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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母亲 ...

  •   1847年7月15日
      温莎,英国
      诺克威侯爵府

      天气非常不好,雨下的很大,打在身上都会疼,两个女仆披着雨衣,跑过庭院,从侧门跑进宅邸,一边诅咒着这鬼天气,一边脱下雨衣挂在门上,拍着身上的水向里走去。
      她们俩匆匆来到给佣人的休息室,发现只有一个人在。
      “都去干活了?”
      “没错,我也要去少爷那里了……可怜的小宝贝儿……”
      “珍,千万别让他哭的太狠了,上次就因为这个,那孩子差点死了,真吓人。”
      “我知道,少爷身体很不好……我会看好他的,先走了,你们最好换换衣服,会着凉的。”
      “算了,反正一会儿还得淋湿……”
      名字叫珍的女仆离开了同事,一边走一边紧紧系在深棕色的头发上的浅蓝色头巾——区别于普通佣人的白头巾,这说明她是高级的女仆,专门伺候少爷的保姆。
      珍走上楼梯,叹着气,一想起她那可怜的爱德华少爷,她就难过。
      那个5岁半的可爱孩子,前天失去了他的母亲。
      卧床五年多的诺克威侯爵夫人,伊莎贝拉•托尔娜苏拉•萨文斯,在前天夜里去世了,死于心脏衰竭。
      她是被折磨死的,珍想着。
      侯爵夫人是诺克威侯爵,阿贝尔•萨文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一个比侯爵小十三岁的年轻姑娘,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并非出身名门。她生着一张美艳的脸,有一头火红的卷发,说着流利的英语,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她深爱着侯爵。
      但是和侯爵结婚之后,她就几乎没有走出过宅邸。
      那个年轻的姑娘被专制的侯爵囚禁在装饰华美的斗室中,度过了她婚后的生活。她只被允许在宅邸里来回走走,晚间可以在花园里转转,但是白天的话,绝对不准出去。
      仆人们都不理解,一向待人温厚的侯爵,为什么对那个可怜的女人如此苛刻,简直不近人情。
      但是伊莎贝拉夫人——仆人们都这么叫她——一点儿也没有怨恨侯爵,她还是爱着他,愿意为他守在家里,哪也不去。
      但是所有人都看着她一天天的憔悴了,她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为了掩饰,她总是穿红色的衣服,化着浓妆,强颜欢笑。
      但是,她终于还是倒下了。
      结婚三年后,伊莎贝拉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三个月后,才刚命名为文森特的长子,就夭折了。
      悲伤欲绝的伊莎贝拉从此卧床不起。
      但是上天还为她留下了一个孩子,爱德华。年幼的爱德华是在母亲的病床前玩耍长大的,这是侯爵对伊莎贝拉唯一的宽容。
      伊莎贝拉为这个孩子硬撑了五年,终于在前天去往天国了。
      珍擦擦眼泪,抽一下鼻子。因为她是爱德华的保姆,所以和伊莎贝拉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出身平民的伊莎贝拉喜欢和珍说话,这让珍感觉非常宝贵。
      今天,就是她的好朋友,伊莎贝拉下葬的日子。
      她走进了育儿室,准备叫爱德华少爷起床。昨天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他一直安静的坐在伊莎贝拉的棺木旁,看着里面,要是有人想把他抱走,他就开始拼命的又哭又叫,一放开就又安静了。没办法,只好一直等到他累的自己睡着了,才把他抱回了育儿室。
      他一定累坏了,珍想着,打开门。她轻声叫了一声,看着坐在床上,正在自己穿衣服的爱德华。
      “爱德华少爷!你已经醒了!”珍说着,走过去,开始给他穿衣服。
      “早上好,珍阿姨!”爱德华说。
      珍弯下腰,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仔细的看了看爱德华的脸。刚起床不久小男孩脸上还留着枕头的压痕,但是毫无疑问的,爱德华很高兴!
      “你怎么了,爱德华少爷?”珍难免担心,这样问道,昨天还是那个样子的啊?
      “我很好,珍阿姨……”孩子认真的说,看着珍,然后露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竖起一直手指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珍问道,帮孩子把短裤穿好,利落的把背带给他挂好。
      “妈妈来看我啦!”爱德华兴奋的小声说。
      珍的手抖了一下,从背带的夹子上滑开了。她抬头看着孩子,孩子笑着。
      她差点儿一下子哭出来。赶紧低下头去,把夹子夹好。
      “珍阿姨,你是不是以为妈妈死了?”爱德华看着珍问,珍很快的擦了一下眼泪,微笑着看着孩子。
      “不,”她温柔的说,摸摸孩子遗传自母亲的红发,“我猜夫人一定是太想念文森特少爷了,所以去看他了。”
      爱德华用力打开了她的手。
      珍呆住了,她看着站在床上的爱德华。孩子的脸上是异常冰冷的表情,一种远远超过他的年龄的严厉在眼睛里燃烧着。
      “不用对我说那种话,”孩子愤怒却平静的说,看着珍,“文森特哥哥死了,我知道。你们把妈妈放在棺材里,一定是以为她也死了!可是,就在你来之前,她来看我了,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红礼服,就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珍开始哭泣,她张开手臂把爱德华抱进怀里。
      可怜的孩子!伊莎贝拉,你为什么抛弃了他呢!
      珍刚想开口,真正的告诉孩子他的母亲确实死了,爱德华用力推开了她。
      “放开我!珍阿姨不相信我……帮我穿衣服吧。”
      珍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着一反常态,冰冷无情的孩子,颤抖着手帮他穿好衣服和长毛袜,套上鞋子,带他去洗漱。到最后,爱德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在葬礼上,他还是出问题了。
      老天似乎到最后都不肯对伊莎贝拉好一点儿,雨连一点儿小的意思都没有,一行人来到墓园。除了他们,还有另一家人也在举行葬礼,珍知道,那家的年轻主妇在生完孩子两天后去世了,孩子也和妈妈一起离开了这个他才刚到来的世界。她在心里想着,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一个女人的幸福和不幸,为什么如此集中。
      她抱紧了爱德华,用大雨衣裹着他,和他一起站在侯爵身边。
      她看着侯爵。
      年届四十的诺克威侯爵看上去还很年轻,栗色的短发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他的嘴抿的紧紧的,嘴角下垂着,浅褐色的眼睛看着前方,雨水从他的帽檐上流下来。
      他的脸上只有肃穆,没有悲伤。
      除了宅邸的人,再没有别人来参加这个寂寞的葬礼了,棺木安静的抬上来,放进了墓坑,牧师开始祈祷。
      珍看着伊莎贝拉最后的寝床——那口白色的漂亮棺材——流着眼泪。
      牧师祈祷完毕,侯爵拿起了铁锹。
      爱德华突然尖叫起来,他挣脱了珍的手,冲向了墓坑。
      大家一片惊呼,但是谁都没有侯爵反应快,他扔下铁锹,一把就抓住了爱德华,跪在地上,拥抱着他。
      佣人开始向墓坑里填土,没有听爱德华的哭喊,孩子在父亲的怀抱里疯狂的挣扎呼喊着。
      不要,妈妈还在里面,她还活着,让她出来!
      珍痛哭着,她看着跪在那里抱着儿子的侯爵,分辨不了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侯爵亲自把自己的儿子抱回了宅邸,然后等珍安顿爱德华躺在温暖的床里了之后,他又亲自坐在床边,陪着孩子。以前是从来没有这种事的,伊莎贝拉还活着的时候。
      侯爵似乎把所有的感情一下子都倾注在了这个唯一的,与他至亲的孩子身上。他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两天爱德华,直到孩子的高烧退去,醒了过来。
      他似乎要成为一个好父亲了,但是爱德华却不再和以前一样了。
      虽然总是闷在家里,但是爱德华是一个听话可爱的孩子,他开朗的笑声一直是伊莎贝拉的良药,他有许多天真可爱的想法,乐于告诉别人他的感情。
      但是现在,爱德华虽然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他也会笑,会和人说话,甚至开始跟着侯爵出入社交场合,但是他不再坦露任何感情了,他的一切都是表演,这个年幼的孩子强迫自己成为一个不是他的人。
      而且他成功了。
      珍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爱德华的变化令她痛苦不堪,终于在两年后辞去了保姆的工作,离开了侯爵府。临走那天,爱德华亲自送她上了马车,他站在下面,挥着手,祝她一路顺风。
      “爱德华少爷……”珍开口道,但是爱德华打断了她。
      他跳起来,够着吻了一下珍的脸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很好,相信我……珍阿姨。”
      珍最终没有说出想说的话来,离开了。
      她嫁了人,生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爱德华后来怎么样了。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侯爵府的那年,侯爵为了让体弱的爱德华锻炼身体,特意从遥远的东方聘请了老师教他剑术和刀术;她也不知道爱德华是多么的沉溺于这项运动,并在十五岁的时候打败了所有挑战过的对手,成为名噪一时的剑术高手。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爱德华依旧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练习刀剑,他对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世界挥刀,自己都不知道要斩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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