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与“悦去客栈”》雁铃

14、14.戏水人间

　　鸡鸣破晓，我却是被屋内悉悉索索的动静声惊醒。揉了揉半开的眼睛，眯着眼看了看漏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天还没亮。

　　但我知丫鬟是没有睡到天亮的资格的，遂也麻利的穿戴起来，唯一不适应的便是给自己绾发，所幸宅子里没有小姐需要伺候，自己的头发也就胡乱折腾一番，总算是纠结在一起了。

　　瞟了眼小胖和齐儿，皆洗漱完毕，被子也叠好，只等得崔妈来布置工作。

　　我去院子外的井水里打了桶水，井水凉透，忍了忍，拧了块帕子，随意的抹了抹脸。待我复返屋子，崔妈已经认真的开始检查起齐儿审阅的账本了。

　　我见小胖和齐儿二人都站在一旁，一脸紧张，也不敢嬉皮笑脸，小声唤了声：“崔妈早。”便也站定。

　　崔妈看完最后一页，眉头舒展，似是十分满意齐儿的能力，如我们所料，派齐儿去了大少爷的稳竹苑，小崔不知何时已经在院外站定，待得崔妈一声令下，便领着齐儿离开了。

　　崔妈看了看院外的衣服，审视着干净程度，偶尔摸摸拉拉，似乎是在试探布料的完整。

　　我看着屋里那堆着的木块，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三少爷，便是给他钉床顶板，或许这三少爷天性就爱折腾木头？心中暗喜，那二少爷顽劣，若是被他撵出府，就太没面子了。

　　三少爷虽然喜怒不定，但好歹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他若真喜好木头，我便每日给他钉个床板也是乐意的。

　　就在我神游太虚间，崔妈似乎已经公布了最后答案。我没有听到重点，又拉不下脸去问小胖，崔妈自是问不得的，那等于昭示着我在开小差。

　　“你们俩随我来罢。”我闻言便紧跟上她们得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我，“拿上你的木头。”我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有评判过我的劳动成果，难道这其中真有诈？

　　一阵腹诽的小心抱起那叠木头，一不小心，便有些松垮。我不满的嚷道：“崔妈，我这木头一移动便散，你不能在这检查完再带我们走么？”

　　她狐疑的看了我半晌，我心虚的低下头，唯恐露出马脚，怕她发现我刚才分心。

　　“散了便到‘戏水人间’重新垒吧。”她冷冷的说完，不再看我，又迈起稳健的步子。

　　‘框当’一声，我手中的木头生生砸上我的脚，我疼的狠咬嘴唇，见前面二人只看了我一眼，便自顾自走了，也顾不上疼痛，胡乱拾起木头，找了块布拢起，末了也不忘带上那张图纸。

　　罢了，留着图示在，不怕垒不成木。

　　我一坡一坡的跟着崔妈，却没有去那“戏水人间”——二少爷的院子，而是绕过那里，进了三少爷的静冷轩。

　　真正是怀念啊，我感慨的看着那三个大大的字。突然好想感慨，啊！青今干，我又来了！

　　小胖两眼冒星的对崔妈说：“崔妈，小胖往后便在这伺候三少爷吗？”

　　崔妈“嗯”了一声，随即似想到什么，又对她嘱咐道：“三少爷最是讲究生活，你那衣服洗的是干净，但却太大力，唯恐坏了料子，往后多注意。”

　　小胖一惊，诚惶诚恐的连连称是，我撇了撇嘴，他不是爱捣鼓木头么？怎么又喜欢研究布料了。真正是喜怒无常，倒是没说错啊……

　　彼时，我根本就忘了，喜爱木头之说，根本就是我意想判定，却非事实。

　　崔妈这时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咳嗽一声，“小花，我知你方才没有认真听我教诲，这便再说一次。”我愣了愣，原来她还是发现了。

　　“二少爷近期不在府内，你且在三少爷这伺候着，待二少爷回来，再去‘戏水人间’做事。明白了？”

　　“明白。”她见我这回没有走神，点了点头，冲着静冷轩内大声喊道：“三少爷，崔妈带丫鬟来了！”

　　“带进来吧。”熟悉的温润男声从院内传来，崔妈又看了我俩一眼，又唠叨了几句注意分寸什么的，才领着我们进了院子。

　　三少爷正在大堂内喝茶，手里还攒着一本书，果然符合他的书卷气啊。我低下头，没有直视他，却偷偷趁崔妈与他说话间，时不时的偷瞄他一眼。

　　他似乎也没认出我来，或者说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和小胖身上，冗自与崔妈客套着。

　　“如此这般，这两丫头就暂时在静冷轩伺候着，三少爷若有什么不满，便及早与崔妈说，也好安排妥当。”

　　“自是如此，有劳崔妈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崔妈才离开。临走前对三少爷说了什么，只见他往我手中的东西看了看，点头应了声。

　　崔妈走后，三少爷喝了口茶，搁在桌案上，对我们问道：“姓名、年纪。”

　　“我叫小胖，今年十三了。”

　　我抬起头，冲三少爷甜甜一笑，他见着我脸，愣了愣。“我叫金银花，今年十五了。”

　　我看见他的视线落在我那松散的发髻上，心里想着，这回你总不会怀疑我是骗你的吧。

　　“把你那堆木头，搬去‘戏水人间’后再来。”我有些失望的看着他唤来一名小厮给我带路。好似不记得我一般，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跟在小厮身后，我频频回首看向他，他却不再看我，径自与小胖交代着什么。

　　“哎哟！”我没注意到前面，一头撞向领路的小厮。

　　“看着点路！”他回头冲我低吼，我自知理亏，抿着唇没有反驳。这副表情看在他眼里倒有些娇弱可怜，便不再说什么，继续给我领路。

　　方才在后院吃痛，咬破了唇，现下丝丝血腥流入嘴中，一如心里的苦涩，久久弥漫着……

　　兜兜转转数折返，总算是见着了闻名不如一见的“戏水人间”。那小厮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二少爷现在不在，至少你是第一个竖着进去，没有横着出来的丫鬟。”说完，也不等我回神，就一溜烟的跑了，唯恐这戏水人间有什么吃人猛兽般。

　　我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头望了望，没有人烟的样子。

　　随后放大着胆子，大方往里头走去，寻着地方放我的木头。

　　须臾，只闻戏水人间里传来我响彻府第的哀嚎：“丫的！哪个杀千刀的安了这么些个乱七八糟啊——”

　　那日，我终是没有幸免于难，成为第五十七个，横着出戏水人间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