和你长着一样的鼻子呢,你是我儿子吗?”
“哎哎哎,你怎么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天天不好好学,就知道到处捕风捉影,造谣峰主。我看你就是嫉妒峰主得元君器重。”
那个被骂的弟子气得脸色发红,“你你你。。。。”
“你什么你。这话要是让峰主听到了,非教训你不可。”
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早课开始了。”
弟子们呼啦啦走来,那个被奚落的弟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豆芽菜,把无处释放的怒气发到了他身上,啐了一口,骂道:“臭倒药渣的!”
等他们走远了,豆芽菜才抬起头,抹去脸上的唾沫,小小年纪,眼神里却满是隐忍。
***
他在这里,是没有名字的,所有人都叫他“倒药渣的”。不喜欢他的更是叫他“臭倒药渣的。”
他原本是有一个名字的,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李青雀。这是他父亲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就给他取的名字。他的父亲,本是古溪镇上的一个穷酸大夫,医术也未必有多高明,倒是喜欢研究仙丹灵药,这些东西对于普通村民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久而久之,自然也没人找他看病了,所以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隔壁的农家女见他可怜,便经常过来给他送吃的,顺便洗洗衣服打扫屋子。这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春去秋来,农家女的肚子大了起来。可就在这时,穷酸大夫却突然说,要去仙宗寻医问道,学习真正的医术。这要是搁一般人身上,绝对不会在妻子要生产之际出门,一般的妻子也绝对不会答应,自己要生孩子了丈夫却要出去寻找理想。但是,穷酸大夫信誓旦旦地对农家女说:“我毕生所愿便是能研学仙术医道,如今太微仙宗的百草峰凌霞元君收徒,这机会千载难逢,等我学有所成,一定会来接你和孩子,一起过好日子。”
“那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就叫青雀。”
“要是女孩呢?”
“一定是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
如他所愿,农家女在冬天的时候,果然生下一个男孩儿。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婴儿都长成了十来岁的少年,穷酸大夫还是没有回来。
“娘,我爹呢?他怎么还不回来,我很想他。”
“青雀,你爹一定会回来的。他在仙宗里学医呢,学的可是仙门医术,可厉害着呢。等他学好了,回来还要教你呢。”
母子二人一直坚信着,父亲会回来的。
可是,直到母亲去世,父亲也没有回来。
母亲担心自己死后,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办法养活自己。
“去吧,孩子,去百草峰找你的父亲吧,记住,他叫李清溪,你叫李青雀。”
埋葬了母亲,他开始了漫漫的寻父之路。
百草峰在何处?他只知道这个名字,却不知道百草峰究竟在何处。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到处打听,可是压根没人知道,要不然就是找错了地方。
他怨恨过父亲,甚至在想,是不是父亲欺骗了母亲。
可是,他又渴望着找到父亲。
除了这条路,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终于,他找到了太微仙宗的百草峰。当他在山门前报上自己父亲的名字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看着他,冷声训斥道:“我李清溪一心修仙问道,不理凡尘俗世,哪里来的儿子?赶出去!”
赶出去!
他苦苦等候十年,辛苦找寻几年的父亲,居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丢下一句“赶出去”,转头决然离去。
这般冷漠无情,让他瞬间就呆掉了,甚至都忘记了愤怒、伤心、绝望。
他苦苦守候在山门外,乞求着再见一面李清溪,可是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嘲笑和奚落。最后,大概是李清溪忍无可忍,遣了一名弟子将他一脚踢下了山门。
他栽倒在山门下,头破血流,满心绝望。
替母亲不值,替自己不值!
他不甘心,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了。
于是,他成了百草峰最底层的一名下等奴仆,一个倒药渣的。
是的,在百草峰,他的名字就是“倒药渣的。”
豆芽菜拉着板车回到后院,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厨房里早就没有吃的了,厨娘看见他张嘴就骂,“吃什么吃,我捡你回来是干活的,不是吃饭的。”
没错,为了留下来,他心甘情愿做一个没有工钱的干粗活的杂役。
他忍着泪水,拿着碗,从锅底刮了一点点剩饭渣子,和着眼泪一口一口吞了下去。
***
为了加强小白寻宝的业务能力,月弯弯决定去百草峰给它找一些紫萝草进补一下。
站在百草峰山门下,月弯弯报上名号,说明来意,守门的弟子立马恭恭敬敬把她请进山门。
这要是以前,月牙敢从这里路过,都要被打个半死。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可是翠微峰的人,就算是个养兔子的,能沾上翠微仙尊的光,那都是无上的荣耀。
一入山门,拾级而上,山路两旁都是奇花异卉,空气中都是草药的清香。
“站住!”
一个愤恨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半道上,忽然歪歪扭扭地冲过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正是苏芙。
月弯弯看着一脸愤恨的苏芙,她的两只眼睛似乎都快要喷出火来,手脚似乎也不太利落。也难怪,上次陷害月牙不成,自己还被执法堂关押,若不是李清溪和苏萍从中斡旋,苏芙只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不过,苏芙也吃够了苦头,她自幼娇生惯养的,在执法堂足足挨了几十鞭,差点去掉半条命,还是李清溪用各种名贵药草才将她救回来。只不过,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毁了,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一想到这里,苏芙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李清溪下令不许她出山门,她早就冲上翠微峰将月牙碎尸万段!
如今倒好,这个贱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月弯弯看了一眼挡在道上的苏芙,冷声道:“让开!”
苏芙非但不让,还欺身上前,厉声骂道:“贱人,你还敢来百草峰,我打死你!”说着就要扑上来,只把带路的弟子吓得大叫“师妹不要啊。”
这是吃亏不长记性,月弯弯刚想举手抵抗,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芙儿,住手!”
清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正看向这边,她一改平日里的温和亲切,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果然,苏芙见到清湄,立马怂了下来,眼泪也跟着下来,“清湄表姐,这个小贱人,就是她把我害成这样!我如今见了她,恨不得,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清湄走过来,看了一眼月弯弯,微微一笑点了个头。接着对苏芙道,“芙儿,我不管从前你们有何恩怨,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执法堂也有定论。如今,月牙是翠微峰的人,你不可如此无礼。”
“清湄表姐,你怎么帮着她说话?!”苏芙一脸不可置信。
她还真是蠢啊!
清湄转过身来,对月弯弯道:“月牙,你来此,可是师兄有何吩咐?”
月弯弯举起手里的小白,道:“仙尊吩咐我,给灵宝兔找点紫萝草打打牙祭。”
苏芙原本就怒气难消,听到这话,立马有尖叫起来,“紫萝草喂兔子,有没有搞错!”
清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消失,道:“既然是师兄吩咐,你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