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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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前天吧。”宇文昭说道，“石太尉做的媒，父亲就答应下来了。昨天我回家时，他们正在收拾礼物，今天就要到周太傅府上纳彩了。”宇文昭答话的同时，也在悄悄观察高睿的反应。
高睿垂首凝思了片刻，从旁边梅花小几上取过一卷早已写好的诏书，拆下黄绫封套，递给宇文昭，微笑说道：“如此说来，府上真是双喜临门了。”
宇文昭展开诏书，见上面写的正是前日和高睿所议如何为几位大臣加封官爵的事情。他一目十行看到最后，发现高睿添了一笔，给石茂功的三个儿子都升了一级官职，还把他的次子和三子封为亭侯。
宇文昭略加思索，随即明白高睿此举的用意是为了安抚石茂功。他无端让出太尉的实权位置，自然会心生不满，给他的儿子们升官进爵，也算是一种补偿。天下做父母的心态都差不多，自己吃亏若是能换来儿女的便宜，必然不会犹豫怨怼。
宇文昭暗暗赞赏高睿考虑周密，将诏书重新卷好还给他。
高睿问道：“子尚认为这道诏书写得怎么样？”
宇文昭笑道：“文辞华美，气度雍容。这一定是元仲自己草拟的吧？秘书省那两把刷子我清楚得很，拟诏书从来都是‘靖恭夙夜，劳谦昧旦，忠劳王室，维安社稷’一类套话，毫无新意，凭他们的榆木脑袋可写不出这种文章。”
高睿听他如此夸赞，心中当然欢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口中却自谦道：“你又来哄我高兴了。我才不信有那么好。”
宇文昭立即赌咒发誓，说自己绝无阿谀讨好之意，刚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发自内心，若是高睿不肯相信，那就让自己一辈子当执戟校尉，今生今世老死宫中，永远当不上将军。
高睿见他表情夸张，碍于礼仪教养，想笑又不能大笑，只好咬着下唇勉强忍住。明眸流烁，珠露灿辉，颊生笑晕，芝兰含春。宇文昭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要是能永远当个执戟校尉陪伴在高睿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只管呆呆地瞧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把下面要说的话全都忘了。
高睿被宇文昭这般盯着看，忽然全身不自在起来，手脚怎么放都觉得不对劲，连忙站起身，借此躲避他的视线，却掩饰地说道：“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坐着看奏折，有些疲倦。子尚不觉得辛苦吗？”
宇文昭正想说不累，猛然想起华景岳曾经叮嘱过，要他陪着高睿多活动活动，对他的身体有好处。于是顺着高睿的话答道：“是啊，挑了好半天奏疏，看得我头晕眼花。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很简单一件事情，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非要先扯一大篇皇恩浩荡、垂祚万世的废话——元仲，你每天看这些东西不会觉得烦躁吗？”
高睿轻轻一笑，说道：“烦也要看。写奏疏的人都不嫌麻烦，我怎么能怕辛苦？以后子尚要是觉得累了，就告诉我，歇一会儿再做。”
宇文昭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累。”
他灵机一动，冒出个主意来，便和高睿商议道：“不如这样吧，以后我帮你分类奏疏的时候，顺便在里面夹上一张纸条，写出节略概要，这样你看的时候就省事多了，不用理会那些叫人头疼的车轱辘话。”
高睿思忖片刻，觉得这个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要从几千甚至上万字的奏疏中概括出重点内容，可不是像说话那么轻而易举，不知道宇文昭能否胜任。
宇文昭察言观色，已经推测出他的顾虑，笑道：“元仲是怕我做不好吗？你放心，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着父亲整理前线军报，这些事情都已经习惯了，若是写得不好，父亲早就不用我了。元仲若是不信，可以先让我写几篇试试看再说。”
高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如果你能把节略写得简明扼要，那以后就这么办。”他弯腰在桌案上的奏疏里挑选，想让宇文昭尝试写出几段节略来看。
宇文昭连忙扯住他的衣袖，阻止道：“元仲刚才不是说有些疲倦吗？先休息一会吧，反正这些奏疏放着也不会跑掉。现在我们去玩几场蹴鞠如何？”
高睿生来体弱，原本不擅蹴鞠，但是看到宇文昭一脸热切表情，又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当下颔首同意。
宇文昭高兴得欢呼雀跃，拉着高睿跑到庭院中，叫人拿来蹴鞠，陪侍他戏耍——这原本就是执戟校尉的分内之事，所以并不算逾矩。
当时北齐蹴鞠之风极盛，全国上下不分男女老幼，几乎人人都会踢上几脚，宫中禁卫和内侍也有不少人喜爱这项游戏。蹴鞠的玩法很多，既可以单人表演，也可以多人比赛。两人对阵时，视场地决定规则，若有球门，以命中多者为胜，若无球门，以身体的头、胸、肩、足等部位触球多者为胜，但是不可以用手碰球，若是碰了就算丢掉一分。
排云殿的庭院中当然没有球门，所以按照第二种规则来玩。这种玩法一般由年少位低者先拿球，年长尊贵者抢球。
宇文昭扎起衣襟下摆，结束停当，拿着鞠球在手中抛了几下，站在高睿对面摆出防守的姿势，冲他喊道：“只管放马过来！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陛下就故意输掉！”
旁边侍立的太监和禁卫们面面相觑，各人心中暗想：“这小校尉好大的口气，竟然敢跟陛下这般无礼！”
但是高睿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平常相待的态度。
宇文昭沐在阳光之下，身上的甲服缀着钢钉和玳瑁珠，闪闪生辉。
高睿见他双目发亮，神采照人，一副志在必赢的模样，胸口忽然一热，豪情顿生，应道：“好！今天若是你赢了，就赐良驹一匹，到太仆寺去随便挑！”
旁人听了，无不啧啧称羡。
这个彩头太诱人了。太仆寺里驯养的马都是名种良驹，随便一匹也价值千金。但是众人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赢陛下？谁有那个胆子呢。
但是宇文昭却不这么想。
他既精于骑射，自然喜爱宝马，将军府中虽然养着不少良驹，但是太仆寺里却有两匹传说是周穆王八骏的名种，一名越影，一名超光，是专门预备给皇帝骑乘的马匹，普天下所有良驹都加起来也很难找到比这两匹马更好的，宇文昭垂涎已久，仗着控骑令曾是父亲手下故吏，每隔几天他就去看看那两匹马，可是却不敢骑上去兜风。
高睿定下的彩头让宇文昭心痒难耐，何况以他的本事要赢高睿并不困难，只不过若是一开局还没踢上三两下就把高睿赢了，未免会让他觉得太过乏味，以后也许就会失去对这项游戏的兴趣了。
宇文昭心想，总得让元仲先赢上一局，等他有了信心，然后剩下的几局我再装作侥幸获胜。
他打定了主意要输，开局片刻之后，故意卖个破绽，轻轻巧巧让高睿把鞠球抢了过去。
周围侍立的太监禁卫自然一连声喝彩。
高睿心中得意，一边颠球，一边对宇文昭笑道：“子尚，要想得到太仆寺的宝马，可得用心点了。”
宇文昭绕着他转圈，伺机抢球，答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刚才是我一时大意了，才被陛下钻了空子，下次可没有这么容易了。”
话音未落，宇文昭突然席地滚进，一招倒挂金钩，用脚将鞠球勾了出去。
高睿连忙跑过去抢，宇文昭在他身后故意慢了半拍，仍旧是让高睿拿到了球。
这场球踢了有一顿饭功夫，核算下来，果然是高睿赢了。
宇文昭因为两次不慎用手碰到了鞠球，被旁边负责计分的禁卫长记下，扣了两分。他跑到禁卫长面前耍赖，好说歹说，要他装作没看见，放自己一马。
当着皇帝的面，禁卫长自然铁面无私，不肯稍加通融。其实他倒是听别人说过宇文大将军家的二公子擅长蹴鞠，可以算得上邺阳城第一高手，禁卫长又不是傻瓜，当然猜出他这么做只为了讨好高睿，于是全力配合宇文昭演戏，务必要哄得皇帝开心才行。
宇文昭懊恼万分又深深不甘的表情落在高睿眼里，自然让他不忍就此罢手，于是又被宇文昭拉着玩了两场——这回却是宇文昭赢了。
高睿先赢后输，自然心有不甘，但是用午膳的时间到了，只得暂时罢手，和宇文昭约好了明日有时间再踢几局。
宇文昭趁机提出要高睿下午和他一起去太仆寺挑选马匹，高睿点头答应了。
这日午膳时，因为蹴鞠消耗了不少体力，又有宇文昭在旁边陪着，所以高睿吃起来觉得分外可口。
他夹菜时无意间瞥见宇文昭正笑微微地望着自己，表情很是得意，不由得问道：“子尚，你笑什么？”
宇文昭略觉有几分诧异，否认道：“我没有笑啊。”
高睿见他不肯承认，也就不再问了，依旧埋头吃饭。但是宇文昭的视线总是落在他身上，脸上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高睿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忽然放下碗筷，指着另一张食案上盛放水果的银盘，吩咐道：“拿过来。”
在旁边伺候进膳的常平不敢怠慢，连忙端过那盘切好的西瓜，摆在皇帝跟前。
高睿把银盘中的西瓜一片片捡出来放在食案上，手执银盘的边缘，将银盘的底部亮给宇文昭看，问道：“子尚，你看，这是什么？”
宇文昭不明所以，随口答道：“是盘子啊。”他心中奇怪，想不通高睿此举的用意。
高睿伸指在银盘底部一敲，嗔道：“我是问你这里面有什么？”
宇文昭向银盘望去，那盘底被擦得明亮如镜，清清楚楚映出他的面容。宇文招不由得一怔。他脸上的确是笑意盈盈，只是连自己也没有发觉。
高睿放下银盘，说道：“你还不承认吗？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暗中嘲笑我蹴鞠的技艺不如你。”
宇文昭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其实元仲蹴鞠的本事已经很高明了，今天不过是我运气特别好，而且又拼命想要太仆寺的宝马，所以才侥幸赢了你——开始时我不是还输了一局吗？”
高睿夹了个珍珠丸子慢慢地嚼，咽下去以后才说：“我知道那一局是子尚故意让我赢的。你只是想让我高兴罢了。”
宇文昭笑道：“难道元仲今天不高兴？连饭也吃得香了。看见你高兴我才高兴，真的。”
高睿轻轻哼了一声，对他的话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而是转过脸去把碗递给常平，吩咐道：“再添一碗。”
常平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皇帝主动要求添饭，不由得感动到热泪盈眶，捧着碗连手都在发抖，连自己也分不清是太高兴还是太激动。
当然对面那位宇文校尉已经吃了七八碗饭，这种小事完全可以忽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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