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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花魁 ...

  •   长乐城的东边有一条锦乐江,穿城而过,江面宽阔,与护城河连为一体。水路比陆路承载多,装卸更为方便,所以东城多为手工物品、作坊的集散地,各商会、老字号的总部等等,当然还有长乐城最为出名的风月场所——歌舞船舫。
      与一般的青楼妓院不同,歌舞船舫是临水而建的小楼,呈船的形状,多为三层建筑,可想每高一层,价码也水涨船高。一眼望去,无数小楼,雕梁画栋、精细雅致,各有千秋,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揽芳小筑和醉红楼。当红的姑娘们还都有自己的画舫,遇到尊贵的客人,就会相邀其中,泛舟江心,端的风月无边。
      我和五福赶到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不少画舫都驶出歌舞船舫,撑至江心。锦乐江上水波澹澹,流光溢彩,桥如彩虹,船似游龙,一阵阵悠扬的丝竹之声从江心传来……
      “都怪你,非要买刘氏胭脂,你看,花魁比赛都开始了。”我埋怨五福,也报了刚才她挤兑我的一箭之仇,“桥上人都满了,没有好位置了。”
      五福委屈的低着头,“少爷你也喜欢嘛,说什么纯天然,无刺激,买的可比我多多了。”
      我懒得和她计较,忙着在人群中挤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桥墩边抢到了落脚之地,兴致勃勃地观看这长乐城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
      据说,这种青楼的花魁大赛号称民间的“大齐选秀”,也是三年一次,长乐城所有的青楼妓院、头牌清倌都严阵以待,无数附庸风雅的名流居士、风流才子都钟情厚爱,而缺乏娱乐、没得超女观看的人民群众更是翘首以盼。上一届的花魁——醉红楼的双双姑娘,色艺无双,一战成名,因此得和烟玉公子结为伉俪,传为美谈。
      “刚弹琴的是百花苑的牡丹姑娘,真是兰心蕙质,琴艺超群啊。”
      “不知揽芳小筑的青怡姑娘什么时候出场,若不是这样的机会,哪得一窥芳容啊。”
      “对对对,千两白银的身价啊。听说娇媚的滴的出水来,凡是春宵一度的王公巨富,无不流连忘返,痴缠不放呢。”
      “哼,就是千两白银,也不见得能得偿所愿,揣着银子排队的人都排到南门外了呢。不仅如此,才艺也是非凡,上一届揽芳小筑失了头名,这一次可是卯足了劲,要拿回花魁的名头。”
      “话虽如此,醉红楼的丽华姑娘最近风头正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是清倌一个,卖艺不卖身,很多上层的名流雅士就好这口。花魁花落谁家,现在还难以定论。”
      “我仍是看好青怡姑娘……”
      “青怡姑娘出场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立刻像炸开了锅的沸水,顿时乱挤一通,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生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场景那叫一个混乱啊,就连我这种绝顶高手都被挤得东倒西歪,形象全无,仓促间拎起五福施展出天魔步,两个起跃,狼狈的跳上桥头飞扬的幡旗杆上,居高临下才缓的一口气。
      五福被我这样拎习惯了,心理素质忒得好,面不改色还能语出惊人,“是像个狐狸精,但不如郡主长得好,郡主打扮了就是狐狸精。”我真是服了这个死丫头,待定睛看清楚端坐在那艘绿色画舫中的锦衣女子面容时,我真的是呆住了。
      这次不用抵赖,是彻彻底底的呆住了。
      玉竹!
      怎么回事?玉竹怎么变成揽芳小筑的头牌了?红衣门就算失了玉左师伯,在魔教中也是上二门,玉竹的武功和辈分都不低,怎么来紫衣门的产业里赚钱来了?莫非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本来我一直刻意忽略任何与魔教相关的回忆,三年前的伤口在时间的愈合之下,已经成为一个面目模糊的伤疤,决不轻易触碰。但从无音大师那得知,强生可能还在人世,我便开始雀跃兴奋不已,仿佛人生重新焕发了光彩和希望,方才食指大动,大快朵颐,吃的东西其实都只有一个味道——那就是甜。现在看到魔教中人,惊愕疑惑中,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像喷井的石油,蓬勃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想起与强生的初次相逢,那个羸弱无助的小崽子;在白云山上的点点滴滴,那个处处忍让包容我的青涩少年;在东去总坛的路上,那个从不肯叫我师姐的俊美师弟;在栖霞山谷中,那个和我朝夕相对的深情男子;在断肠崖上,那个甘愿为我而死、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和我永诀……埋藏了三年的感情得以倾斜而出,回避了三年的回忆得以全部重现……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怔怔的看着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江心,超然物外,微笑着流泪。
      “少爷,少爷。”五福的声音再次将我的思绪拉回,“你哭了,你怎么哭了,福儿从来没有见过郡主哭过,郡主不要吓福儿啊。”五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一抬手擦掉泪痕,微笑的说,“别担心,是我今天太高兴了。怎么了?比赛完了?谁是花魁?”
      五福见我换上笑容,才安下心来,“十艘画舫的姑娘们才艺都已经展示完了,现在龟奴撑小船靠岸接赏花呢。”
      花魁比赛的规矩很简单,就是姑娘们亮相后演绎自己的绝活,众人评判谁的相貌、才艺最佳,便买了赏花抛进相应龟奴的小船里。一两银子一枝花,也就是说,用钱砸出来的花魁,谁才大气粗,谁就能捧红相应的姑娘。
      只见岸上众人纷纷买了赏花,下雨般往各艘小船扔过去。不一会,有几艘小船就是半船的赏花了。众人热情不减,高喊着姑娘的名字,再接再厉。有的小船已经载满吃重,龟奴只得将船撑到评判处,卸下这船,重新驶到岸边接受新的赏花。而卸下的赏花又能再被人买走,再次抛上小船。我看得有趣,真是会做生意,学经济学的吧,这么循环利用,就不怕赏花不够了。
      群众的热情真是高涨,看到自己支持的姑娘赏花落后,又掏银子再扔一回,满天花雨的情形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有的龟奴已经撑回去七八趟,累得气喘吁吁。胜负虽然还没有最后决出,但是花魁肯定在青怡姑娘,不,是玉竹和丽华姑娘中诞生了。平常的百姓这会已经偃旗息鼓,只剩下有钱人在仍银子了,因为现在都是一船一船的送花。玉竹和丽华都有实力雄厚的老主顾撑腰,这会儿当然是他们在唱主角。
      “哎哟,王公子又给丽华姑娘一船赏花。”五福一直在惊呼。
      我看得直摇头,这些纨绔子弟啊!
      拉了五福,溜下桅杆,挤到近处,心下已经作了决定,不管玉竹今晚能不能当上花魁,我都要会她一会。眼下有选秀一事羁绊,回栖霞山谷找强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行的。况且,我忌惮王放,狂怕BT假面,就算去了恐怕也吃不上什么好果子,搞不好还把自己摊进去。强生若是没死,只怕业已离开栖霞山谷,所以眼下玉竹是最适合我打探消息的人了。
      只是,她要当上花魁,我要得偿所愿恐怕就难了。因为按照惯例,花魁在当选的当晚,会定下考题,考量在场的风流才子、文人墨客,只有在比试中胜出的,才能成为花魁初夜的入幕之宾。为公平起见,所有比试,花魁只能以才艺评判,不见其人。
      三年前,正是当年的探花刘潜以一首《烟雨赋》打动双双姑娘的芳心,抱得美人归不说,更是力压当年状元,成为天下四公子之一——烟玉公子。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名流居士对这场花魁比赛如此上心的缘故。
      天不遂我愿,玉竹的后台真是硬,当我以为有长乐第一巨富相助的丽华会最终胜出的时候,评判席上一个娘娘腔的男子站起来,大声宣布,“赵公子打赏青怡姑娘赏花十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连我也在心里打个格登:十船赏花,差不多五万两银子了,哪里冒出这么个败家子。
      见得岸边长乐第一巨富的脸都绿了,已经没有悬念了,今年的花魁就是——玉竹。
      一艘绿色的画舫慢慢驶近,打扮得千娇百媚的玉竹缓缓起身,向众人含笑示意,只听得周围吸气声一片。三年不见,她眉目不变,但是身上的妩媚之气接近妖魅,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摄人心魄。难怪能成为揽芳小筑的头牌,今日的花魁。
      玉竹缓缓开口,“今日得蒙各位厚爱,荣登花魁,青怡惶恐,在此谢过。”听得她的声音,我不由一颤,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了。她的声音不再是印象中的娇俏,而是带着一丝黯哑的蛊惑,简直能把人的心都勾去了。她必是在练上二门的禁忌之术——采阳补阴,难怪来当头牌,只是不知道王放居然能无视百年教规,任由她胡作非为。
      玉竹的画舫驶进揽芳小筑的泊位,柔媚的起身,在众人痴痴的眼神下,风情万种的走进小楼中去。不一会,还是先前那个娘娘腔的男子出来,声音尖细,“青怡姑娘说了,她景仰文武双全的男子。所以出的第一题是,能不借力、从水榭那边跃至揽芳小筑一层舞台的,均能上至二层。”
      我一看水榭,足有三丈之远,寻常人等不借力,肯定跃不过。不由暗笑一声,好个玉竹,真会找借口,还文武双全呢,摆明就是找有武功底子、身强力壮的男子给她练功。不过,众人既然都是有备而来,觉得三丈并不算太过苛刻,又被玉竹婷婷袅袅的身姿迷了心魄,还真不含糊,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习过武艺的还真不少,跃过去的人中,有的倾尽全力,满脸通红;有的姿态优美,潇洒自如,惹得众人一阵喝彩。不过,大多数都是在半空摔进水中,狼狈不堪的爬出来。有些蛮人发起狠来,跳了好几次,都差了那么一点,气得骂骂咧咧,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不愿惹人注目,等了一阵,觉得能跃过去的差不多都过去了,才叫上五福,走到水榭那边。不过真是背,正赶上摔进水中三次的一个浑人湿嗒嗒的走过来,他一见我,就讥讽的大笑,“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现在都来逛窑子了,闪一边去,别碍着爷的腿脚。”
      众人正盯着这个浑人,打算继续看他笑话,听得他嘲讽我,纷纷笑了起来,还有好心人劝我,“小兄弟,你娇娇弱弱的,不比那李大宝皮粗肉厚,摔一下身子骨怕就散咯。”
      那唤作李大宝的还真是个活宝,他一咧大嘴,“小兄弟,你长得还真是标致,这水太浅,我都舍不得你摔伤呢。一会我先跳,我要摔了,你再摔我身上,伤不了,哈哈哈。”
      我微微一笑,做个手势,“您先请。”
      李大宝活动半天筋骨,大叫一声,“起。”一个纵身,直愣愣往水里落去,我见得好笑,左手抱住五福,轻轻一跃,趁着夜色掩映,在半空中右手一带,拎住李大宝的后襟往前一甩,三人一同落在揽芳小筑的舞台之上。只不过我和五福是双脚着地,李大宝是屁股着地。
      李大宝虽浑,倒也不笨,知道是我出手相助,开心的朝我乐,“我欠你一个人情。”爬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就窜上二层。
      我装作不知,带着五福慢慢踱上二层。揽芳小筑外面看着不过而而,但到了里面一看,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清一色的梨花檀木,考究精致的定窑瓷器,清香扑鼻的雨前毛尖,薄如蝉翼的刺绣锦缎,四周巨大的红烛流着泪,将这二层大厅照得明晃晃的,宛如白昼。我眼角一扫,上来的人还真不少,足有二三十人。呵呵,不知道多少是如李大宝般而来。
      听得李大宝一进来就有人和他打趣,“大宝,你可真不容易,摔了几次才上得来,屁股摔坏了没有?”
      “我那是搏众人一笑。摔不坏,龙精虎猛着呢,一会有青怡姑娘受的。”
      “少在那胡言乱语,就你胸中那点墨水,青怡姑娘的衣角都见不着。”
      又是一阵哄笑。
      ……
      我微微笑着,带着五福,找了一个偏僻的地,刚想要坐下,身后一个邪邪的声音响起,声量不大,刚好够我听见,“长乐城还真是奇怪,女子都能逛妓院。”
      我心下一惊,真倒霉,今天第二次被人看出是女子了,这次不知什么时候露了破绽!还觉得自己扮男子极其有心得呢!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位华服公子懒懒的斜靠在柱子上,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我。
      “我老天。”我暗叹一声。眼前这位公子长的真是——漂亮,匪夷所思的漂亮!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把他生出来的。任何的美貌女子在他面前,估计都不敢自称美人二字。他要扮了女装,活脱脱一红颜祸水。但他甚为高大的身躯、慵懒风流的气派以及突出的喉结,无疑宣告他男性的身份。几个时辰前还教育五福说,男人五官长得太精致了,就容易失去味道。但这个男人简直就在扇我巴掌,精致的无可挑剔,邪魅的胆战心惊。
      我今天看帅哥美女看得实在麻木,被他挑衅的语气一激,淡淡一笑,干脆倾过身子去,用耳语的声音调侃道,“这位姐姐也好生兴致啊,原来是同道中人!”
      他细长的眼睛一凛,随即漾开满满的慵懒笑意,“那么理应和妹妹多亲近亲近”。说着更朝我走近两步,自然而然的伸出胳膊来揽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跳,这哥们真难缠,往后退了两步,“姐姐生的真是漂亮,换回女装,妹妹就不来这揽芳小筑了。”
      这次他的脸上生出了怒色,眸间闪过一丝阴狠。
      我狠人见多了,并不在意,反而得寸进尺,“姐姐就连生气的样子也是倾国倾城呢,羡煞妹妹了。”
      扳过一局,我得意地朝五福做出V的手势,五福偷笑得不行,我正高兴呢,突然见他身型一晃,急速迫近,暗叫不妙,来真的了!!!下意识一招天魔步,往左避开两尺,却见五福已经落入他的魔爪——他的左手轻轻巧巧搭在了五福肩上。五福身形娇小,在他高大的身躯下仿佛落入奥特曼手中的小怪兽(什么比喻,汗)。五福惊吓之下,脸色惨白,却倔强的不肯出言讨饶。
      “卑鄙,放开她。”我沉声,“我的怒火是你不能承受的。”
      “啧啧,”他轻笑两声,细长的眼睛透着浓浓的讥诮,“我倒想试试。”
      五福在他手中,我不敢硬拼,再说我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胜过她,更何况这种场合我哪里敢声张。“帅哥,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小妹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用上我最最无辜和良善的眼神,满是恳求,“你人长得帅,所谓面由心生,所以心眼一定也好得很,怎么会和我这种山野丫头计较呢?放开我妹妹,万事好商量。”
      “她是你妹妹?”他挑起眉毛。
      “对啊,我们姐妹连心,从异乡至此,无依无靠。今日也就是来看个热闹,帅哥为何要和我们姐妹过不去呢?”
      “青怡姑娘也是你的姐妹?”他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我一愣,摇头否定。
      “那你看着她哭做什么?凄凄惨惨,又哭又笑。”他恶狠狠的说到。
      我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我哪里有。”
      “郡……姐姐。”五福插嘴,“有的,你在围竿高处时一直呆立着,我本没在意,后来看到你哭了,真是吓死我了。”
      “多嘴。”我喝住五福,这邪魅男子来历不明,武功高深莫测,不知为何招惹上我,我得小心应付,“我那是眼睛进了沙子。”
      “你叫君?”他绝对是个神经病,不然怎么说话没个重点,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叫君四喜,她叫君五福。”我随口接过,“帅哥高姓大名?坐下详谈可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放开了五福,“你妹子比你忠厚老实得多。我叫赵烈。”
      我装作极其关切的冲上去搂住五福,夸张地说,“五福妹妹,你没事吧。”边拍她的后背给她压惊,边传音入密到她耳中,“赶紧回去郁秀苑,出门雇顶轿子。”
      要不有这么一出,我还真把自己当高手了,事实证明我是一个仅能自保的高手。这男子敌我不分,动机不明,五福在这里只能成为我的制肘。接下来免不了一番争斗,玉竹练了邪功,只怕更不好对付。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出门闲逛了,赶紧打发五福走人!!!
      如果我自己一个人的话,哼哼,你不来招惹我,也要我不去招惹你啊!
      五福心领神会,说,“姐姐,我要出恭,先出去一下。”
      我点头说,“快去快回,不要让我担心。”
      正说话间,那名娘娘腔男子一路小跑着过来,见到赵烈后,毕恭毕敬的说,“赵公子,你怎么能在这么偏暗的地方呢,前面有雅座。”
      “不用,这里挺好。”赵烈大大咧咧的往我身旁一坐,修长的四肢闲适地摊开,倒是自有一番狂放潇洒。那娘娘腔见讨个没趣,只能讪讪的走开。
      看着五福的身影消失在外面拥挤的人群中,我的一颗心放下大半,回过头来,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姐姐,原来你就是那个打赏十船赏花的骚包、无敌败家赵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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