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
-
那场主听说，这才吩咐小孩去收了那些夹层投壶，没有普通投壶，临时从摆放彩物的桌子上找了个口小肚大的瓷花瓶充数。
宇文昭给了那小孩五两银子，向高睿笑道：“表哥，让我见识见识你盲投的本事吧。”
所谓盲投，就是把眼睛蒙起来投矢。当时尚有背投（背对投壶）、屏投（隔着屏风投壶）等种种名目，都是为了提高投矢难度、增加乐趣而设置的游戏规则。
高睿向宇文昭问道：“刚才那个场主为什么一看见你就急着要还赌注？是不是你以前来玩过，赢得太多让他害怕了？”
宇文昭把买来的竹签交给高睿，说道：“我发现投壶的秘密之后，曾经在家偷偷练习了好几个月，直到百发百中，有了把握，才来玩过一次，没想到过去两年多了，这人还能认出我来。”
高睿笑道：“像你这般高手，换了我也会记住的。”说着把手里的那堆零碎东西重新放下。
他看准那个当做投壶的花瓶的位置，从衣袖中抽出丝帕，让宇文昭把自己的眼睛蒙住。
围观众人听说这一局的赌注是五两银子，先是惊叹，而后议论纷纷，等到高睿站在白粉圈外时，百十双眼睛全都注视着场中，各人屏住了呼吸，静等输赢结果。
高睿手执竹签，虽然蒙着眼睛，也感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异样。自他登基以来，好几个月没玩过投壶了，以前偷偷练出来的准头还没忘，但是现在用的投壶只是一个花瓶，口径比普通投壶小了一半，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担心又让宇文昭输钱。
银子倒无关紧要，只是好容易出来玩一趟，输了让人不舒服。
宇文昭看出高睿的迟疑，装作偶然失手，把蝴蝶风筝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顺手夹起一块小石子藏在掌心里。
“表哥，快投啊，投完了我们回家去。”宇文昭大声鼓励高睿，又握着他一只手，放低音量说道：“你放心，我是故意要输这五两银子的，别去想中不中，只管投就是了。”
高睿听他说了，这才放心，脑中默想着刚才看准的位置，扬手投出竹签。
宇文昭一看高睿出手，就知道他用的力量轻了，而且方向稍偏，多半会击中花瓶的边缘，但是进不了瓶口。他食指弯曲，将那枚小石子扣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用力弹出，石子后发追至，在高睿那根竹签上一碰，刚好把竹签撞进瓶口，石子落在地上。
众人轰然叫好。
高睿摘下丝帕，听说自己投进了竹签，不胜欢悦，喜笑颜开。
宇文昭连声赞道：“表哥，你真行！这么小的花瓶，盲投也能进，我可不会这一手。还是表哥厉害！”
高睿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一包糖豆还甜，笑道：“是我运气好，只要子尚在身边，我的运气就特别好……”
场外只有少数几个人感到惊讶，明明那根竹签是进不了花瓶的，不知为什么在半空中突然拐弯，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托了它一下。
那胡人目光敏锐，所站位置距离他们又近，对宇文昭捣鬼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他原先并不把这少年放在眼里，此刻见宇文昭无意中露了一招极其高明的功夫，随手弹出的石子，力道、方位、速度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那胡人虽然武功不低，自问也无法办到，不由对宇文昭大起爱才之心，待他的视线无意中转过来时，那胡人便向他竖起一根拇指，以示赞赏之意。
宇文昭冲那胡人一扬眉，表情似乎是说这有什么稀奇，少见多怪——转过去拉着高睿的手，笑道：“表哥，玩够了，我们回家吧。”
高睿点了点头，拿起宇文昭给他买的那堆东西，两人正要离开，忽然围观人群中发出一阵嘈杂声，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挥着马鞭，将众人向两旁驱赶，有几个人躲得稍慢，当头就是一鞭。
稀里糊涂挨了打，没有一个人敢和那些家丁争辩，脚步匆匆，抱头四散。场主吓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叫过小孩一起收拾东西，爷儿俩抱投壶、卷彩头、抬桌子，闹了个手忙脚乱，打碎几个当做彩头的泥娃娃，也顾不得了。
不一刻，偌大一个场地中央，就只剩下高睿和宇文昭，还有那个胡人和他四个随从。
高睿反而不走了，立住脚步，皱眉道：“子尚，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如此强横霸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可恶！”
他话音刚落，从几个家丁身后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公子爷就是王法！谁在这里活得不耐烦了，敢骂公子爷？找死么？”
众豪仆忙不迭向两侧分开，一个二十多岁的阔少，手摇洒金折扇，越众而出。
此人身躯肥胖，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包裹在一大团绫罗绸缎之中，腰间还挂着十几颗玉璧串成的杂佩，两颗绿豆眼，一撇老鼠须，虽然服饰华丽，油头粉面，却令人感到庸俗不堪。
高睿厌恶地往宇文昭身后躲了躲。
他们两个站在西首，这阔少从东面过来，打眼便瞧见站在场中的胡人，“啪”地一合折扇，趾高气扬地喝问道：“兀那番邦蛮子，刚才是你骂本公子爷来着？”
那胡人微微冷笑，并不答话，竟是给他来了个默认。他身后的四个随从手按刀鞘，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显然也没有将这些恶少豪仆放在眼里。
那阔少双手叉腰，腆着肚皮，拖长了声音问道：“你可晓得本公子是什么来头？”
高睿在宇文昭身后一扯他的衣袖，悄声问道：“子尚，这个讨厌的家伙是谁？你认得吗？”
宇文昭唇角微动，答道：“面生得很。若是以前见过，我肯定不会忘。”
这时从那阔少身后走出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却是一副比竹竿还瘦的身材，穿一件墨绿团花绸衫，尖嘴猴腮，头小额细，从远处看，活像竹竿上顶着个大枣核。
他和那个阔少站在一起，一个精瘦干瘪，一个痴肥臃肿，恰成鲜明对比。
高睿一见就笑了，握着宇文昭的手，凑过去附耳说道：“这两个人长得真有趣。”
宇文昭闻到从高睿身上隐约透出来的樨兰香，又觉出他在往自己耳朵里吹气，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就把高睿抱在怀里亲一亲，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高矮胖瘦？
瘦竹竿大摇大摆地往众人面前一戳，伸手遥指那几个胡人，高声说道：“兀那蛮子，尔等听仔细了！这位——”他将手向旁边的阔少一摆，介绍道：“便是我家钱少爷，正经皇亲国戚，邺阳城里一等一的风流公子！”
此言一出，那几个胡人尚未怎样，高睿和宇文昭却暗暗惊讶。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均感到大惑不解。
宇文昭低声笑道：“表哥，你家几时攀上这样出色的亲戚了？我怎么不晓得？”
高睿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忿然道：“不许胡说！我家才没有这等亲戚——咦，不对，你不是我表弟吗？若是我家的亲戚，自然也就是你家的亲戚……”
他们两个只管调笑，却听那长随说道：“我们钱公子家财万贯，倜傥潇洒，邺阳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谅你们这些蛮子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冲撞了钱公子，还不快快赔礼道歉？！”
那胡人对瘦竹竿正眼也不瞧，侧首向宇文昭和高睿瞥了一眼，见他们两个站在原地，十指交握，神态亲密，旁若无人地低声说笑，显然对眼前之事毫不关心。那胡人有意要看看宇文昭的身手，向左侧跨出一步，指着高睿说道：“不是我，是他！”声音洪亮，汉语说得极为纯熟。
宇文昭正说道：“这般好亲戚，我可不敢高攀，表哥，我们回家去——”
高睿听到那胡人的话，便转过脸来，向钱公子道：“刚才是我骂你，不关别人的事。”
钱公子正待发作，突然间看到高睿明耀绮丽、顾盼生辉的姿容，顿时全身骨头都酥了，身子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
幸好旁边那瘦竹竿手快，一把扶住钱公子，这才没有当众出丑。
钱公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高睿，嘴巴半张，几乎能塞个鸡蛋进去，一串亮晶晶的口水情不自禁淌了下来。
高睿瞥见这等猥琐形容，眉头一皱，对宇文昭说道：“我们出来的太久，也该回去了。”
“是。”宇文昭笑道，“表哥，这边走，我们的车停在河堤上。要不要我替你拿几样东西？”
“不用。这些我都要带回家去，闲暇时慢慢赏玩。”高睿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两只手里满满地抓着宇文昭给他买的各种小玩意，还有赢来的那个蝴蝶风筝，脖子上挂着小鬼面具，乍一看说不定会被人误以为是卖玩具的小货郎，只不过比走街串巷的真货郎少了一副挑担，多了十分秀丽。
宇文昭假意说道：“好啊，表哥，你想躲起来一个人玩，不理我吗？那么下次再有什么好玩的，我也不告诉你了——你做什么？！”
后面这句话是对钱公子说的。
他们两个说着话自行离开，钱公子眼见美人儿竟然要走，内心发急，顾不上擦口水，三两步追上前，一路呼哧带喘，像个大圆肉球般滚了过去。饶是瘦竹竿给钱公子当了许多年跟班，也从未见过他动作如此迅速。
钱公子双臂大张，拦在高睿面前，色迷迷一双绿豆眼，只在他脸上打转，口中念经似地调戏道：“美人儿，你要去哪里？公子爷姓钱，家里有的是钱，你从了我，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显然这套说辞钱公子已经念过无数次，甚至到了熟极而流的程度，不用动脑就能脱口而出。
高睿神情一寒，冷冷喝道：“让开！”
宇文昭抢上一步，挡在高睿面前。
钱公子已经昏了头，听到高睿呵斥他，浑身上下一阵酥麻，想不到美人儿连声音都这么撩人，比百灵鸟叫的还动听，涎着脸说了句：“小乖乖，让哥哥好好疼你——”右手哆嗦着就想去摸高睿的脸。
宇文昭哪能容他放肆，一出手先擒住钱公子的手腕，脚下一绊一勾，使出角抵功夫，钱公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仰天放倒。
宇文昭更不客气，紧跟着一只脚踏上他胸口，冷笑道：“凭你也配挡我表哥的路？没的污了眼睛！”
钱公子手足并用，想从地上挣扎起来，却哪里能够办得到？宇文昭脚下微微用力，顿时钱公子胸口如遭巨石重压，一阵气闷心慌，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只因宇文昭的动作太利索，连高睿就站在他身后，也没怎么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影晃动，钱公子已经被宇文昭踩在脚底了。
过了片刻，钱公子的管家和一众豪奴醒过神来，瘦竹竿破口大骂，指着宇文昭连声嚷道：“反了反了！哪里冒出的小杂种，乳臭未干也敢和钱大爷争风吃醋？叫你全家不得好死！”指挥几个手执马鞭的仆人，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就想夺回钱公子。
宇文昭也不理这群豪奴，抬起靴底，往钱公子腰眼里重重一踢，随即又踩着他的咽喉，喝道：“滚！不然我先叫他断气！”
钱公子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其声音之凄厉哀惨，比待宰之猪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昭出腿太快，踢完钱公子又重新踩上他的咽喉，钱公子竟然直到此刻才感到腰间疼痛，情不自禁大叫起来。
瘦竹竿没想到宇文昭会来这一手，眼见钱公子肥短的脖颈被人踏于足底，他也真怕宇文昭控制不好力道，脚下稍微用力重了些让钱公子一命呜呼，连忙喝止一干豪仆。暗中盘算，硬来不行，只能伺机抢人了。
高睿从宇文昭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躺在地下如同一堆肉山的钱公子，忽然起了好奇之心，向他问道：“刚才那个人说你是皇亲国戚，不知你是哪家的皇亲？哪家的国戚？”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 8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