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幸好他及时醒过神来,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不容轻率放肆,连忙咬住了舌头。
高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别人长许多,眼神里颇有几分探究的意味,宇文昭毫无惧色地瞪回去,心想:“哼,爬明光殿可是你先提的主意,谁怕谁?!”
此刻日光明亮,二人相距不过数尺,高睿端详着宇文昭,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亮,竟然微微地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宇文大将军的次子宇文昭?”
宇文昭暗中奇怪:“我并没有报名,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连忙躬身行礼,回道:“正是微臣。”
高睿微微颔首,算是受礼。待宇文昭直起身来,仍是凝视他的眼睛,说道:“刚才朕觉得你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想起来,你和抚军中郎将宇文时长得有点像,你们是亲兄弟吧?”
“是。”宇文昭应道。同时在心里腹诽:“那天晚上你躺在我旁边吹了半宿风,差点睡着了从明光殿顶上滚下去,要不是我拉住了你的袖子,现在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呢,这会儿倒想起来跟我装脸生?”可惜这些话他只能藏在舌头底下,决不能说出来让别人听见。
高睿眸中波光一闪,轻声说道:“朕曾经陪侍先帝去府上做客,那时候你还小,只有三岁,先帝抱过你,你还拔了先帝好几根胡子……”
宇文昭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以前的糗事,顿时脸红耳赤,心说完了完了,不用等到出宫,所有人都会到处乱传这个八卦,真是气死我了,胡子硬就可以拿来欺负小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我就不长吗——
他几乎是有点怨恨地瞪着眼前的皇帝,竟然在这种场合揭他的底,但是高睿的神情却好像多么羡慕他一样,还在继续说:“……先帝不仅没有生气,还哈哈大笑,称赞你是将门虎子,小小年纪就甚有胆量!”
高睿连先帝的话都复述得一字不差。
不过现在宇文昭很讨厌他的记性太好了,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居然也能记住那么多年,当初被他拔过胡子的叔叔伯伯也不知道有多少,哪有闲心能一个个都记住?更不要说后来还有那只桃子引起的恩怨纠葛……
幸好皇帝高睿并没有提起关于桃子的话题来,只是吩咐道:“好吧,既然是宇文大将军的儿子,想必你也像令兄一样精于击技,那么今日就由你陪朕练习剑术吧。”
宇文昭原本以为自己排在名单上的最末位,万万轮不到第一个当值,没想到皇帝居然亲自点名从他开始。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破格恩宠?
屏退众人之后,高睿向宇文昭点头示意,随即步入含露殿。宇文昭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含露殿因为是皇帝特选的习武之所,所以布置也与众不同。长十八丈、宽二十四丈的正殿中,除了几根龙蟠立柱别无他物,周遭一水青石铺地,打磨得平整光洁,两侧各设一排红木兵器架,陈列刀枪剑戟棍棒鞭锤等十几种兵刃,无一不是锋锐耀目,寒气逼人。当中另设一排紫檀兵器架,上面放置的却是普通竹剑木刀之类,虽然看上去和真正的刀剑差不多,但是毫无杀伤力。
高睿居中而立,解下佩剑,拔剑在手,向宇文昭问道:“你平时惯用什么兵器?可以自己去那边挑选。”
宇文昭应声答道:“是。”脚下却不动弹,只盯着高睿手中的长剑仔细看了一眼,再望了望旁边两排兵器架上的刀剑,脸上不由得带出了笑意。
高睿见他只顾答应,却立在原地不去拿兵器,心中奇怪,不由得再问道:“怎么了?”
宇文昭笑道:“陛下今天特意在所有人中间找到了臣,又命臣单独留下侍奉,是想借此机会惩治臣的大不敬之罪吗?”
高睿听了这几句话,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卿何出此言?朕……朕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如果臣没有看错的话,陛下手中长剑,乃是桓帝所铸名剑‘炽魂’,锋芒之利,天下兵刃无出其右,殿中陈列的这些破铜烂铁,”宇文昭向两侧一挥手,“虽然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一旦碰到炽魂,必定当场折断。刀剑无眼,陛下若是来不及收回宝剑,到那时,臣还有命在吗?”就算不死,也极有可能变成缺胳膊断腿的残废。
“卿说的是。朕思虑不周,刚才没有想到这一点。”高睿垂下眼帘,将炽魂插入剑鞘,神色间颇有几分沮丧之意。
宇文昭察言观色,已经隐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笑问:“陛下舍弃竹剑木刀不用,是想和臣真刀真枪地比一场吗?”
“对!对!”高睿闻言,重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期待,“你……你……卿可愿意?”
“陛下但有所命,臣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宇文昭躬身应道。他在看破皇帝心思的一刹那,就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遂向两侧的兵器架一指,“陛下不能用炽魂,就请从那上面挑一把剑好了。这样岂不是公平得很?”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高睿一时兴奋,忘了使用天子自称,等他意识到说了漏嘴,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神情尴尬;视线偷偷瞥向宇文昭时,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身到兵器架那边挑选兵器了。高睿心中又是一宽。
宇文昭没用多长时间就选好了一柄长剑和一杆□□,拿回来将左手的剑倒转过来递给皇帝,自己留下那杆枪。
高睿伸手去接剑柄,宇文昭低头,只见他的手腕从玄色衣袖中露出来,指尖纤削如笔管,肌理莹白剔透,如同羊脂玉中微微透出丝丝血色,忽然心中一动,不知道将这只手握住了会个是什么滋味?
他和高睿初次相识的那一晚,月色昏黄,朦胧不明,已经深觉对方容颜绝秀,惊为天人,此后几天,心中时常想起,念念不忘。若是寻常的美人,灯前月下,光线昏暗,多半能掩盖小小缺点,看上去平添几分姿色,放到白天再细细品味,往往经不起推敲。可是现在宇文昭和高睿近在咫尺,连他的眼睫都一根一根数得分明,只觉得他的眉眼鼻唇无不生得恰到好处,全身上下竟然挑不出半点瑕疵,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第二个能比他再美的人。宇文昭既想好好把他看个够,又怕看多了被发现,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甚急,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直到此刻,他才蓦然惊觉,高睿身上竟然隐隐透出樨兰香的气味。
樨兰香是从西域传入的名贵香料,产量极其稀少,即使豪门贵戚之家,偶尔得到一丸樨兰香也是视若奇珍,其香淡雅清幽,嗅之若有若无,却能久久萦绕不散,若是平时用来熏衣服,那也未免太奢侈了些。
高睿却不知道这片刻之间,宇文昭已经转过了无数心思。他接过长剑,倒退三步,随即剑锋横斜,左手捏了个剑诀,摆出起手式,看着宇文昭,等他做好准备。
宇文昭不敢怠慢,躬身施了一礼,说道:“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
虽然陪侍皇帝练武乃是执戟校尉的分内之事,但是跟皇帝动手过招前,务必先谢罪,这是规矩。宇文昭没进宫前已经被老爹揪着耳朵教训了许多次,礼节上当然不会疏忽。
高睿“嗯”了一声,又说道:“你的年纪比朕小,就让你先出招好了。如果能赢了朕,赐你锦缎十匹。”
宇文昭笑道:“好。陛下说话可要算数。”
高睿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万一你要是输了,可要答应朕一件事。”
宇文昭闻言愣住了,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跟自己讲条件——他贵为天子,想要别人做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今天竟然要靠赌输赢来迫使自己答应下来,那么这件事情肯定是非同寻常了。
宇文昭略为迟疑,随即痛快地答道:“好。就依陛下所言。”
他一转念间已经想明白了——皇帝想让你做的事情,不管愿意不愿意,早晚都得去做,还不如大方一点应承下来,倘若自己真的难以办到,可以回家去找父亲和哥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