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40、第 40 章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傻了眼。
　　宇文昭说道：“我想既然园监知道陛下要来观赏昙花，一定会特意把它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不如我们沿着花架找找看，哪棵花快要开了而且只有一株，差不多就是了。”
　　高睿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指着左侧的花架说：“那么子尚你从这边找，我从那边找。”
　　宇文昭点了点头，笑道：“好。我们来比比看，谁能先找到那株昙花——既然是祥瑞之兆，先找到它的人可以提一个要求，没找到的人必须答应，好不好？”
　　高睿本来并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但是被他这样一说，也不禁提起了兴致，颔首微笑：“好，就这么办。我数一、二、三，咱们同时开始找。”
　　两个人各自转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沿着比人还高的花架一排排找起。
　　宫中的暖房占地颇广，花架摆放得又密，走开十余步之后，两人的身影被纵横交错的枝叶遮挡，已经互相望不到对方了。
　　宇文昭心想：“最好是元仲先找到了，让他高兴高兴，随便提什么要求，总不至于让我办不到。”
　　他有了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就漫不经心起来，东摸摸，西嗅嗅，攀花折朵，随意赏玩。
　　过了片刻，宇文昭大声喊道：“元仲！你找到昙花了吗？”
　　隔着几排花架传来高睿的声音：“还没有！你呢，找到了吗？”似乎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生怕被他抢了先一样。
　　宇文昭暗自笑了笑，喊道：“我也没找到！不过我看见这边有一盆晚香玉已经开了花，摘几朵带回去给你放在帐子里好不好？”
　　高睿答道：“好！这里有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花，等我摘下来拿给你看！
　　宇文昭尚未应声，忽然听得那边传来高睿的惊叫。
　　“——哎呀！”
　　宇文昭听出他的声音里满是惊惶，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将手中几朵晚香玉随便往地上一抛，转身就往高睿所在的方向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元仲！元仲！你在哪？”
　　他一口气冲过三五排花架，眼角瞥见花墙深处有个缩成一团的人影，看服色应该就是高睿，急忙又退回几步，果然发现高睿正趴在地上挣扎，两只手沾满了污泥，似乎刚刚跌了一跤。
　　宇文昭忍着笑，赶紧过去扶他起来。
　　“怎么了？摔疼了没有？不要紧吧？”
　　高睿在宇文昭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提起衣裳下摆，指着罪魁祸首给他看，气呼呼地说道：“喏，你看，都怪这藤枝，我刚才正想去摘花，谁知却被它缠住了脚，还把我绊了一跤。”高睿越说越气恼，抬起另一只脚，对着地上四处蔓延的藤枝踹了几下。
　　宇文昭见他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蹲下身子，替他把缠在脚踝上的藤枝一圈一圈解开。
　　高睿扶着花架支撑身体，见宇文昭伏在身前，握着自己的足踝，不由得脸上一热，神情尴尬。暗自庆幸暖房里没有第三个人，要不然被别人看到刚才那一幕，他可真是太丢人了。
　　“脚没事吧？你动一动看疼不疼。”宇文昭解下藤枝，仍是有点不放心，怕高睿崴了脚，要他活动关节确认一下。
　　高睿依言转了转脚踝，小声说道：“没事，不疼。”
　　“不疼就好。”宇文昭这才放开他，站直了身体。见高睿低着头，也没往别的地方想，以为他只是因为摔跤而沮丧，一边拿出汗巾给他擦手，一边问道：“你刚才要摘什么花？我替你去摘好了。”
　　高睿接过汗巾，胡乱擦了几下，指着宇文昭身后的花架说道：“就是那个黄色的像铃铛一样的花。”
　　宇文昭回身一看，花架最上面一层的花盆里，果然开满嫩黄色的花朵，像一串串铃铛倒垂下来，在绿叶的衬托下，格外娇艳可爱。只是花盆摆得太高，若不借助梯子，即使伸长了胳膊也未必能够得到。
　　凝香苑的园监为了迎接圣驾，早已叫人将花苑各处清理的干干净净，工具之类都收进库房，眼下到哪里去找梯子呢？
　　宇文昭估量一下花架的高度，又伸开胳膊测了测两排花架之间的距离，用力在石砌的花墙上撑了几下，觉得足够结实，转身对高睿说道：“这个容易，我替你去摘，你站着别动。”
　　他从革带上拔出银鞘小刀，咬在口中，双脚分开，双手同时在两排花架上一撑，身子离地而起，双脚向上撑着花墙，拔高尺余，再一撑，又拔高一尺，如此动作，几下之后，已经人在半空。
　　宇文昭用两只脚撑着花墙稳住身体，执刀在手，对高睿笑道：“你想要哪一串？过来接着，我切给你。”
　　高睿仰起头来望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地问道：“子尚，你能撑住吗？可别一不小心掉下来，摔一下很疼的。我不要花了，你还是下来吧。”
　　“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
　　宇文昭从小就是闯祸精，这种爬上爬下的本事别提有多熟练了，将军府的每一间房瓦几乎都被他踩过，何况这一人多高的花墙，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岂肯半途而废。抬手一挥，小刀在距离最近的几串花枝上轻轻划过，金黄色的小铃铛纷纷掉落，高睿在下面见了，连忙伸出双手去接，因为事先没有准备，竟然闹了个手忙脚乱。
　　宇文昭在花墙上用力一撑，从空中纵身而下，顺手接住一串尚未落地的花朵，举到高睿面前，笑着说道：“这个给你。”
　　高睿看了他一眼，忽然低下头，不言声地接过去，手里握着那束黄花，心潮起伏，热血上涌，双颊红晕如火。
　　宇文昭不明所以，见他脸红得异常，以为是暖房里太热的缘故，担心他又要中暑，连声问道：“元仲，元仲？你热不热？我去找点凉水来，好不好？”
　　高睿脑中迷迷糊糊的，也没听见他问的是什么，胡乱应了一声，见宇文昭拔脚要走，连忙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你要去哪儿？”
　　宇文昭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走远的。这暖房里一定有凉水，总不能用温泉浇花吧。我去周围找找看，你在这里等我。”
　　高睿听见他说要去找凉水，跟着说道：“那我也去。”
　　宇文昭想了想，觉得让他跟着也好，免得一个照顾不到，又出了什么意外。
　　在暖房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宇文昭发现几口深埋地下的水缸，揭开木制的缸盖一看，里面盛满了清水，他用手试了试，凉意沁人心脾。原来水缸深埋地下，上面又加了盖，和暖房里的热气几乎完全隔绝，所以里面的水摸上去不热。
　　宇文昭用瓦盆舀了水，洗净高睿擦过手的汗巾，泼掉脏水，涮过盆底，然后又舀了大半盆清水，将汗巾浸在里面，这才端到高睿面前，让他洗脸洗手。
　　高睿见他忙了半天，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问道：“子尚，你不热么？出了这么多汗。”
　　宇文昭被他提醒，这才觉得脸上、身上都是汗津津的，抬起袖子随便抹了两下，笑道：“我不怕热，你快洗吧。”
　　高睿把手浸入水中，一阵凉意传遍四肢百骸，见宇文昭蹲在旁边盯着自己，忽然起了玩心，抬起湿漉漉的手，往他脸上弹了几颗冰凉的水珠。
　　宇文昭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竟然被高睿算计了，他天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岂肯善罢甘休，飞快地从瓦盆里抄了一捧水，往高睿的脸上泼去。
　　高睿偷袭得手，一边笑，一边躲，宇文昭不依不饶，追了过去。高睿慌不择路，一头撞在放水桶的木架上，最上面的一个水壶摇晃几下，歪倒了，里面盛的大半壶水全都泼了下来，正好浇在他头上。
　　高睿“啊”地叫了一声，连忙向旁边跳开，可惜为时已晚，他头上脸上全是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宇文昭三两步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却来不及替高睿挡开从天而降的“甘霖”，见他几乎被浇成了落汤鸡，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高睿又气又恼又尴尬，听见宇文昭的笑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冲他抱怨道：“你还笑！没看见我身上都湿透了！”
　　宇文昭见高睿有些生气的模样，连忙咬着下唇，勉强止住笑声，想过去帮他收拾一下，还没走到跟前，鼻端已经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似乎是泥土中的草根腐烂以后散发出的那种酸腐之气。
　　高睿也闻到了，不禁皱起眉头，抽了两下鼻子，扯着胸前的衣襟凑上去闻，果然那股怪味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味道，难闻死了。”高睿一脸沮丧。
　　宇文昭望了望木架上摆放的水壶，猜测道：“说不定那里面盛的是花肥，应该不要紧吧，别找什么昙花了，快点回去，洗个澡就不臭了。”
　　想到常平还等在花苑外面，不知道他看到原本香喷喷的皇帝陛下，在暖房里逛了一圈就变得浑身臭烘烘，会是个什么表情。还有那个滥报祥瑞的园监，这下可算马屁拍在马脚上了，一定吓得魂不附体。
　　宇文昭越琢磨越好笑，可是高睿一脸的懊恼，他又不敢放声笑出来，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差点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