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劫结》江波波

57、求医

　　“青菲怎么样了？”我不甘心的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清扬将我的右手放入他的怀中，探出他的左手覆在我的脸上，低声说道，“青菲和她的走狗戒念伏尸当场，四名暗卫同时出手震碎了她的心脉。”
　　“便宜了她了。”强生恨恨，金色的眼眸显示出他情绪还是在临界点以上，我抓住他的手只得再用上二分力。
　　韩清扬轻轻的摇了摇头说，“她若要逃，隐湖的独步行，恐怕连魔主也要打上十分精神才能追得上。当日第一掌时，一一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往一旁侧过卸去了五层劲力，全力推挡才不至于命丧当场。只是想不到，她，她不惜殒命也要冲上前去追击，所以才门户大开，心脉被震碎而死。”
　　“她竟然如此恨我？”我不禁喃喃，“难不成，难不成我又受了第二掌？”我疑惑，但是又不像，因为我似乎没有遭受第二次的疼痛。
　　“青影替你挡了第二掌。”
　　“那他现在怎么样？”我急道。
　　“青菲鱼死网破的致命一击威力非凡，青影为护卫你周全，受了不小的创伤，估计没个半年恢复不了元气。”韩清扬凤目一闪，轻声说道，“已经让五福去照料他了，一旦痊愈，便奉旨成百年之好。”
　　我暗暗欣喜，“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你以为你看的出来，我就看不出来。”韩清扬微微一笑，“你看不出来的我同样看的出来。”
　　他的笑容消逝得非常快，浓浓的担忧之色很快又笼罩在他憔悴的脸上。
　　我悄然叹息一声，不再做声，只听强生低低在我耳边说道，“不要太担心，既然你能醒过来，迈过七日之坎，我不惜一切也要让你活下去。此番去江东，看似艰险，实则不然，大哥对你用情至深，他一定不会放任不理的；我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让鬼霜乖乖就范。”
　　我强展笑颜，“我不担心自个儿，我只是担心你，还有他。”我朝韩清扬努努嘴，不扮鬼脸却似鬼脸一般。
　　强生却突然高兴起来，“这一次，我可算是排在他之前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我愕然辛酸不已。
　　韩清扬哭笑不得，无奈道，“话不多说，赶路要紧。”
　　“好。”强生很干脆的将我一把抱起，“走吧。”
　　毕竟现在韩清扬是我夫君，怎能和强生不避讳至此呢？我意识到这一点，刚想挣扎，却在一瞥之下看到韩清扬不甘的扫了我们一眼，居然让了步，先行将门帘挑开，急步走了出去。强生的脸色如常，似乎没看到这一出。
　　果然是一切从简，随韩清扬同去江东的，只有润福公公一人，他见我醒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满眼欢喜，“老天保佑，这次一一丫头一定还会逢凶化吉的。”
　　强生对待润福公公一向极为客气，“公公赶车多日，已是累乏的紧，今日让我赶车吧，你暂且后厢休息。”他将我轻柔的交给润福公公，自己则身子一晃，已经立于马车之上。我心下惘然，他终是明了我的意思，但是他的骄傲又岂能允许将我亲手交给韩清扬呢？
　　这辆马车是临时在江东买的，所以并不豪华，只是布置得相当舒适，铺着厚厚的毡毯，能很大程度上减缓颠簸。润福公公在上了马车之后，乖觉的将我递给了已在车厢内等候的韩清扬。我一入他的怀抱，就感觉浑身酸软，原本顶在胸口的那份伤心和怨愤，一下子化作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一时间竟有点情绪失控。再次鬼门关上走一圈，还不一定回得来的感受非亲生经历，不可言表。
　　韩清扬也不说话，用手托住我的身子完全不受马车的一点震荡，嘴唇轻轻的触着我的脸，温柔的说，“乖一一，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我知道你委屈，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半步，就算你烦了我，我也不离开你。”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中，哽咽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主意大，又不听劝，才给敌人可趁之机，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一定听话，呜呜，我不想死，我皇后还没当过瘾，我还没给你生儿子呢，呜呜。”
　　韩清扬身子稍稍一僵，抬起我的头，凤目中带着一丝玩味和欣喜，“还记挂这这个呢，你当然不会死，你会给朕生一堆儿子女儿的。”
　　“你也瘦多了。”我拿脸蹭着他温暖的胸膛，原本精健有力的胸肌，现在竟然有点铬脸。
　　“七日滴米未进，不会增加容貌的。”韩清扬淡淡一笑，“如果你今日醒不来，不用魔主动手，饿也饿死了。”
　　我心中一痛，刚想训斥他，就见一旁的润福公公眼明手快的递过来一篮子还冒着热气的吃食，“一一丫头既然醒了，就有希望，大家都吃点东西吧，不然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天天都让厨房做，也不见你们一个人吃，魔主来了两天，同样连口水都没喝。我去把他换进来。”润福公公边说着，一个起身从车厢斜穿而出。
　　他是个人精，看着我跟韩清扬亲亲我我，估计早已如坐针毡，一有机会就溜了出去。
　　强生却足足捱了半个时辰才进得车厢里来，韩清扬已经给我灌了个七七八八，我吧唧着嘴，热切的说道，“强生吃东西啊，有你最喜欢吃的鸡腿。”
　　不料强生怪怪的看了我一眼，略带感伤的说，“四年多了，苜你不知道我一直吃素吗？”
　　惊雷啊，我几乎呛到！回想起上次跟强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竟然是一年多以前在伏龙山上。当时我只管自己大快朵颐，完全不顾在一旁给我夹菜的强生都吃了些什么，依稀是一些青菜豆腐之类。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在断肠崖下强生的确是不沾荤腥的，他有把烤好的金丝貂全都给了我。
　　“你皈依佛门了吗？不像啊，你这种人哪里像是会相信高高的天上真的有菩萨的啊，你为什么不吃肉了啊？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的吗？”我疑惑，急急的说道。
　　强生默默的看着我，半晌才无奈道，“我练功用毒太多，荤腥容易有冲撞。”
　　我心中一紧，深深的愧疚油然而生。强生——他对我关怀备至，世人皆知，而我在多次负他的同时，居然连他基本的饮食起居都不知道。是的，我是个自私透顶的人，我只晓得接受他对我的好，却从来不曾认认真真去关心过他，不曾好好的了解过他，他的喜好，他的脾性，他的抱负，他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就这么死去，害怕自己来不及好好了解强生，来不及好好回报这个把我当做全世界的男人——我生他便生，我死他将同死。可能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我突然看破一些东西，一些执拗盘旋在心中的纠葛竟慢慢清晰起来，我颤抖着抽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已经将我颤抖的双手握住，按在他的胸口之上，“苜，永远都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永远不会对不起我。”
　　“不是，不是。”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疚之情吞噬着我的内心，“早在四年前我就应该放手的，不该一直贪念你对我的好，左右摇摆不定，我好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要不是我一直那麽自私，你应该早就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为我鞍前马后，而不是让自己低微如尘土，而不是与我同赴黄泉，我，我……”
　　“你胡言乱语什么？”强生大怒，“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早在十年前我就跟自己说，这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个人好，是你不嫌弃我，关心我，痛惜我，愿意为我连性命都不要……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受伤那次要是没有血舍利，我一辈子躺在床上，你是不是就会照顾我一辈子？这样我是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但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要做的是照顾你一辈子，而不是反过来让你受苦。你喜欢韩清扬，我拱手相让。你想做什么，我一概顺你心意。我爱你，一生不离不弃。”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喘不过起来，几乎要豁出去……只听耳旁幽幽的传来一声轻叹，“怎么就这么招人喜爱了？”
　　韩清扬！！！天哪，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把这个狂爱吃飞醋的男人给忘了！！
　　强生果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着，“韩清扬你最好闭嘴，不然我把你的头你拧下来。”
　　“你试试，别以为有一身蛮横的武功就可以为所欲为。”韩清扬不动声色的说道，手上用力将我抱得更紧了，脸上古井不波，“与你的青梅竹马在相公面前毫无顾忌的浓情蜜意，可是有体谅为夫的感受？”
　　我略略心虚的低下头，却被强生毫不留情的一把抬起下巴，三个人就这么愣愣的面面相觑……我猛地醒悟过来，这是在做什么？虽然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做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在临死前来一出旷世畸恋。我无力的拂开强生的手，缓缓道，“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强生，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我还是会走上这一步，我，不悔。”
　　只见韩清扬嘴角掠过一线胜利的微笑，“魔主，你对内子的深情厚谊天日可鉴，哪怕是我看着都委实感动，但是不要忘了，我也爱她，一生不离不弃，而且她爱上的——是我！”
　　一路无话。
　　……
　　见到赵天烈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太多，在离东安王宫尚有一百里的时候，强生突然起身，说是要去给东安王递个信，免得耽搁时间。那晓得一路畅通无阻，等韩清扬将我从封闭的严严实实的车厢内抱出来的时候，我惊异无比的发现面前竟然是熟稔无比的凤仪宫——这一路没半点阻碍，竟然直接到了内城，未免太过顺利了吧。
　　再次见到赵天烈，我决计想不到是现在这般场景。
　　他冷冷的端坐在高高的凤仪宫首座，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韩清扬、强生以及润福公公，神色冷漠，深邃的双眸看不出一丁点情绪来，只是，他还是那般——美丽。尽管天天对着韩清扬这样的极品帅男，还有楚动、拓跋宏这般类型各异的出色男子赏心悦目，更何况强生已经将品级提高到几乎不能匹敌的高度，但是看到赵天烈，我还是要暗叹一声——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哪怕他冷若冰霜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怪乎连五福提到他的时候，都无法嫉恨之前的性命要挟，只能叹息——乖乖，那个美人。
　　强生虽然做了魔主，但他无疑还是三人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鬼霜在哪里，快点找来，治不好苜的话，我让他直接去见鬼。”
　　赵天烈冷哼一声，“天铭，你就这点出息？别的时候看到你，魔主的风范倒是挺足，但凡有了这丫头在，你就全然失了方寸。”
　　“屁话。”强生隔空将赵天烈身后的红木屏风击得粉碎，“没了苜，所有人都给我陪葬，你也不例外。”
　　“哼，少给我显摆你那功夫，练到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赵天烈讥诮的说道，“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搞清楚了，最赌不起最输不起的人是你——谁让你把这丫头看得比什么都重！”
　　强生被噎得眼冒金光，正要飙起，却听抱着我的韩清扬轻轻的说道，“东安王，一一丫头你是一定会救的，说出你的条件吧，我们都输不起。”
　　“还是嘉元新帝有见识，没错，我们都输不起。”赵天烈哈哈的笑了起来，细长妩媚的眼睛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冷冷的如毒蛇般盯向我的脸来，“我的条件很简单，留下一一丫头，你们俩都给我滚回去。”
　　“不可能。”从来没听过韩清扬和强生这般异口同声的说过话。
　　赵天烈危险的眯了眼睛，“你们两个草包，特别是你——魔主，当初嚣张无比的将痊愈的一一丫头从我东安王宫带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什么浪迹天涯，生死与共，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子？我还没跟你们两个窝囊废算账，你们倒是还有脸了？她是在我手上一点一点好起来的，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也只有我能照顾好她，你们不配。”
　　“闭嘴，”听他这般羞辱我心中最高大最伟岸最亲亲最无敌的两个男人，我哪里还能忍得住，怒气冲冲的朝他嚷道，“配不配轮得到你说吗？你管得倒宽了，咳咳……虽然我欠你一条命，但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呢，咳咳……治就治，不治拉倒，默默唧唧啰嗦一大堆，真像个娘们。”
　　“你说什么？”赵天烈琥珀色的眼眸瞬间被我气得通红，“死到临头了，你，你个臭丫头，这天下，也就你敢说我是个娘们。”
　　“你再说一声臭丫头，就别怪我不念骨肉亲情，这世上没人能骂她。”强生又开始护短，惹得赵天烈又是一阵火起。
　　韩清扬低头看了看我的脸色，皱眉道，“一一身子太弱，事不宜迟，先让鬼霜过来，反正都在你东安王的地盘上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谈条件，也等一一好了再说。”
　　赵天烈闻言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命人去传鬼霜了。
　　见到鬼霜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对于我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我实在是没有任何记忆，因为他给我治病的时候，我一概昏迷不醒。原以为神医都是透着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有着古怪脾气，一如那种古装武侠剧里蓄着山羊胡，精瘦矍铄的老者。那晓得鬼霜，他，他，他竟然是个美得妖娆的青年男子，一个比楚动还要做做一百辈的娘娘腔。
　　“我说天烈啊，你这一辈子就求了我两回，怎么两回都是来医这个半死不活的丫头啊，”鬼霜的声音比他的人还要嗲上一千倍，虽然他身着一袭淡粉的镂花长袍，举手投足间满是柔弱风情。只见他款款的走来，正眼也不瞧我一眼，直接腻上了赵天烈的手臂，“这丫头有什么好啊，虽然模样倒是周正，但哪里能跟我比啊。”
　　我眼珠子差点滚出来了，身上的疼痛暂时下去了一半，啊？啊？？啊？？？老天，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鬼霜，他竟然是这副模样！！！不用鉴定，直接归为GAY，毫无悬念，一个妖娆到不分性别的小受！
　　赵天烈脸上扫过一丝不耐烦，“鬼霜，别闹了，快给我看看去，这次还能医好的话，我陪你去南海。”
　　“哎呀，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凶巴巴的，我求了你几年，你都不肯陪我去，现在为了这丫头，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的心痛死了，哎。”鬼霜不说话的样子还好，是个模样出众、品味奇特的男子，但是一开口，简直要把我的牙给酸倒了。我瞥眼看了看韩清扬和强生，都是故作镇定，强压呕吐的样子。
　　“快去看看。”赵天烈有点恼火，“我养得你越发骄纵了。”
　　“才不是呢，你一直骄纵的都是那个病恹恹的丫头，你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哪里有我的位置？哼，也就她能治得了你。”鬼霜边抱怨着边不情不愿的起身，扭摆着朝我走来，眼神中满是嫌恶。不料，当他的目光落在某处的时候，眼中竟然冒出了绿幽幽有如饿狼般的光芒，声音都颤抖起来，“请问，这，这位公子的名号？”
　　“鬼霜，少打他的主意，他是韩清扬，如今的嘉元帝。”赵天烈拉懒懒的在后边说道。
　　“可是盛传好男风的天将军——韩清扬？”鬼霜的声音越发甜腻。
　　我心里暗笑起来，哈哈，韩清扬，真正的小受可是一见你，就发花痴啊。这般气场，放到GAY的圈子里一定如鱼得水，之前听过的一些传言未必不是真的。见到我眼中挤兑的笑意，韩清扬白了我一眼，正色道，“有请神医施展妙手，救我内子性命。”
　　“你难道不好男风？”鬼霜是个纠结的人，他似乎不问道准确答案不罢休。
　　“有完没完？先治病再说。”晾在一旁许久的强生终于忍不住了，黑影一晃立于鬼霜身前，要不是还有求于人，我怀疑他会一掌将鬼霜拍死当场。
　　“啊？”鬼霜惊叫一声，不是惊慌，而是欣喜异常，“这位，这位公子是，是哪位英雄？这般人物，怕，怕是百年难得一遇。”
　　“这个你就更不要动念想了，他是魔主。”赵天烈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
　　“魔主？”鬼霜往后退了两步，发亮的脸色略略黯淡了一些，看来魔主的威力还是能让这个慕男狂的理智暂时回归，“哎呀，想不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出色的男子，让我一时间难以把控。不过，既然嘉元帝和魔主都发了话，小霜一定遵从。”
　　鬼霜终于肯将他的目光放到我身上来了，其间还不忘深情无比的看了一眼韩清扬，似乎欲语还休。然鬼霜细长冰冷的手指搭上我的脉搏时，他妩媚的脸上瞬间换了一副神情，眉头紧锁，仿佛刚才的打情骂俏、轻浮浪荡都是另外一个人似的。大殿立刻变得静悄悄的，只能细微的听到众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半晌，鬼霜终于收回他的手指，“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