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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   将至日落西山,奉命办完事的姜涞回到御书房赴旨禀报时,正逢右相进宫再与皇帝谈事。
      殿中,须发半白的右相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而皇帝背手站在书架前,似乎两人之前因事生了矛盾,皇帝的语气听着已然不耐。
      “朕清楚右公是为朕处处考虑,但这件事右公无需再提,朕自有思量。”
      “皇上,这事刻不容缓了,朝中已有多人为此生了闲心,若皇上心慈再不下决定,会危急皇朝……”右相还在苦口婆心的劝他。
      “住口!”
      皇上猛然甩袖转过身狠狠瞪着右相,狠声斥道,“右公,朕念你辛苦辅佐朕多年功劳不小,又是先帝忠臣,朕才唤你一声右公!这事到底怎样安置是朕自己的决定,还用不着你来教,别以为你是个半老头子身子骨弱经不住折腾,朕就真的能百般容忍与你!”
      天子震怒,威势狠厉,饶是右相也不敢直面顶抗,只得长长叹息一声后沉默坐着。
      这时他瞥见了殿口伫足不定的身影,便扬声喝道:“谁在殿外鬼鬼祟祟?!”
      方才听到殿中的争吵斥骂,便知这会儿的皇帝明显是不爽快的,稍是靠近都难免遭受殃及池鱼之火。
      可他又不能背抗皇帝的威势,姜涞只得顶着一头冷汗疾身走了进来,跪下请安。
      “是你啊。”见是被自己吩咐去照顾帝渺的姜涞,皇帝的脸色稍缓,便问他道,“渺儿如何了?”
      见皇帝还算有理智不会无故发火与他,姜涞松了大半的心,认真答道:“皇上放心,奴才端药去的时候小殿下已经苏醒了,御医说只是受惊一场没有大碍,这会儿应该已经和殿下出宫去了。”
      听见帝渺无事,皇帝宽慰不少,恰想起一事,问道:
      “渺儿的体质太差,那药是朕前时专门让太医院为她调配出来补元身子的,需要常常服用,对渺儿的身体大有好处,你有没有嘱咐过驸马定不能懈怠渺儿服药?”
      “奴才不敢有违皇谕,已是再三嘱咐了,驸马说他从不曾忘过,回府之后亦会按时煮好给小殿下服用,待药用完了奴才再让太医院送去。”
      姜涞做事周全仔细,向来深得他心,皇帝听后彻底放心,摆摆手正欲把姜涞打发离开,忽再道:“皇姐可曾说过什么?”
      问这句话时,贯来风华意气,说一不二的皇帝竟有点紧张。
      姜涞斟酌着措辞小心答道:“没有,小殿下一醒来就为皇上解释,言语皆是维护着皇上,殿下就没有说什么了,奴才瞧着殿下应该不会在意。”
      “呵呵,解释?朕还需要别人来替朕解释?!”脸色刚好些的皇帝听见最后一句话顿垮了脸。
      看不进的龙袖下双手逐渐握紧成拳,不屑的冷笑道,“朕知道,渺儿是她的根,是她的心头肉,碰不得的宝贝果!反正这事朕做就做了,她爱怎么想朕就怎么想,朕才不管她会不会在意!”
      这番话简直像极了赌气的孩子一时嘴快说出的气话,姜涞与右相听得汗颜,畏与皇帝的威严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憋着不语。
      大概是皇帝后知后觉到了什么,见他们两人都垂首不言,便抿了抿唇,强做无事的摆摆手打发了姜涞出殿,继续与右相未完的前言。
      可结果一如之前,固执的皇帝油盐不进,说的不耐烦了差点当场把龙案掀给他看,于是这场君臣之间的商讨依旧不欢而散。
      再次苦柬失败的右相愁眉苦脸的出了御书房,心里还在想着下次该用什么法子好好的再劝皇帝深重考虑他的建议。
      待右相走后,偌大的御书房唯有皇帝一人冷冷清清,他站在案桌前沉默的注视着案面上摆着的一张尚未写完的文章,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娟秀而不失飘逸。
      是白日里他手把手的教帝渺写的那篇《湘夫人》。
      垂眼看了眼皮下的白纸黑字许久,皇帝不由伸手细细的摸住那薄如蝉翼的纸张,姿势轻柔的像是抚摸心爱之人的脸庞,低声吟念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
      “帝子降兮北渚……”
      “帝子……呵呵……帝子……”
      “母皇啊母皇,你生的好帝子啊,朕,朕都快护不住了……”
      幽长而饱含无奈的叹息声在宽阔的御书房慢慢荡开,却是无一人能知其中的难隐之处,徒剩无数凄清哀叹。
      数日后轮到他休班,姜涞习惯性的出宫回姜府,习惯性的等候一个人。
      可直到日落西山,夜幕如期降临,那个人也没来。
      今夜星稀月暗,寒凉的秋风携着冷意凌厉的刮过府外的树木,树影绰绰,飒飒响动,愈显这秋夜寒色寂静的清冷。
      姜涞站在庭前迎风而立,咄咄凝视着前方回廊的位置,由衷期盼会有抹黑烟般的身影从那回廊的拐弯处走出来。
      如记忆中的那般走到他的面前,对他浅浅一笑,轻声而温柔的责怪他不该一直站在这里苦等她来。
      可惜期盼终究是期盼,到底是可笑的奢望,夜色越黑,失望越大,无论他在这里等了多久,等的那个人也没来。
      管家孙伯从偏院走到姜涞身后,看自家老爷还在这冷夜里固执的苦等,难免不忍心,遂把臂弯中特意准备的绒毛披风给姜涞披上。
      他苦心劝道:“老爷,看样子那位大人今日又不来了,这天越来越冷,你快些回屋待着吧,免得受了风寒。”
      披风盖上被寒风刮冷的身子便逐渐回了暖,心却仍是冷的,姜涞盯着远处,轻声询问孙伯:“孙伯,她为什么不来了?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老爷,小的不知道你与那位大人闹了什么矛盾,但小的知道老爷你心善宽厚,就算做错了事也必定是无心之失,那位大人小的瞧着是个懂礼明智之人,定不会因了一件小事耿耿于怀。”孙伯慈蔼的哄慰他。
      “那位大人可能最近事多繁忙抽不空,也许再过一段时日忙完就来了。”
      “可是,可是我做错的事也许很严重呢……也许还冒犯了她,即便我是无心的,但这种事又有几个人能够云淡风轻的丝毫不放心上?”
      那日清晨他醒后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其实所记不多,仅仅记得他喝下那个小丫头递来的那杯酒水不久就神昏志顿,四肢无力,浑身燥热难堪。
      他竟糊涂忘了,青楼风月里的酒水能是个什么好东西,那个小丫头鬼灵精怪,巧施手段让他喝下这杯惨了东西的酒水,也非是什么善类。
      再后来,他熬不住身体内里的喧闹叫嚣,逼得他发狂咬自己保持理智时却有人来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发疯伤害自己,还说了好些话。
      他虽然一个字听不清,却能记着那些话语的语气多是温柔可亲,耐心翼翼,这辈子他就没见过有谁对他这般不含一丝杂质的温柔善意。
      可是他怎么做的呢?他不仅狠狠咬了她一口,恍惚之下还错认了人,抱着她磨蹭索求,痛苦出声哀求着她,彻底是把尊严二字践踏在了脚下。
      这辈子丢脸的事他不是没干过,但丢脸成了这样,还是当着那个人的面,他每次一想起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头,图个不看干净才好!
      他当时做的有多蠢,冒犯她的就有多过分,一想到那人过后该是多么怨恨厌恶与他,这如何不叫他担惊受怕?!
      姜涞越说越是无措,他紧张的握紧了拳,转头看住孙伯,深深苦笑道:“何况她还是女子,身份尊贵,旁人碰她一下都应当切手刺脸偿罪,她没追究我已是极大的仁善好德,宽宏大量,我却还能再故作无事吗?!”
      所以后来她再未有来,他也不觉意外,甚至不怀疑也许过不了两天就会天降万千神兵,义愤填膺的把他整座府邸踏平,再把他剥皮抽筋的挂在城楼前以供万人唾弃。
      那人说的没有错,犯了错就要认罚,他做错了这等浑事千刀万剐都是活该,他认罪伏诛,但唯独对不起这府中的一干老少。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陪着自己殉葬,死后下了黄泉他都无脸面对他们的怨恨!
      幸而那人真真的是性善心慈,宽厚待人,她不愧有着镇国大将军的豪迈气度,不仅没有当场把他一掌打死了事,事后还好心把他送了回来,之后更是半分不提怪罪,只当做这事从未发生过。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不再来了。
      大概是之前忍着烦躁,耐着性子陪他玩了这许久的时日,却在那一日过后彻底对他厌恶透彻,所以连假戏码都不愿再演下去了吧!
      她能抽身的干脆利落,可他,貌似却在她随手编织的陷阱美梦里深深陷了进去。
      真是可笑至极。姜涞心里悲凉的笑骂自己,姜涞啊姜涞,早就警告过你不该期盼不属于你的东西。
      况且那就是镜中水月,雾里看花,便连堂堂的凰鸣皇子都入不得她的眼,何况你这个卑贱如尘埃的渣滓呢?
      你奢求的是无上珍宝,是九重神明,这些同你从来是隔着天上地下的距离,便是连多看一看都是罪过。
      你不过是她一时玩心打趣的玩物罢了,竟然糊涂的把鱼目当珍珠,自负以为能揽下天上明月!
      你如何要得起?你有资格要吗?
      你不配。
      孙伯曾经伺候过不少的贵族家族,深知世家子弟的规矩深严,克理守制,男女交往的严厉大忌,听完这话便知此事的严重性,他无言以说,只是摇头叹息。
      看着孙伯叹气不语的惋惜姿态,姜涞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凉的如冰,便一把扯下了那披风就跨步入了内院不再出来。
      她不会来了,这座姜府,她再也不会踏足半步。
      这场梦,他该醒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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