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66、第 66 章

　　练武场上，高高垛起一堆羽箭，另外还有数十匹白绢，一个大木桶里盛满了铁砂、铜钉和木屑。
　　宇文昭眼光一扫，就估量出那堆羽箭至少也有两三千支，他疑惑地看向宇文时，问道：“大哥，你的题目不会是让我把这些箭都射完吧？”
　　宇文时点头称是，一指百步之外的箭靶，说道：“你不仅要射完这三千支箭，而且每一支都必须命中靶心才能算数，否则就得重来。”宇文时瞄了一眼弟弟发绿的脸色，雪上加霜地补充道：“用你这张七十二斤的硬弓。”
　　“大哥——”宇文昭有气无力地撒娇耍赖，“……会死人的。射完这些箭，我两只胳膊一定废了。”
　　宇文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弟弟，语气中充满关爱：“放心吧，我叫人替你请了五天假，所以不用太着急。若是累了就歇一会，大哥也心疼你，可是父亲的话又不能不听。昭儿，你聪明得很，应该明白的。”
　　宇文昭“哦”了一声，瞬间只觉天地黯淡，日月无光。想到必须完成大哥给出的题目，等于说是好几天见不着高睿了，心中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宇文时不理会弟弟的愁眉苦脸，指着羽箭旁边的白布，又说道：“那些是给你写字用的，我怕家里没有那么大的纸张，特意叫人去拿了这些白绢过来。”
　　宇文昭奇怪地问道：“大哥要我写什么字？”
　　“我不管你写什么，反正必须把这五十匹白绢写满，不准有一处空白。”宇文时背着手，微笑地瞧着弟弟，说道：“父亲最近时常夸你的字，说是虽不及渴骥怒猊，已初见雄神瑰迹——我的棠萼居正在翻新，还缺少几个屏风，你把这些白绢用心写好，我叫人做成屏风摆起来，岂不风雅？”
　　这下宇文昭连推托的余地也没有了，他苦笑道：“大哥又来寒碜我，明明大家公认你的字写得比我好。再说我从小照着你的字帖练，就是练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及得上你，要写屏风还用得着我？你想让我糟蹋这些白绢，也不用这么费劲。”
　　宇文时毫不理会弟弟的奉承，说道：“到底谁的字好另当别论，我看着你写的屏风心里高兴。你慢慢写，写完就可以出去玩了，反正我不急。”
　　——可是我着急啊大哥！
　　宇文昭在心里呐喊，又不敢说出来，瞪着那几十匹白绢，开始琢磨怎么样能投机取巧快点写完它，差点忘了大哥还有第三个题目。
　　“我的棠萼居新盖了几间屋子，可是工匠不小心把这桶铁砂、铜钉和木屑混在一起了，昭儿，你替我把他们分拣开，但是不准叫人帮忙。”
　　大哥，你一定是故意来折磨我！
　　宇文昭心想，这桶铁砂铜钉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个，让我分开还不准别人帮忙？吃饱了撑的吧？
　　宇文昭欲哭无泪。
　　“昭儿，你完成这三道题目就可以出府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等你了。鹤鸣过来，”宇文时说完，转首叫他的书童，吩咐道：“你好好陪着二公子，看着他别累坏了。”
　　宇文昭知道这是大哥怕他弄虚作假，所以派人在旁边监视，虽然满怀沮丧，却不肯示弱，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找人帮忙的。”
　　宇文时笑了笑，说道：“我是怕你急于求成，反倒把自己累着了，又让母亲为你担心。你要喝水吃东西，只管吩咐鹤鸣，他不敢弄什么手脚。”
　　这等于说是把宇文昭装病的路子都堵死了。
　　大哥果然想得周到。
　　宇文昭只得认命。
　　他默不作声地拿起摆在旁边的硬弓，搭箭瞄准，射出第一支箭。
　　宇文时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心想昭儿要完成这三道题目，就算不吃不睡地拼命，至少得忙活四五天，这个教训给得也差不多了。
　　他站在滴水檐下，负手而立，望着弟弟。
　　宇文昭见难题摆在面前，躲是躲不掉的，也就闷头不语，只顾一支接一支地射箭，心里却在不停地琢磨着，怎样才能尽快完成大哥的要求。
　　长风徐来，吹落枝头几朵合欢花。粉色的花朵轻飘飘地落在宇文时的肩膀上。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昭儿五岁那年，第一次教他射箭时的情形了。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昭儿永远是依恋他的弟弟，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哥哥，对着他甜甜地笑。
　　宇文时想到此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暖意，但是很快又消失了。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宇文昭射完第九支箭，手里拿着另一根羽箭，正要搭在弓弦上，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靶心范围毕竟有限，随着羽箭数目的增加，越到后来，越难以射中。宇文昭怔怔地注视着远处的箭靶，转过头去，叫道：“大哥！”
　　但是宇文时早已经走了。
　　鹤鸣连忙上前，躬身问道：“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宇文昭眨了两下眼睛，举起那支羽箭，冲着阳光仔细端详，又比了比远处的箭靶，忽然放声大笑。
　　鹤鸣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又不敢问他在笑什么。
　　宇文昭笑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把手中硬弓随便一抛，弯腰从箭堆里抽出一大捆羽箭，抱着走向远处的箭靶。
　　鹤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宇文昭走到箭靶跟前，放下羽箭，一伸手就把箭靶拔了出来，平放于地面，随后将那捆羽箭稍加整理，圈成一束，用力插在靶心上。插完之后他左右端详了一会，果然这一大捆羽箭全都命中靶心，没有一支偏离，甚为得意，又把插满羽箭的箭靶重新放好。
　　等他走回去的时候，鹤鸣已经嚷了起来：“二公子，你这是作弊！不能算数！”
　　宇文昭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大哥又没说这样不行啊。”
　　鹤鸣争辩道：“可是长公子明明说过要你用那张硬弓的！”
　　宇文昭伸指在他额头上一弹，说道：“就你爱较真。那张弓刚才我已经用过了，大哥不是在旁边瞧着？他又没说每支箭都必须用弓射出去——再啰嗦当心我下次不带你出去骑马。”
　　鹤鸣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却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了。
　　宇文昭依样画葫芦，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将三千支羽箭插满六十个箭靶，每一个箭靶上都是整整齐齐的五十支羽箭。
　　他用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那些箭靶，心中愉悦，暗自想道：“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可是大哥总不能说我没有完成他的题目。”
　　鹤鸣在旁边提醒道：“二公子，别高兴太早了。接下来你是打算先写字还是先拣铁砂和铜钉？”
　　宇文昭笑而不答，却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匹马牵过来——就是昨天陛下赐给我的那匹马，全身雪白，额头上有角的——当心它脾气不好会踢人。另外，我还要一支最大号的毛笔，笔杆大概有小孩胳膊那么粗，恐怕家里没有，得叫人去松韵斋买，我记得上次在那里见过。还有，叫几个人来帮我把这些白绢铺开，我要写字，顺便去我书房把司南也拿过来。”
　　“二公子要司南做什么？”鹤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宇文昭顺口胡诌：“大哥盖新房，我先替他看看风水，不行吗？”
　　鹤鸣虽然心里犯嘀咕，现在似乎并不是看风水的时辰，却也不敢违拗宇文昭的命令，果然去牵了超光，又拿了司南过来。
　　宇文昭见到超光，自然而然想起了高睿，看看日晷已近巳时，也不知道此刻他正忙些什么。
　　好在剩下的两道难题他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顶多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做完，很快可以进宫去见高睿了。
　　那桶铁砂、铜钉和木屑其实分起来并不难，只要用司南上的磁杓吸出铁砂，再用水淘出木屑即可。倒是在白绢上写字比较费力气，所以他才叫人去买最大号的毛笔。
　　宇文昭叫人把五十匹白绢依次铺开，四边用重物压住，免得被风吹乱。然后翻身上马，让超光在白绢旁边来回跑了几次，宇文昭控制着超光，使它明白该用什么样的速度。
　　等一切准备妥当，宇文昭提起那支刚买回来的如椽大笔，蘸饱了墨汁，心里琢磨着：“写点什么好呢？大哥给我出了这样的难题，总不能平白无故让他占了上风。”
　　寻思了片刻，已有计较。他一抖丝缰，超光小跑起来。只见马蹄飞腾，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首“贺新郎”。
　　瑞气笼清晓。卷珠帘，次第笙歌，一时齐奏。无限神仙离蓬岛。凤驾鸾车初到。见拥个仙娥窈窕。玉佩玎裆风缥缈。望娇姿，一似垂杨袅。天上有，世间少。刘郎正是当年少。更那堪天教付与，最多才貌。玉树琼枝相映耀。谁与安排忒好。有多少风流欢笑。直待来春成名了。马如龙，绿绶欺芳草。同富贵，又偕老。
　　不过片刻，已经写完。
　　宇文昭掷笔于地，翻身下马，全身大汗淋漓，好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写这数十个字倒是最耗体力，比刚才做那两件事要难得多。
　　他席地而坐，瞧着自己刚写出来的这幅书卷长轴，个个字如斗大，笔酣墨饱，神完气足，暗想：“哥哥见了我送的这份贺礼，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不会再和我生气计较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得慢，都是因为我突然迷恋植物大战僵尸（←迟钝的火星人），用了一周时间，终于玩腻了……擦汗。
给大家送上端午节的肉粽做补偿。下载地址放在专栏首页了。
以后会尽量快点更新。
我计划中还有好多好多故事要写呢，总不能今年都耗在这一个文上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