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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要琐我 ...

  •   时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窗帘没有拉好,泄出几缕月光正在照在书桌上,电脑还开着,桌面和李朝南的合照还没有被换掉,像是在嘲笑时青的不自量力,他抬头摸了摸额头,之前被烟灰缸撞出来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了,包了一块纱布上,时青的手指在纱布上摩挲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揭下来的欲望。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找谁卖惨了,没有人会心疼他。

      李朝南,时青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我终究是放你自由了。

      时青认识李朝南的时候还很小,十岁的小孩躲在妈妈的背后怯生生抱着妈妈的腿抬头看几乎有两个他那么高的人。

      李朝南那个时候其实也没有多大,刚满十五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欢打篮球的原因窜的很快,十五岁就已经一米八了,睡宿舍的床都得委委屈屈地蜷缩起来,所以办了走读,正在叛逆期的少年,本来打算给时青一个下马威,但是见这小孩怯怯的眼睛,什么脾气都没了。

      再说了,要恨时青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实在有点不是李朝南的风格。

      时青的妈妈年轻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是李朝南爸爸□□唯一的妹妹,家里人捧在手心上的存在,会弹钢琴,脑子还好使,在那个年代考上了首都大学,□□在李朝南还没见过这个姑姑的时候就经常和李朝南说他的成绩要是能有妹妹的一半,谁还南下经商啊,早就投身科研报效祖国去了,不像现在只有几个臭钱,听的李朝南直翻白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时青的妈妈本来应该顺利毕业,考研或者考博,成为那个年代稀少珍贵的博士,然后找一个同样的文化人结婚,生一个天才宝宝一家人和□□家一样偶尔吵架但是开心快乐,但是也许是天妒红颜,时青妈妈在去首都上学的火车上失踪了,就在李朝南出生后的第一个月。这一失踪就是十五年,李家人发了疯一般找了十五年,渺无音讯。

      “我当时就应该送她去北京的。”

      李朝南无数次在□□酒醉后他总是高大又无所不能地父亲痛哭流涕地说出这句话,他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一点才从一些多嘴亲戚那里听说,他父亲那次之所以没有去送他小姑上学是因为他发烧了,他母亲上班,他父亲得送他去医院。从哪以后,每次一想到他有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失踪的小姑,他就心情复杂。

      有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见证过,不幸却平等地笼罩每一个人。

      幸好有时候天无绝人之路,十五年后,在一次打拐行动之后,警察从抓捕到的人贩子供应链里一路往上查,意外地查出一个拐卖村,里面就有□□失踪十五年的妹妹,事情又不总可能是完美的,离开那天还是对明天充满期待,前途光明的花季少女,再得知下落的时候,因为买了她的那个人把她关在屋子里十五年不见光的绝望生活,得了精神障碍,还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时青,从出生的时候背负上原罪,他是母亲的痛苦来源,是亲生父亲犯罪的铁证,本就不配出生是一辈子见不得光杂种。在知道时青的存在的时候这是李朝南对时青的印象,他不敢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的想法,但是从父亲的眼神里他看出来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时青妈妈被拐卖的地方离深圳有一千多公里,李朝南的爷爷奶奶都因为多年来到处奔走寻女落下病根不能长途跋涉,除了这两老,李家全家出动在警察的带领下来到了困了时青妈妈十五年的小村庄。

      李朝南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传说中的姑姑,几乎认不出来和家里摆的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蓬头垢面眼神浑浊,脸上是惶恐的神色,只有看到□□的时候,从眼眸里突然爆发出一种色彩,才能依稀辨认出昔日的美丽。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时候李朝南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小孩抱着他姑姑的腿,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小姑生的是一个男孩,李朝南第一眼绝对会把时青认成一个女孩子,和这个村子里大多数小孩一样灰头土脸,穿着不合身的邋遢衣服,但是那张脸和时青的妈妈有八成像,几乎看不出一点时青那个肮脏生父的痕迹,清澈的眼神亮晶晶的,隐隐约约有水光,露在外面的手臂还有没有褪去的淤青。李朝南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我记得,我叫李秀媛,李秀媛,李秀媛...”这一刻找回了自己名字的李秀媛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人生一样,在场的警察,志愿者和李家人都流出了团圆的热泪,和李秀媛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李朝南替自己小姑高兴的同时也注意到,他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的,一直抱着姑姑腿的小孩被挤到一边,那双像极了姑姑的漂亮眼睛里含着的泪水流了出来,像是知道他的妈妈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是他的妈妈了一样。

      团圆之后,警察和记者在里面做围着那个买了李秀媛的贱人做笔录,作为人贩子的同伙迎接他的未来将是在监狱踩缝纫机,□□在院子里抽了根烟,李秀媛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至少没有像那些村民说的一样发疯,李朝南走到他爸身边撇了一眼,平时他是不许□□抽烟的,但是今天可以例外。

      “那个小孩怎么办?”李朝南本来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带姑姑回家,但是鬼使神差地话出口时却变了一个样。“叫王富贵那个。”

      “他叫时青!”一旁本来安安静静的微笑的李秀媛突然尖叫一声,“王富贵早被我掐死了!”

      王富贵是时青在人口系统里登记的名字,也是他生父给他取的名字,只有他妈妈一直执着的叫他时青,时青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他妈妈叫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温柔的,只有他妈妈这么叫他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躺在妈妈的臂弯里感受到真实的母亲的温度。即使他知道他不配,这个姓只是妈妈的幻想和寄托,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能感受到的温柔都是空中阁楼的虚假。

      “好好好好好,时青时青,没有王富贵这么个人,”□□安抚好了李秀媛,转头没好气地低声对李朝南说,“还能怎么办,丢到孤儿院自生自灭。”

      李朝南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个小孩躲在墙边偷偷往这边看,眼睛都哭肿了像只被咬穿了后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兔子,他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要走的时候,□□和他老婆一人挽一边和李秀媛走在前面,李朝南认命地提着箱子走在最后,快要出村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了拉,他转头,是那个十岁的小孩。

      “你还有什么事吗?”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小孩了,李朝南想,放行李,“我们要走了。”

      “能不能把这个交给我妈妈,”小孩摊开手,手上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玉佩,“这是妈妈的东西,我从柜子里偷出来的。”

      说完小孩缩了缩脖子,他还不知道自己不但妈妈走了,爸爸也要进监狱了,只知道把这个东西偷出来等会一定会结结实实地挨打,但是他还是偷出来的,因为这是属于妈妈的。

      李朝南叹了口气,从时青手里接过玉佩,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以后照顾好自己。”

      他不知道,他是第一个对时青说这种话的人。

      最后时青还是跟他们走了,因为李秀媛在车上闹着要时青,□□不得不黑着一张脸把车又开回去,对着时青那张脸看了又看,吓得十岁的小孩腿打抖才哼了一声:“你应该庆幸你那张脸会长,没有你那个父亲半点影子,上车。”

      李朝南深知他爸的本性,下车把小孩抱到车上,叹了口气揉揉时青的头发:“以后你就叫时青了,把这里忘得一干二净吧,从此以后记着你只有一个妈妈。”

      时青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李朝南,见对方没有拒绝才谨慎地握住了李朝南的手,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瞳孔黑沉沉的,认真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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