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奏鸣曲》鲨鱼软骨

21、第 21 章

　　时间回到几天前，亚瑟从医院返回军队。

　　他好几次难以克制地回忆起两人被掩埋在酒店地下时，从左伊柔软身体上传来的体温，以及在医院里，她给自己包扎的那个片段、她欲语还休的眼神。

　　亚瑟疑惑，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火花与心跳是真实的吗？是双向的吗？她这样完美到不真实的女孩，会喜欢即将奔赴战场、前途未卜的自己吗？

　　军营里的气氛紧张极了，每人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只有亚瑟，心里堆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他甚至在做枪支装填速度的训练时，边装子弹边数：“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直到他拆下手臂上的棉布。尽管有些地方被血迹覆盖，他还是能轻易辨认出，这上面绣的图案是等比例缩小的钢琴键盘。

　　这一刻，一切不言而喻。

　　战争一触即发，他们这支队伍说不定哪天就要上战场了。于是他一分钟也没有拖延，马上借来了一辆吉普车，趁着天还没黑，动身前往亚眠市医院，寻找左伊。

　　…………

　　“亚瑟？！”

　　左伊有些惊喜，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这条裙子觉得很眼熟，就来看看，果然是你。”

　　“是我，然后呢？”

　　“然后……”

　　“咳咳。”卡尔难得地插话：“亚瑟少校，我们也很久没见了。您最近怎么样？”

　　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卡尔一样，亚瑟说：“好久不见，卡尔医生。只能说我还活着，所以，一切都好。”

　　“很高兴听到这个。”

　　“那您呢？还顺利吗？”

　　“一样一样。哦，医院快解散了，我应该很快就可以返回伦敦了。”

　　“是吗？那我提前祝福您，一路顺风，回去后想必您的事业一定会更进一步。”

　　“希望吧。”

　　一顿客套恭维后，三人齐齐闭嘴，气氛开始尴尬。

　　左伊率先打破沉默，问亚瑟：“所以，你今天来医院有什么事？”

　　“哦对，我有几个消息要告诉你。”亚瑟转而问道：“可看起来，我似乎打断了你和卡尔医生的谈话？”

　　他的视线对上了卡尔的，卡尔这次没有避让，说：“实际上，是的，我正在和左伊聊天”

　　两人视线胶着，亚瑟说：“那可真是不巧，抱歉了卡尔医生，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左伊。”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事就不要紧呢？”

　　“我相信您要说的一定很重要，但我只需要三分钟，不，两分钟！麻烦您暂时回避一下？”

　　“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应该也只需要两分钟。”

　　两人此时都已心知肚明，自然寸步不让，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中间的左伊。

　　左伊站在两人之间，早就听得头皮发麻，脚趾都开始抠地了。

　　压力给到她了，她抬头看看左边的卡尔，再看看右边的亚瑟，低声说：“抱歉了，卡尔医生……我想先听听亚瑟少校要说什么……”

　　卡尔脸上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又摆出绅士的微笑，说：“当然没问题。那我……应该回避一下。”

　　他退开两步，顿了顿，又指指即将隐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僵硬道：“其实，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不如我先回医院。我的事也没那么要紧……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语罢，他朝两人不自然地摆摆手，然后转身快步回了医院。

　　左伊看着他逃跑似的的背影，有些自责。

　　亚瑟倒是明显松了口气，说：“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左伊静静看着他。

　　“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

　　左伊刚准备问，亚瑟又打断道：“呃，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另一个应该不算。”

　　“那……”

　　“但也绝对不是坏消息！”

　　“……”

　　“你想先听哪个？”

　　“先听那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吧。”

　　亚瑟扭捏：“严格来说，那也不能算是‘消息’……”

　　“……”左伊无奈，提高了音量：“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我爱你！”亚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左伊呆了。

　　他也愣了愣，干脆一鼓作气，滔滔不绝地接着说：“左伊小姐，你已经彻底地征服我了，我已经疯狂地爱上你了。当我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你的微笑；当我被寂静包围，我就能听到你的琴声。我的心全部都属于你。虽然这听起来可能很唐突，但我相信……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我看到了你给我包扎的棉布，知道那对你一定很重要，我……”

　　亚瑟像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不再说话，因为左伊已经抱住了他。

　　左伊把头埋在亚瑟宽阔的胸膛上，双手绕在他的背后。虽然他的胸章有些硌，她还是紧紧抱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军人。

　　亚瑟低头看着左伊毛茸茸的头顶，再看看周围——夜幕降临，四下无人。

　　他于是也慢慢环住了左伊，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背上。

　　两人静静地享受着此时心意相通的美好。

　　良久。

　　“我必须说……”左伊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亚瑟先生，您刚刚的表□□彩极了，真不像个英国人。”

　　“怎么说呢，毕竟我也在你们法国生活快一年了。”

　　“怪不得。不用谢。”

　　然后，左伊感受着亚瑟胸腔的微微颤动，也弯起了嘴角。

　　远处，医院二楼一间刚刚还亮着灯的办公室，此时灯熄灭了。

　　夏天的夜晚不冷不热，但为了躲避讨人厌的蚊子，两人钻进亚瑟开来的吉普车里继续聊天。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嗯……大概是，你去军营接我的那一天吧。”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合着就因为她的外表？左伊对这个回复很不满意。

　　“这……但你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啊。”亚瑟哭笑不得：“要说‘爱’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用当下时兴的话来说，因为我的爱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舒服了。

　　“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吗？”左伊问。

　　“哦，是的，差点忘了。你之前不是需要找一个叫‘约翰·莱森’的军人吗？我有他的消息了。”

　　“真的吗？！”左伊大惊：“你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二十出头、来自英国威尔特郡、驻扎索姆河、同名同姓……我认为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太好了……”左伊喃喃。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个约翰·莱森先生到底是谁？”

　　　“他是安娜的未婚夫。”

　　“安娜又是谁？”

　　“哦，抱歉。安娜·琼斯，是医院里的同事，也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她从英国跑来这边，就是为了寻找她失联的未婚夫——约翰。”

　　“原来是另一个爱情故事。”亚瑟笑了：“那么，我很开心这两个故事似乎都有了圆满的结局。”

　　“但是，这位约翰先生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车厢里的温柔缱绻的气氛稍微沉重下来，亚瑟低声回复：“他是步兵第六营的，现在应该在前线，在战场上。具体位置……我的级别不够，并不了解，抱歉。”

　　“不不，没关系，不管怎么说，我都替安娜感谢你！真的。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下落，剩下的就只能祈祷他平安归来了。”

　　“你们在为他祈祷的时候，顺便也带上我吧。”亚瑟半开玩笑。

　　“什么意思？”

　　亚瑟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也要上战场了？”

　　“我不确定具体时间，但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左伊低下头。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亚瑟抚上左伊的肩头，安慰道：“你看，这一年来，我不都好好的吗？”

　　“你哪里‘好好的’了？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不就一直带着伤吗？”左伊控诉。

　　“呃……我是说，比起其他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看着左伊湿润的碧眼，亚瑟郑重道：“左伊，你在这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那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我刚才听卡尔医生说，亚眠医院就要被解散了。到那一天，你就跟他们一起去英国！”

　　他边说边从衣领下掏出一条细细的项链，递给左伊。

　　左伊拿在手里观察，项链是银色的，上面挂着一个小型盾牌状吊坠。吊坠上的花纹繁复精致，上方是两根交叉的金质麦穗，中央图案是一个人的侧脸，左右围绕着一圈橄榄叶，不规则地镶嵌着几颗绿莹莹的宝石。

　　背面用花体字镌刻了“亚瑟·爱德华·罗素”。

　　亚瑟解释道：“这个是罗素家族的标志。左伊，等你到了英国，就带着它去德文郡的查茨沃斯庄园。那里是我的家，你就在那儿等我回来。”

　　左伊一头雾水：“我去你家？我以什么身份……”

　　“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什么？”左伊吃惊：“可你都没有求婚啊！”

　　“那我现在就求婚。左伊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亚瑟真诚发问。

　　左伊懵了。

　　这……这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